纪司青被人架着丢上这辆空车,身体紧紧捆绑着,嘴被堵上,保镖头探头望了一眼,谨慎的问女人:“您说的人在哪,需要跟着把人送过去吗?”

  女人笑盈盈地打量着他,十分瞧不起他们这样拿钱办事又装好人的样子,松口回道:“回去歇着吧,钱明天白天打给你们。”

  黑车快速消失在巷子里,一切像是没发生一样。

  破旧的面包车停在不易发现的小巷边,女人慢悠悠的点了一支烟,依在车窗边,等着另一个姗姗来迟的人。

  半个小时后,一人武装整齐,谨慎的伸手敲了敲门窗。

  女人掐灭了烟,随手给他开门,目光触及到他的装扮时,不走心的恭维:“现在是大明星了,林慕。”

  林慕扫了她一眼,直接关上车门往后看,打开手电筒照向黑漆漆的人影,纪司青倒在铺满碎布条的后备箱,故作惋惜般唏嘘了一声,他说:“走吧。”

  黑暗中,纪司青的手机被扔在路中央,屏幕被来往的车辆压得粉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轻而易举掩盖一切。

  这个夜晚,注定不复平静。

  深夜,天空下起瓢泼大雨,临南撑着伞站在约定地点,他打不通纪司青的电话,完全联系不到他,雨水刷刷的打湿他的左肩,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这一切似是一场预警。

  临南收起伞回到车里,雨刷在他面前反复运动。

  临南眉头紧锁,回想这一路上遇到的奇怪事件,路灯在雨幕下发出晦暗的光,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来纪司青说过的话:“如果我有一天要离开,你会是送我的人。”

  临南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了,他找人查的纪司青航班信息。

  临南缓了一口气,划开手机屏幕,结果是一无所获,更难想象到的结果。

  纪司青没有上任何一列航班,他消失在这个夜晚。

  临南不相信纪司青会自己跑掉,他犹豫几分,终究从钱夹子里找出黎云和的名片,对着电话号码打过去。

  无论如何,他只希望纪司青一切都好。

  纪司青昏迷一路,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被反铐在荒废仓库的椅子上,眼前带着遮拦,他垂着脑袋,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交谈声,像是在谈论自己的结局。

  林慕挥手,旁边的人拎着一桶夹着冰块的冰水从头上浇下来,纪司青双眼紧闭,林慕拆掉他的眼罩,捏着他瘦削的下巴,气质变得森然可恐。

  林慕弯了弯眼,俯下身,唇角贴着纪司青的耳朵:“再装不醒,这只手可以卸掉了。”

  纪司青缓慢的睁开清冷的眸子,那双眸望向林慕时,不带任何惧意和惊讶,他勾了勾唇,说:“是你啊。”

  纪司青被注射药剂,浑身无力,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身体不恢复,他这次没有把握跑掉,只能任人揉搓。

  “有意思。”林慕低头笑起来,手指蹭了蹭他的脸颊,阴森的气息飘在他的身上,完全变了一个人。

  门边传来脚步声,林慕收起表情,手下跟着他,一起恭敬的站在一边。

  纪司青目光清冽,他抬头,淡淡望向这次事件的主导者–黎鸣。

  纪司青能惹得人,无非是调查成言的一件事和黎云和伴侣这个身份,其它绑架案,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黎鸣拄着拐杖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一双精明的眼,认真又不屑的观察着他。

  不同于林慕的追求,纪司青什么都不害怕,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要,他扯了扯嘴角,干脆问黎鸣:“为什么抓我?我不相信您只是为帮林慕整我,我没有这个价值。”

  黎鸣面色阴沉,他说:“你越界了。”

  纪司青的精神界限临近蹦断,他不顾一切的冷笑,质问面前的黎鸣,这些事情折磨他数十年,他一定要问一个答案:“越哪个界,是我死去的朋友成言的界?还是因为你孙子喜欢我?”

  很久没人敢在黎鸣面前这样说话了,他皱眉抬手,保镖上前扇了纪司青几巴掌,手劲狠厉。

  纪司青白净的面颊浮上一层显眼的巴掌印,他歪头垂下眼睑,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全然意识不到,眸子里闪着对真相的渴求和对在场所有人的不屑一顾。

  这一刻,他恨所有人。

  黎鸣舒缓心情,冷淡的回道:“当然都是,你这样心怀不轨的人,不配出现在云和身边。”

  纪司青隐下情绪,装作祈求一般退步,低声哀求道:“能不能告诉我,成言是怎么死的 。”

  黎鸣喝了一口茶,视线转向沉默不语的林慕:“这就要问你旁边的人了,我只是负责帮他遮盖。”

  林慕身体站的笔直,他不带感情的回答:“我当年酒驾…不小心撞死了…”

  纪司青气的手抖,真相这么简单又真实啊,拿钱换人顶罪,轻而易举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纪司青垂头,唇瓣咬的出血,他恨他们恨到极致,恨不得挣脱绳索,把林慕当场杀掉。

  林慕反而蹲下来,伸手抬起他红肿的脸,不带感情的缠绵轻语:“瞧瞧你,不就是死了一个人。”

  “不就是死了一个人。”

  纪司青闭了闭眼,八个字反复在耳边重现。

  毁掉的是成言的人生,毁掉的是成言努力生活的所有希望,他明明可以过得很好。

  纪司青一辈子没有这样忍过一件事,整个世界反复一寸寸暗下去,只剩暗无天日的绝望,他的世界,没有一点微光能够照射进来。

  错的难道是我吗?

  不是,是他们。

  纪司青压抑十年,混乱的情绪一瞬间吞噬看他,纪司青疯了一样用最狠毒的言语挑战面前尊贵的人的自尊和权威。

  “黎鸣,为什么现在还是孤家老人,因为你不配,你的孙子不是为你而生,他是一个完整的人…你控制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安排好所有的社交。”

  “黎云和不想见到你啊,包括你的儿子也恨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爱你。”

  “唯一爱你的人被你亲手害死了,你为了自己的前程,这一切你还记得吗?”

  纪司青眼眸干净冷漠,言语却是恶魔,一句句往他心口上扎,关于黎家的秘闻他全知道,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黎鸣扔开拐杖,气冲冲的:“你给我闭嘴。”

  他不会后悔,林慕踢倒椅子,纪司青倒在地上,伴随着接二连三难以忍下的痛楚,他抱着头,一句退步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纪司青闭了闭眼,眼泪滑落下脸颊。

  依稀间,纪司青想起初见成言的模样,他穿着汉堡店发的T恤,顶着炎夏站在路边发传单,他笑着对自己说同学你好。

  杀了我吧,漫长的毒打过程中,他抽出最后一丝思绪神经质的想,自己咬舌自尽死掉的几率会多大,不想成为一个残废。

  最后,他放弃这样的幻想,竭尽全力记住这些人脸。

  他要活着,他一定能够活着,一定可以杀掉他们。

  浑身一寸寸像是全部断开,无法连接传递痛觉,像碎片一样。

  黎鸣蹲在他面前,制止手下的行动,警告他道:“你想不想活着?以后别再出现在黎家人面前。”

  纪司青只是睁着眼,鼻间呼吸脆弱,意识漂流。

  事实上他一句话都听不到了,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是一阵模糊,耳边全是讨厌的嗡嗡声。

  ……

  如果我再睡着,会不会醒不过来,黎云和,没想到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明明纪司青小时候最怕疼的,他最容易流眼泪,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了。

  纪司青躺在地上,意识逐渐陷入昏迷,唇瓣几乎被咬烂了,过程中一句呼救都不曾喊出来。

  黎鸣不在意的离开这片荒芜的地界,指导助手:“尽快把人送出去,或者直接扔在这边。”

  林慕给纪司青松开绑,看着平日里书写才华的两个胳膊脱臼,抬都抬不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颊,似是遗憾极了:“如果你命大,还能活着出去。”

  林慕插着口袋走出仓库:“我就先走了,下午还有通告。”

  远处意外传来警笛声,林慕一行人收拾一下快速离开。

  唯有纪司青闭上眼,躺在荒芜地界的废弃仓库很久,直到他感觉到一个人打开铁门。

  世界仿佛重新回到安静,纪司青撑着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看向孤身前来的林焱,眸中带着防备和警戒:“你来…做什…么?”

  林焱这次头发换成红色,平常阴戾的面孔现在闪着十足的歉意和心疼,纪司青完全看不懂他,竟然对自己说:“我来救你,对不起,我来晚了。”

  纪司青伤的很严重,几乎都是内伤,林焱检查之后,先把他脱臼的胳膊安上,动作干净利落,他是一个有营业执照的混子医生。

  纪司青靠在他的腿上,咬牙反讽他:“你哥哥打我,你来救我,你们又在唱什么戏?”

  纪司青根本站不起来,他浑身都疼,走几步就跪在地上,林焱直接背着他上车,眼睛看着四周:“我们不一样,别把我和他放在一起。”

  “谢谢。”纪司青说,整个人躺在后车座上。

  林焱回头看了一眼,纪司青即使脆弱,依旧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