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东南端着臊子面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身上还系着一个粉色的、带着蝴蝶结的围裙。这是柯以淼以前网购的,跟那个粉色的牙杯同属一家皇冠店铺。

  它套在他的身上倒是显得滑稽极了,尤东南对柯以淼那点恶趣味心知肚明,倒是也一直用着。

  热气腾腾的面条摆在暖橙色的灯光下面,肉末散在面汤里,一簇簇的,下面压着被煮得熟烂的面条,白色的热气又轻又柔,从汤面上一小堆绿色的葱花中钻出来,香味也跟着散出来了。

  面盛在木碗里,柯以淼用手捧过来,看着那一小撮葱花暗自皱眉。

  “将就吃点。”尤东南随手把围裙搭在椅子背上。

  “很好了。”柯以淼对着他笑。

  尤东南没应声,看着柯以淼用两只手将臊子面搂到自己面前,用筷子仔仔细细地将葱花夹出去,又尖着嘴,轻轻地将面汤吹凉,率先喝了口汤。

  才将辣椒油倒进去。

  他甚至将那些葱花摞成了一座小塔。

  “你不吃葱么?”尤东南忍不住问他。

  “尤青”闻言望向他,对他说,“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说着,他打了个喷嚏,用手背揉揉鼻子。

  尤东南看着他的小动作。

  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梦见了柯以淼。

  那人在他梦里像是胖了一些,脸颊鼓了起来,看上起倒是健康了许多,他站在一片白光之中,嘴角翘着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像是痛苦,也像是讽刺。那张脸很快又变成了尤青的脸,两个人的眉眼都变得模糊,又重合在了一起。

  尤青跟他说,“我是柯以淼。”

  他看了尤东南一眼之后,没再说话,转身就走了,眼神中没有留恋。

  尤东南追他,嘴里叫他的名字,但是柯以淼却怎么都不回头,越走越快,尤东南很快就追不上他了。

  身体也越来越淡,最后像雾一样地散了。

  尤东南醒了。

  他坐起身,翻身下床去厨房喝水,他抬头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却已经睡意全无。

  尤青一直是一个共情能力、记忆力都很强的孩子,甚至当初会因为他的宠物死掉,而对它进行模仿。他那几天真的在模仿乌龟的习性,喜阴、喜潮湿,喜欢吃动物肝脏——直到感觉到尤东南不再难过,这种行为才终止。

  他过来借住的那段时间,和柯以淼有着长时间的密切接触,能注意到柯以淼的生活习惯也不足为奇。

  会不会是这样?

  尤东南想。

  隔天晚上有一场酒会,柯以淼被尤东南带着,两个人一同出席。

  柯以淼以前因为身体原因,一向鲜少陪着尤东南参加这类活动。

  尤东南宽肩窄臀,双腿长而直,最为适合穿正装。他坐在下面,看着尤东南西装革履,在记着面前侃侃而谈,神态从容平静,像是一台精密的、从不出错、甚至毫无感情的机器,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恰到好处。

  却仍然带着点从骨子里透出的、有些不近人情的傲慢。

  一时间有些恍如隔世。

  对这个人来说,时间流动得缓慢,他身上的那种光华与十几年前相比有增无减,是冲破了周遭一切浑浊与粗糙的。而不同的,大概就是灯光下面,柯以淼看见尤东南鬓间长出了一根细细的白发。

  他坐在沙发上,端着水果盘,静静看着尤东南从上面走下来,往自己这边望上一眼。

  柯以淼想,他是我的爱人。

  他的心顿时跳得快极了。

  一位三十岁左右,穿着白色礼服的女士主动与尤东南攀谈,她声音温柔,俯身在侧台上拿过两杯酒,递给尤东南。

  尤东南用左手接过。

  他这只手的无名指上,仍然带着那枚毫不起眼的银色戒指。

  柯以淼深吸了一口气,又迅速呼出去,溜到了尤东南身后,悄悄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