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衍才踏进府门,就听闻巧姐儿伤重,心急如焚来到正房,顾不得和潘莺多话, 搭手把脉,片刻后,神情肃穆,竟是无神之脉,死而不治。
他问:“可请医倌来诊?”潘莺道:“陈太医和钱医倌来过,现在明间和二爷说话。”
潘衍转身出房,来至明间,果然众人皆在,他扫视一圈,径自走到钱秉义面前,简短道:“如何救回我阿妹?”
陈太医嗳一声,没看见他!钱秉义微怔,上下打量他,听闻这是小皇帝的新宠,清朗的面貌有识人的本领,略沉吟,笑道:“有倒是有,但其之难,难于上青天。”
“但说无妨。”潘衍暗忖这佬儿和从前真没变,好故弄玄虚。
钱秉义偏不讲,看向常燕熹:“你先当众人面给我道个歉。”
常燕熹冷笑:“你病的不轻!”
钱秉义道:“据传你那话儿废了,是打马上摔下来,我给治不行的,令我饱受耻笑,今当着众人面,你讲清楚,并表歉意。”
常燕熹还以为是什么,他爽快道:“确实和你无关!”钱秉义看向他们:“听到没有?我是冤枉的。”见一众神情冷冷的,潘衍道:“怎么救我阿妹?”燕十三更不耐烦:“巧姐儿该当如何?”
这不是钱秉义所想的沉冤昭雪场面,却又无话可说,闷声道:“唯有通往黄泉路的永生花,鲜红,无叶,蕊长滴血,摘些来给巧姐儿吃,还能挽一命。”他看向窗外:“巧姐儿将命丧鸡啼,现是丑时,你们寻去吧!切记,那花见不得光、吹不得风,闻不得味。”
“这就是你想的法子?”常燕熹怒上眉梢,若是宝剑在手,非给他来一剑,送他去黄泉路摘花。
陈太医也摇头:“危急关头勿要玩笑。”钱秉义沉着脸道:“我这数十年弃名利,舍情爱,为行医饱阅历走遍天下,春抵古岸,夏攀青山,秋风解缆,冬雪扑面,虽是冷暖自知,幸的并未白辛苦一场!你们若当是戏言,日后必定后悔莫及。 ”
潘衍忽然眉头皱紧,朝燕十三道:“你可记得我们曾在卧佛寺误入一处法堂,内坐一对金刚,在金刚身后有个石洞?”
燕十三自然记得,还差点把命送了。
潘衍道:“我曾在内里看见一大片红花,和钱医倌所述甚象。”
他话音才落,就听得身后有人说:“我和你同去。”回看是潘莺,不晓在此听了多久,面色苍白,神情灰败。
潘衍劝慰她:“你去了巧姐儿谁来看顾?你也知她是最依赖你的。”
常燕熹起身过来,把潘莺揽进怀里:“你去做什么!又不是没爷们在!”看向潘衍:“我跟你去!”
“你不行!”钱秉义道:“巧姐儿现在全靠你的血吊命!”常燕熹蹙眉瞪他。
钱秉义原还想说她能吸你血吊命,你俩必有血脉之亲,但看他那副熊样子,欠他多还他少似的,冷哼一声,不说了!
燕十三开口道:“我随潘爷去。”
钱秉义叮嘱他俩:“鸡啼之前务必到府,否则就算摘得花归也于事无补。”
潘衍和燕十三自去骑马出府,夜深人稀,大雪如剪玉飞绵,朔风袭面,寒气侵衣,他二人浑然不觉,沿官道一路驰骋,到达卧佛寺山门前已成雪人。
他俩翻身下马,寺门紧阖,叩钹良久不见人来,索性拴了马,运气使力翻墙而过。边走边环顾四围,几重大殿虽点着琉璃海灯,却是空空,经过僧堂,牖内透出昏光,至廊前听得敲木鱼诵经之声。
潘衍舔指戳破窗纸,凑近往里偷窥,但见一僧人盘腿坐在佛床之上,忽然放下木鱼,叉合双手,将解怨咒喃喃念诵不止,行超度亡灵法事。
他不再耽搁,过七层佛塔,继续往前数步,可见虚掩一门,推开迈进,入目那座法堂,此时彤云游浮,枯竹叶败,苍松挂锥,红笼点亮,一阵凛风吹的堂门嘎吱裂开,现出面目狰狞的一对泥塑金刚。他俩取了红笼,绕至金刚身后,石洞乍现,内里漆黑一团,森寒之气悠然漫出。
潘衍沉吟道:“里面十分凶险,你在这守着,我自去即可。”
燕十三不同意:“既然凶险,又关乎巧姐儿性命,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潘衍盯着他一笑:“你欢喜巧姐儿?”
“胡说!”燕十三颧骨红胀:“人妖殊途!”再从袖里取出黑漆抹乌的袋子道:“这是师兄给我的如意袋,鲛绡而制,入水不湿,照光不透,逢味自闭,恰好装那永生花。”
潘衍知他主意已定,话不多说,从供桌前拿了数根线香,提着灯笼,猫腰进了洞口。
仍如上次那般,洞内低矮窄细,仅容一人过,他俩前后走着,十数步豁然开朗,潘衍来过不觉什么,燕十三倒觉惊奇,环顾四围,岩壁嶙峋,曲道崎岖,听得哗哗流水声,但见一条大河狂澜,急波涌浪,翻腾滚滚,潘衍脸色微变,上次得见河岸开满红花,今却叶片葱笼。
燕十三忽然道:“那边不是么?”他随其所指望去,隐隐可见河水北来处一片通红,催拉枯朽如在燃烧。低声道:“摘花不易,要进柳叶洞门,过观音像、过老妪石屋,都是极诡谲之处,需得谨慎小心,你看我眼色行事。
燕十三听进心里,随潘衍入洞门,果然抬眼见得一尊观音像,长发撒挽,穿靠身小袄,束薄裙,赤脚,光臂,手提紫竹篮,两条大鱼摇头摆尾,似要跳入那奔腾不休的浑浊之水。他暗惊,观音素来端庄慈祥,这尊怎地音容笑貌及妖娆打扮,却十分邪魅惑人。忽见那像似在眨动眼睛,细观又无,顿觉毛骨悚然,不由握紧腰间法剑。
“这究竟是何地方,处处皆透着怪异。”
潘衍并未回答他,前后脚走出窄道,数步后突然顿住,燕十三差点撞上他的脊背:“怎么......”他话未完,已被潘衍捂住口鼻,闪身拖拽到一块巨石之后。燕十三随他的目光远望,唬得七魂六魄都飞往爪洼国去。
但见一座石屋,一圈篱笆,一个老妪坐在矮桌前,她两鬓抹风雪,脸褶如菊,颧骨突起,唇似船翻,面无表情盯看身旁铁皮炉,炉上正炖茶,咕嘟咕嘟冒着烟气。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