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次遇到胥小凤兄妹,也不是什么意外。

  胥小凤比以往每一次都客气,启耀还未摘下口罩,他就将启耀认出,走过来请他去喝茶。

  “不用破费,进去说吧。”启耀掏出钥匙,不顾身后人的目光,打开了房门。

  房屋里面的布置比破旧的住宅环境给胥小凤的印象好多了,胥凯风哄着她,让她冷静些,既然是有求于人就不要甩脸色。

  启耀给两人倒了水,闻言笑了笑,一点不见从前的拘谨,他先撇得干净,“胥泺妈妈、胥泺舅舅,我就是一个路过的无关紧要的人,你们不要想太多。”

  胥小凤坐在沙发上,看上去,脸色更臭了,“你什么意思?”

  启耀道:“胥泺现在已经不为我工作了,他想做什么,我也劝不了。你们不如找他,心平气和地谈谈。”

  胥小凤刚想破口损人,胥凯风抓住她的上臂,毕竟是个律师,说话的口吻总是淡定得多,“他的眼睛的确需要修养而不是工作。”

  启耀笑着点头。

  胥凯风脸上的客套笑容消失不见,说出的话疏离但客气,“作为伴侣,启耀先生,应该还是希望,胥泺他能生活得更好些吧。”也不知道胥泺是什么时候和他们说的,两位长辈是知道两人曾有过的关系的。

  启耀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你们不用说那么多,我们分手了。我现在也尽量不和他联系,如果你们觉得胥泺愿意跟着你们走铺好的路,那你们大可自己去争取。”

  “尽量不联系?”胥小凤忽然冷笑一声,“那你今天又怎么会在这?这里再烂再破也是我儿子最近购买的个人名下的房产。说你脸皮厚算客气的,真阴魂不散。”

  启耀笑眯眯的,一点也没有生气。

  命运出现偏差了,上辈子从别人手中辗转买下这里的明明是他,这次却成了胥泺。好歹也是首都市中心的房子,再差也是价格不菲,胥泺离开自己就是个单纯体面的大佬呀。

  这个年轻身体里的记忆不属于他的灵魂,他对这个小公寓的记忆还停留在很久很久之前,以至于捧起茶几上属于自己的小猪卡通杯倒水,指尖对这些旧物的摩挲和触碰都是万分认真的。

  他喝了口水,端起杯子凑近一看,嘴角一勾,手指轻轻擦拭着溢出到小猪脸上的水珠,一言一行哪怕是小动作,都是一个贯彻礼貌好看的人,栗色的微卷头发在冷白的灯光下有些黯淡,他整个人却散发着柔软的光泽。

  胥凯风有些意外,这个启耀整个光鲜体面,面对愤愤的怒斥也是一笑了之,不争不怒的模样,不同于原先在他心中,就如胥小凤说的,他应该是比网络传言中更为不堪和刁滑到罪无可恕的。

  胥小凤时时刻刻审视着他,抓着身前的手提袋,他再也不见她曾见过的嬉皮笑脸,看起来就只是温温和和,好看的脸和笑容,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她视为嚣张跋扈的神采飞扬,看起来居然还怪顺眼的。可他但笑不语的模样,很快就让她有了更为不妙的猜想,她难遏心中的怨气道:“启耀,你到底要怎样,说句话!”

  “趁着胥泺不在,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们。”启耀挽起自己的袖口,视线在两兄妹之间打转,他的声音轻轻的,可让两人心中警铃大作,“你们总想要胥泺去争夺属于他的东西,就不怕有什么危险吗?”

  胥小凤厉声问道:“你胡说什么?”

  启耀轻笑一声,“胥泺没告诉过我他现在调查到哪里,但是他和我说过你告诉他的生父的名字,不过,他现在知晓的恐怕和我知道的,也所差无几。”

  “胥泺妈妈,你在国外勤工俭学读高中的时候,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认识了原风,两人签订协议,生了胥泺这件事,其实只要回到你呆过的国外小镇,请个私家侦探什么都能查到呢。”

  胥小凤维持的淡漠破裂,“胥泺知道吗?他知道吗?!他告诉你的?”

  这毕竟是胥泺的母亲,爱屋及乌,他虽然越俎代庖地怨过这位不称职地母亲,但从未打心眼里讨厌过她。

  “我想这些,他高三出国交换的时候就查清楚了吧。”他的轻轻叹息着,“不知道你们明不明白,他并不是一个做了什么都会告诉你们的乖孩子,也不是能完全听从你们的不需要感情的人。”

  胥小凤忽然恼羞成怒,挣脱胥凯风安抚的手,像给自己浑身都裹上了带刺的华丽绸缎,她站起来质问启耀:“你要说什么?你要是想帮着他去问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我劝你还是赶紧滚,别来掺和我们的家世,你还不配!”

  “你是个什么东西!胥泺一时糊涂,亏你说得出口,什么在一起分手的,你是一个大男人,搞不清自己是男是女的怪物,你是个什么玩意!”胥小凤越说越激动,若不是急得满头大汗的胥凯风劝着,想必她手中的水杯,早飞到他头上来一场炙热的碰撞。“你怎么能这么恶心呢?有病还来祸害我的儿子,你们真的恶心,到底世上为什么会有你们这样肮脏的存在?”

  启耀有些怜悯地抬头看向她,胥小凤说到底也是个受了伤害的女人。

  如果当年原风没有遇到一个年轻漂亮的混血小姑娘,选择她成为自己的“援助”对象,只是一个单纯想要借腹生子的金主,没有胥泺,那么就不会有面前这个失败的母亲,陷入仇恨的女人。

  “胥泺妈妈,我是什么人,只要胥泺不对我动心,我都影响不了他。只是你计划了十多年,就没有想过如果这是一场骗局,就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会怎样?没有考虑过胥泺自己的感受吗?”

  启耀也缓缓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手腕的表,吐词清晰地说:“你当年做试管婴儿,十月怀胎,帮原风生下孩子,他花了财力和心神陪着你,看上去是对孩子无比上心的,你不可能不明白。后来,他却答应让你不交出孩子离开医院,还给了你合同里承诺的钱。他是爱你们吗?他并不是那么无私的人吧,如果我是他,我肯定做不了这种好事。”

  “你拿着那笔钱供舅舅读完大学,在国内开了自己的律师行,在胥泺读小学时又带他回国,还是回了他的故乡,你们以为,他真的会一点都不知道吗?刻意的举措,原风或真不知晓或视而不见,但这都不说明,他压根不在意。胥泺妈妈,你真的觉得,原风是把胥泺当自己儿子看待的吗?”

  “胥泺足够优秀了,就算他继承不了原风什么东西,他也是最优秀的,你们为什么就要逼着他成为一个说不出自己喜欢什么,去争取他不要但是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其实也不是那么想要钱的人吧,胥泺也不稀罕那样的父亲,何必去...”

  “给老娘闭嘴!”胥小凤捂着胸口,怒目切齿,“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启耀叹了口气,还想说话,胥小凤却喊着滚,将没有反抗的他推搡到了门口。

  门啪的一声紧闭上了。

  吃了一鼻子灰的启耀回想刚才的表现,有些郁闷。明明不想上辈子那样见了知晓两人在一起的胥小凤,傻兮兮地说要和胥泺永不分离,还是落得和上辈子好看不到哪去的下场。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傍晚稀疏的灯光都落在出现在下一层楼梯拐角的胥泺身上。

  他的原先毁坏的那只眼睛,看来也有在坚持不懈地接受治疗,他逐渐趋向圆形的瞳孔,看上去像是整个人都趋向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