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聊聊一看手机,上面居然跳出一行:到账三千元……

  这差不多是她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一激动,一些不能明说的话,脱口而出:“你怎么变得这么识相了?”

  启耀:“……”

  启耀有点后悔,他好像打赏太多了。

  启耀:“给我做个小馄饨。”

  孙聊聊刚刚收获了这么一笔“巨款”,大佬的话,岂敢不从,屁颠屁颠地打开冰箱,挑出他最喜欢的食材,开始现做启耀独家定制版的绉纱馄饨。

  启耀看见沙发上一件浴衣,自己站在窗帘前,上半身不得不有些发冷。等他套上这件浴衣,才从衣服上的气味发觉,这并不是他的。

  他扯着衣服的带子,脱也不是,胸口和寒风来了个亲密见面礼,他浑身一抖,不脱……也不是不可以。

  不知道被哪里吹来的一股邪凤冻了个激灵,启耀这才明白浑身的一股违和感源自于哪。

  应该是自己的身体的问题。现在这个身板的机能虽然比十余年后的他好得多,但是,记忆、阅历,都是无法和三十六岁的他的灵魂相契合的。

  这副身体是远不如三十六岁的灵魂那么沧桑的,人的行动更多是依靠身材这个载体的潜意识和条件反射,在这些方面,就算是三十六岁的灵魂,终究也是要受控于载体的。

  他现在就该是那个矫情的年纪。没有做过的事情,没有经历过的伤痛,这副身体毫无技艺,所以下意识的反应,总是让三十六岁的启耀觉得,幼稚得可怕。

  启耀:“……咳咳。”

  有了正经的理由,启耀清了清嗓子,裹紧了浴袍的启耀,理所应当地想,这么冷的天气,就应该穿牢实一点,没问题。

  额...哪怕这是哪个谁的浴袍。

  风将白纱窗帘吹开一条缝,启耀望见窗户正对的楼下,有一个男人站在路灯下,穿着风衣带着围巾和墨镜,一身黑色。

  启耀眯着眼,看着他像是把鹅黄的灯光烧了个虚无的洞。

  是胥泺。他不会认错。

  胥泺低着头,启耀只能看见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寸发、宽阔不折的肩背,以及手里举着一个工作用的平板电脑,电脑亮着光,点亮了他的胸口,手指在各种文件上来回穿梭,阴影跟着他的手指,形成静止的夜晚的婆娑。

  人是十二年未见的人,景是启耀阔别十二年的景。

  “胥……”

  启耀背脊一阵颤抖,嘴唇哆嗦,内心深处的恐慌将这副身体最本能的反应囫囵了下去,难以言说的喜悦被慌张吞噬。

  他不该喊他,也不能喊他。

  启耀拼命回忆着这之后两人之间的种种瓜葛,最后回忆起了那一口漆黑的棺材,和恍如隔世的爆炸声仍留在他灵魂处的轰鸣声。

  他努力想将这一切深深记住,紧紧握着窗框,他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至少,至少不要在他这个灵魂的支配下,还做出那些幼稚可笑的反射了。

  楼下传来汽车微弱的轰鸣声,启耀振奋精神,再往下一看,底下哪还见胥泺的身影,他的车倒还安安稳稳地停在原地。

  启耀乜着眼,果不其然,看见漆黑的小区里,一辆红色的豪车,消失在视线所及的拐角处。很快,连影子和一丝灯光都没有留下。

  他将窗户重重地关上,拉紧窗帘,背靠着一层轻柔的纱,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不好看,但在孙聊聊面前,也不需要太多掩饰,他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如今也没必要改。所以当孙聊聊走过来问他要吃几个馄饨的时候,看见启耀一脸冰霜,活吞吞像个陌生人的时候,他还是甩着难看的脸。

  启耀在孙聊聊摸着电话为难时,率先开口:“我知道你知道。”

  孙聊聊表情微妙,脸上闪过的狐疑纳闷,到最后的警惕,简直快当他是神经病犯病。

  启耀弯着膝盖,做在皮质沙发的扶手上,视线与孙聊聊齐平,孙聊聊被他整个人的不对劲和眼神中的陌生感,也快要被逼成神经病了。

  启耀慢悠悠地,像是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胥泺和方馨的事情,不仅你知道,我也知道。”

  孙聊聊反应出乎意料,她站在原地思索一会儿,抬起的消瘦的脸颊带着倔强的弧度,她话里的怨念,却是给启耀的。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拦着前辈。”

  启耀最开始见她,她是个刚从家政服务学校毕业的乡下女孩,外显的性格和真实性格有这山路十八弯的差距,但她到底没有表现过崩溃的负面情绪。

  今日,孙聊聊对他的逼视和指责,却让他看到了她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痕迹的歇斯底里。

  启耀原想着趁胥泺不在,能够将孙聊聊这个跟屁虫借着捅出胥泺和方馨关系不纯的事情,将她直接拉拢过来。他却没有想到,信仰并没有那么简单,简单到孙聊聊轻易就对自己人生导师一般的胥泺失望,绕开好几年的磨难,就让孙聊聊选择他的阵营。

  启耀心里还难受着呢,一阵一阵地泛着酸,此刻带着头也疼起来,他顺着孙聊聊的话真诚地说着事实:“我知道,启耀做这些,都是为了让方馨继续捧我,让我们不会因为接不到工作,喝西北风。我知道的,他都是为了我们好,所以我更不能在他牺牲后,对他的牺牲指手画脚。我们要尊重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