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身影一闪,出现在潮湿幽冷的暗牢中。
身上的衣物裂开道道碎痕,鲜血从中汩汩渗出,混着冰冷的地下水,他的脸色渐渐也苍白起来。
侍从打开水牢的石门,鹿溪的目光顿时凝聚在形容凄惨的半魅魔身上。
温泽的手臂被铁链牢牢束缚在空中,只有头颅露出水面,脸颊上甚至残留着一道泛白的糜烂伤痕,看起来虚弱至极。
浑浊的水中,依稀可见暗红的血迹。
“你们打他了?”少年澄澈的眸底浮现出几分诘问。
为首的侍从瞬间露出心虚犹疑的神色:“圣子殿下,我们是想帮您出气,这个下贱的奴隶居然没有保护好您……”
鹿溪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气得头都有点儿痛,又瞟了一眼温泽:“先把他放下来!”
几个侍从立刻唯唯诺诺地去拨动开关。
水牢里响起机关转动的咔嚓咔嚓声。很快,下方打开一个洞口,水流尽数泄了出去。
温泽修长健硕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破碎不堪的衣衫湿哒哒地滴着水,伤口密集而狰狞。
鹿溪立刻踩着湿滑的石阶跑了下去,一边帮忙解开束缚一边道歉:“对不起,都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
“圣子殿下怎会有错?”
“他一个半魅魔,可以贴身伺候圣子殿下就该感恩戴德了,在您遇到危险时,他就应该挺身而出,即使牺牲性命也要护您周全。”
跟在身后的信徒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反驳起来。
鹿溪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出身不应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荣辱,任何生命都不应该被随意践踏。
可温泽仅仅是因为半魅魔的身份,自出生以来便遭到了无穷无尽的鄙视与欺凌。
青年狭长的紫眸掠过一抹暗光,顺势倒在了娇小的圣子身上,语气虚弱无力:“没事,圣子安然无恙地回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他比鹿溪高上许多,也不是太过瘦削。
因此压过来的时候仿佛一棵大树倒在身上,黑红长发间伸出的角还抵在少年脸侧。
鹿溪站都快站不稳了,咬紧牙关才勉强支撑在原地,反手拍了拍他的脊背。
“你要多为自己着想一点儿,我记得你之前似乎被那些异教徒踹了几脚,有没有伤到?”
少年灿金的眸子里蕴满了关切。
温泽枕在他颈窝里,侧头瞥见他的神色,眸光微微一滞,旋即敛下眼皮:“我……我没事。”
他的语气,却像是极力在强撑着。
鹿溪才不肯相信,扭头说道:“帮我请一个牧师过来,要最好的!”
“另外来两个人帮忙把他抬到我房间床上吧。”
“不可!”
“半魅魔身上的腥气会玷污您的纯洁!”
温泽身上哪有这些人说得那么肮脏。
是有点腥味,可那是伤口在水中泡得腐烂了才发出的。
鹿溪心疼地摸了摸青年头上漆黑粗壮的角,脸色完全冷了下来,难得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强调道。
“这是我下的命令,谁再质疑,可以选择离开!”
众人顿时偃旗息鼓。
鹿溪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身上的半魅魔喉结难以抑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指挥着仆从把温泽抬去了自己的卧房,又请来牧师给他治伤,公开放话以后任何人都不能欺负温泽,否则就等着接受他的惩戒。
牧师为温泽剜去了伤口的腐肉,开了几副药剂和外伤涂抹的药膏后就离开了。
他们一离开,青年赶紧挣扎要从床榻上爬起来。
他脸上满是战战兢兢的神色,起来的时候似乎还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脸颊扭曲了一下。
鹿溪飞快地把他按了回去。
“你别害怕,待在这儿好好休息。”
“奴……不敢……”温泽咬着唇,眸子像是受惊的小鹿。
话音未落,一只纤细的手指便抵在他嘴上。
“不要妄自菲薄,也别再在我面前自称「奴」了,我们以后做好朋友,好不好?”
少年嘴角抿出一抹鼓励的笑,微微歪着头,金眸似乎闪烁着亮光,看起来更加璀璨了。
温泽幽深的瞳孔倒映着他的影子,嘴角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长睫微垂:“好朋友?谢谢圣子垂怜。”
如果鹿溪观察过自己的小表情,就会发现半魅魔的一些神态和自己非常相像,却有些虚假的刻意。
但是他一点儿异常都没发现,对温泽的态度反而愈发亲昵了:“不要再和我客气了,你以后可以叫我小溪。”
说罢,不等温泽回话,他就兴高采烈地转身取来了药膏:“我来帮你上药吧,你身上有很多伤口。如果自己涂抹的话,很可能造成二次撕裂。”
青年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浊气,眸色恍惚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冷硬。
只是他的面部表情仍旧控制得十分得当,显得惶恐又感激涕零:“多……多谢圣……小溪。”
圣子殿下这样一副做派,不就是为了哄得他感恩戴德吗?
只是不知道背后又动了什么歪脑筋。
他决不能再被他迷惑!
少年的手指温热,又滑嫩如豆腐,触在肌肤上时,温泽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鹿溪却只以为是弄疼他了,力道放得愈发轻柔。
“这个药涂上是有一点点疼啦,不过你很快就能痊愈,再忍一忍。”
这种感觉,更像是用羽毛轻轻撩拨,惹得温泽眸底布满血丝。
他恶意地想着,圣子一定是故意的吧?
用这种暧昧的语气和动作获取他的好感。
鹿溪能感觉到温泽的体温很凉。即便房间里采光很好,还燃起了炭火,都不见他体温有一丝上升。
而且随着自己的动作,他的肌肉也变得越来越僵硬。
或许是可怜的半魅魔从小就遭遇不平等的对待和殴打,他努力忍着没有发出呼痛声,只偶尔才泄露出几道粗重的喘息。
鹿溪心中怜悯更甚,擦完药立刻帮他盖上了被子。
“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被褥是圣子惯用的,到处都弥漫着他身上清浅的香气,一点点地蚕食挑衅着他的神经。
温泽额角青筋直蹦,脸上却还不得不继续表演:“那小溪你住在哪里?”
鹿溪拍了拍旁边的躺椅:“在你好之前我都睡在这里,你受了寒,可能半夜会发烧,需要人照顾。”
“我……我怎么敢劳驾圣子殿下亲自照料?”青年受宠若惊。
鹿溪知道一时之间扭转温泽的思想非常困难。于是又安慰起他,希望快些在半魅魔脑海里植入「平等」的思想。
等把惊慌失措的温泽哄睡,他才瘫倒在躺椅上。
在骑士长那里短暂的休憩并不足以缓解连日来高度紧张的情绪,鹿溪几乎是立刻进入了梦乡。
等他的呼吸变得悠长平缓,床上的半魅魔霍地睁开一双犀利的眼眸,目光直直投注在圣子身上。
躺椅上铺着一层天鹅绒软垫,睡着的少年模样尤为乖巧,侧着身体,粉白脸颊陷进绵软的长毛里,双手交叠放在脸庞。
他身材娇小,因此对于正常男人来说不够伸展的躺椅反而恰好合适。
温泽步伐轻巧地走到旁边,手指在少年颈侧一点。
鹿溪因光线被遮挡而挣扎着仿佛要醒来的迹象顿时销匿。
青年冷着脸,将圣子抱在身上,不客气地开始动手除去他的衣物。
高领衬衫的扣子一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优美天鹅颈就曝露在眼前。
温泽视线一利,手掌紧握成拳。
那截白皙的颈项此时落满了斑斑点点,似是在细雪中挥洒了大片血迹。
异常刺眼!
粗粝的指腹无法克制地按在一块红痕上,狠狠揉搓起来。
昏迷的少年似是承受不住,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几声嘤咛,脑袋也扭来扭去地闪躲。
但这并未唤起半魅魔的怜惜,反而惹来了他更加粗暴的对待。
原本看起来就可怖的颈项变得愈发触目惊心。
大片大片的粉红宛若初春的桃花,烂漫地蜿蜒到衣领之下。
温泽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明明是故意把鹿溪丢给那群恶魔信徒糟蹋的,可是看到他身上出现了意料之中的痕迹,心中居然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怒火。
不!这不是愤怒。
他只是嫌脏。
高高在上的圣子原来也有这么一天,他开心还来不及。
如果散播出去,路希会瞬间从天堂堕入泥沼。
他会帮忙运作,把他从火刑架上救下来。
但是违背了光明神律令的圣子一定会被打上「罪」的烙印,成为人尽可欺的小奴隶。
他或许会出现在黑市中,被一群色中饿鬼追逐争抢……
可怜的前圣子需要出卖身体,才能换来每日果腹的面包,一边啃着冷硬的黑面包一边躲在角落里暗自垂泪……
温泽觉得如果真是那样,他应该高兴的。但是嘴角怎么都无法牵起来,甚至还撇得越来越低。
他不是心软,他只是觉得这样的结局太便宜路希了。
这个可恶的玩弄人心的小圣子,应该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报了自己前世的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