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隋桉倒是不在意，他不再关注直播间里清一色的骂声，转过身开始作画。
笔尖沾上墨汁，第一笔落在灰白墙壁底部，接连往上提笔。
几十笔收尾，隐约勾勒出几座低矮山坡，晕染用笔将山坡草木逢春的状态勾画的惟妙惟肖。
接着再往上运笔。
中锋处笔力饱满，侧锋时运笔流畅，逆锋落笔后线条松紧变化自然而然。
褚隋桉画悬崖峭壁，运用的皴法是斧劈皴，而临水岸则是以折带皴为主。
最后一笔收尾于峰头的点皴，接而在合适位置落了款。
可惜没有印章，让这幅山水画缺少了一个环节。
褚隋桉作完画，转身去看直播间。
直播间观众数量已经从最开始的小几百达到了几万。
他翻看评论留言，大多是根本不信他能作出画，而嘲笑他用的投影仪耍炸，连着举报了好几次。
也不知道多次被举报，为什么直播间没有被封，褚隋桉觉得大概是直播间管理层的问题。
直播间出现接二连三的弹幕评论——
【哇塞主播终于‘画’完了哎！辛苦辛苦，奖励你直播间再次举报一回！】
【骗子用投影仪搞的古画作而已，真想不通为什么还有好几万人观看。退了退了，真没趣。】
褚隋桉知道会是这样。
毕竟全星际就没有人会画画。
科技迅猛的发展让古文明的艺术停滞，绝传，直至消失。
星际人这才恍然醒悟，可惜已经迟了，珍贵的古艺术只能用投影仪器观赏。
智能机器人虽然也按照设定的图纸进行绘画，但终究没有灵魂，只是程序的叠加而已。
褚隋桉大费周章，冒着被房东赶出去的风险在墙壁上作了一副古画，结果差强人意，几乎都是举报他直播间的，连一个打赏都没有。
难不成非要他在大街上街绘？
那可不行，联邦有规定，自从古艺术消失后，联邦就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在街墙上乱涂乱画。
因为画得实在太丑了。要被发现，是会被罚款拘留的。
褚隋桉正想着怎么证明自己真的会画画时，房门被敲响，敲门声巨大，搞得像是来报丧的。
打开门，房东领着一个租客要进来看房。
褚隋桉还没来得及关掉直播间，房东领着租客已经踏进了门里。
看到原本灰白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副山水画作，面目凶恶的房东一脸震惊，像是发现新大陆了似的。
租客也瞠目结舌地盯着墙上的画。
【这个老头是谁？？？】
【我见过，是个租房的。】
【终于知道骗子主播的住址了，等下就去把他教训一顿，叫他亵渎艺术！】
【可是房东的表情怎么看上去好像很惊讶？？？难道真以为墙上的画是主播画的？？？哈哈哈，上当受骗了。】
房东不可置信地盯着墙壁上的画作，瞪圆了眼睛。
画里的山峦重岩叠嶂，瀑布飞流直下，又断在前面的山头，再出现在另一座山体。
笔锋流畅到位，线条随意而使，落款处的草书行云流水。
可见作画之人炉火纯青的技法。
“墙上的画，是真的？”房东扭头质问褚隋桉。
他站立在一旁，手里还提着叫做毛笔的东西。
褚隋桉点头：“刚画的。不好意思，没有告诉你，就在墙上作画了。”
直播间弹幕——
【房东别信他！他就是个骗子！墙上的画一看就是投影仪搞的！】
【这个直播间怎么回事？怎么举报了好几次都还没有被封？？？】
一旁的租客闯入镜头，用手在墙上蹭了蹭，手指头被染上一块黑色的墨。
租客跟房东大眼瞪小眼，半晌，租客道：“墙上的画，真的是画上去的！”
直播间里的观众仍是不信。
【什么？！难道主播真的会画画？？？】
【别被他们骗了，说不定是合伙诈骗的呢！我再去举报！】
【可是那个人手指头上真的有那种叫墨汁的东西哎！】
【不信不信！除非我亲自到现场去看！】
一时间，直播间的弹幕和评论直接刷屏，都是谩骂褚隋桉的。
褚隋桉关掉直播间的时候，瞥到一堆怀疑的评论里有个叫“真想万人嫌”的观众评论：【这个主播挺有趣，我倒是觉得他可能真的会画画。】
紧接着就有人跟上——
【楼上请擦亮眼睛，这主播一看就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是啊是啊，骗子主播怎么以前不画，偏偏现在才画？】
【都散了吧，这主播实在太恶心人了！】
褚隋桉盯着唯一的一条正评，笑了笑，关掉了直播间。
房东原本打算今天就让褚隋桉搬走，看到墙壁上的画作后，眼珠“滴溜”一转，借口“赶”走了新来的租客，搓着老茧的手，露出八颗刚换的牙齿，满脸堆笑：“小桉啊，这样吧，我可以允许你多住几天，等你找好了新房再搬出去。”
褚隋桉从房东狡猾的眼神里就猜到他打得什么主意。
原主的记忆里，星际联邦总博物馆曾发出公告，只要谁能画一副古文明的画作，经过专家鉴别是真迹后，将会以丰厚的星币收下，在星际联邦总博物馆展示。
可惜公告发出多年，仍是没有人会作画。
要不是星币不足支撑前往星际联邦总博物馆，褚隋桉早就去卖画了。
房东正是仗着是自己租出去的房，以为原主好欺负，才没有给价格，而是想免费得到这幅画作，再卖到星际联邦总馆博物馆，获取那比丰厚奖金。
可惜原主大概已经死了。
那个怯懦如鼠的褚隋桉一去不复返了。
褚隋桉歉意地笑笑：“房东，不好意思，我等下就给墙上重新刷一层漆，保证让整面墙回复成原来的样子。”
在星际时代，古画作可是奇珍异宝。
房东听懂的意思是褚隋桉要毁画，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也没怀疑这个人鱼租客怎么突然会画画了，连忙道：“哎呀，既然已经画了，那就放着去好了。小桉啊，我看你在这里住的不是很舒适，我呢，发个善心，把原来的租金都退给你，你去比我这儿更舒适的地方租房子去，怎么样？”
明显就是在赶褚隋桉走。
褚隋桉故作犹豫，指着墙上的画作，斩钉截铁：“墙上的画是我辛辛苦苦才完成的，我一定要把整面墙切割下来带走。那些租金我都不要了，就当给你赔付墙壁了。”
房东有生之年第一次看见活人作得古画，一咬牙：“我买下你这幅画！”
“看在你是我房东的份上，”褚隋桉故作犹豫，“给我十万星币就成。”
身为画师，不能自己作践自己的画作。
其实以褚隋桉的功底，十万星币都给低了，但他现在又急需用钱。
房东爽快答应。
褚隋桉当天就在星网上找房，也是巧合，还真有一栋环境舒适的小别墅，要价五百星币，位置在郊区天空城，人少清净，正合他意。
但这就奇怪了，像这种天空城的精致小别墅，最低组价都会在好几千上万星币不等，怎么会要价这么低？
看到投影面板上的评论，褚隋桉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栋小别墅惨死过人，成了凶宅。
即使在科技巅峰的星际时代，人们对于玄学的东西还是敬而远之的。
两天后，褚隋桉成功入住郊区天空城的小别墅。
褚隋桉在沙发上躺了没一会，就感觉身体开始干燥起来，渴望水流的欲念像蛇毒似的流经四肢百骸，让他难受难耐。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种感觉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了节省水费，原主总是在显出鱼尾，忍耐到极限时才冲进浴缸里。
水蓝星的人鱼都是生活在海里的，海底环境干净，偶尔出来个海晒晒太阳，也是很舒适的。
真不知原主哪根筋打错了非得离家出走，跑到亿万光年以外的干燥星域生存。
褚隋桉第一次感受缺水的状态，确实非常难受。原主倒是颇有毅力能坚持好几个小时不泡水。
褚隋桉连着喝了十杯水，极度渴求水源的欲念也没有减退。
他冲进浴室，打开花洒，冷水从头浇灌而下，体内的冲动和躁动仍是没有减缓。
在浴缸里放满了水，褚隋桉躺进去，感觉到双腿的异样，低头一看，修长双腿已经变成了鱼尾。
深蓝色的鳞片在水中泛起粼粼光泽，好似宝石，线条优美的鱼尾拍打着清澈的水。
得到水源的滋润，褚隋桉体内的躁动这才逐渐消失。
他上一世是堂堂正正的人，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双腿变成鱼尾，倒是一点也不怕，反倒觉得很好看。
原主和他，仅仅只是种族不同。
晚上时，褚隋桉出去在附近餐馆吃了顿好的。
从原主记忆来看，星际人以前只食用营养液。
突然从三年前开始，有个名叫黎阳的男人直播做菜，因为上万年没有吃到珍馐美味的星际人，在尝到黎阳的手艺后纷纷感动地爆哭。因此黎阳一夜爆红，在全星际开起了美食馆，成为了八大星域首富之一。
褚隋桉有一种感觉，这个黎阳的人，有可能和他一样也是穿越来的。
只是他比较走霉运，不仅没有一夜之间爆红，而且还被各种网暴。
不过直播间倒是还有一个人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回到家后，褚隋桉的智能手环滴滴响起，这是来电提示。
他在屏幕上轻触一下，视频投影面板出现在眼前。
屏幕里是个年轻姑娘，身着正装，身后的建筑物门匾上刻着“星际联邦总博物馆”。
年轻姑娘精神抖擞，声音洪亮：“您好，您是褚隋桉先生吗？我是星际联邦总博物馆的工作人员。”
褚隋桉点头：“是我。有事？”
年轻姑娘略显激动：“我们馆长收到了一面墙壁，墙壁上画作的落款是您的名字。可否明天来一趟总博物馆，馆长想请您现场直播再作一副画。”
前房东的动作倒是麻利。
褚隋桉内心吐槽一句，面上带着笑：“好的，我明天早上就去。不过作画的工具，我可没有。”
年轻姑娘立马说：“这个您不用担心，总馆会为您提供最优质的作画工具。”
挂了通话，褚隋桉笑起来。
来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