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

  时安拽了几下, 没能扯动牧迟青。

  她咬了下唇瓣,看了眼牧迟青,松开手绕到另一侧, 把平铺在桌上的画轴轱辘滚了起来,系上系带后, 放回匣子里。

  牧迟青看着她的动作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但是平静地有些过头了。

  时安收好画, 又看了一眼, 确定匣子好好的,然后准备把外面的那张画像挂回去,她把矮凳搬过来,垫着脚用专门挂画的小棍往上勾,因为离得有些远, 试了几次没能成功。

  袖口滑落下一截, 小臂在细微地打着颤,就在她准备再尝试一次的时候,手里握着的小棍被人接了过去, 牧迟青举起画像, 轻轻松松地挂回了原处。

  时安浅浅地翘了翘唇角, 她不至于挂不上去,毕竟刚才找画像时, 一路上的画取了挂挂了取, 都是她自个儿完成的,她只是想让牧迟青帮她一下而已, 而且这般拙劣的把戏, 他应该也看得出来。

  时安杏眼一弯, 从矮凳上跳下来, 拍了拍手问他:“大哥说你今日不在行宫,怎么突然过来了?”

  牧迟青看着时安的动作,握住她的手腕,在怀间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一点点地擦干净她指腹上沾到了灰尘。

  他垂着眼帘说道:“只是去了一趟祭坛,事情已经结束了。”

  时安伸着手让他擦,听着牧迟青说话的语气,莫名觉得像是出去玩了一日回来乖乖汇报行踪的小朋友,当然,小反派是去忙正事了。

  她绝口不提方才画像的事,动了动手指,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牧迟青轻轻捉住乱动的手,擦拭干净后才道:“安安用了玉牌。”

  言下之意便是,只要用了玉牌,就等于告诉了牧迟青她的行踪,时安心道,原来还是大哥汇报的,不过就算今日她不用玉牌,牧迟青应该也知道她在哪儿,毕竟还有林镇在。

  时安啊了一声,她拽了下牧迟青的袖口,边往外走边道:“我已经看完了,咱们出去吧。”

  “安安。”

  她手腕一紧,牧迟青握了下又很快放开了,只是唤她名字时,语气有些急促。

  时安赶紧回头,问道:“怎么了?”

  她是想早些离开凌霄阁这个地方,毕竟方才牧迟青的表情不太对,虽然现在被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能从他的动作间窥探出一二来。

  若是放在平时,牧迟青大抵不会立刻放开手。

  时安扁了下唇,放软声音道:“我在这儿待了好一会儿了,心口有点儿闷闷的,我们先出去吧,好不好?”

  果然,牧迟青动了下,没有再留下来,带着她直接从三层外的回廊跃了出去。

  时安一声惊呼闷在喉咙里,拽着牧迟青的衣襟体会了一把心跳加速,根本来不及闭眼就已经站稳到了平地上。

  她两手扒了扒牧迟青的手臂,有点站不稳。

  刚缓了半口气,就又被抱了起来,这回直接回了殿内,她只是脚沾了下地,就从凌霄阁的三楼到了牧迟青的住所。

  果然,不正常。

  时安握着牧迟青刚刚递来的温茶,庆幸自己还能理智地思考,虽然不用自己走路,但小反派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带着她飞来飞去,还是过于刺激了。

  她不知道牧迟青怎么了,但总觉得对方一连串的动作里带着点儿讨好的意味在其中。

  时安看了眼站在她身侧的人,试探性地蹙了下眉。

  下一息,对方便注意到了,躬身问道:“怎么了?”

  时安按了按心口的位置,盯着对方的眼睛道:“这里有些难受,大概是方才回来得太快,吓到了。”

  她说完,便见牧迟青愣了下,而后眼里出现了无措的神色,只是被飞快地掩盖了下去,冲着殿下道:“传太医!”

  时安没拦着他,她小口小口抿着茶,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牧迟青想要讨好她,就像是要掩盖起什么事情。

  太医被宁康王急召而来,小心诊脉,最后没检查出什么来,只开了一剂安神补气的方子。

  待太医离开后,牧迟青看着药方有些犹豫地问:“安安要喝药吗?”

  若是放在平日,牧迟青绝不对问她这个问题,无论如何都会哄着她喝完的,时安小脸皱了下,说道:“太苦了,不想喝。”

  牧迟青道:“那便不喝了。”

  时安握着杯子的手指不由紧了紧,实在太反常了,她现在就算想要龙肝凤髓,小反派大概都会真的去想一想办法。

  联想到之前十四公主要跟她说的话,时安心头动了动,牧迟青不想让她知道有关锦阳公主的事,或许并不是生气她越矩,而是在遮掩。

  她心里隐隐有了点儿猜测,但只是一点点,想要知道锦阳公主的旧事,要么等牧迟青告诉她,要么从知情人那儿问出来。

  她还是希望牧迟青能亲口告诉她的,那样就意味着心结解开,她任务完成了。

  只是眼下应该是不可能的。

  时安垂眸思索了下,突然问道:“十四公主那儿……我能去看一看她吗?”

  她刚问完,就见牧迟青神色一变,瞬间绷紧了身子,几乎摆出一种如临大敌的架势,他死死盯着时安:“她之前同你说了什么?”

  时安十分淡定地摇了摇头:“只是打了招呼,你便来了。”

  牧迟青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道:“我送你去。”

  时安在牧迟青转身后轻轻松了口气,她怕不再不找机会告诉他十四公主什么也没来得及说,牧迟青会自己脑补得越来越离谱,明明就十分在意,偏偏不问。

  也不是,在凌霄阁那会儿,牧迟青大概是想问的,但是她理解错了,打断了他的话。

  到十四公主那儿时,太医皆在,看情况大抵是刚刚诊完,公主身边的人看到宁康王,各个皆是如临大敌,心底即便有怒意却也不敢表现在明面上。

  牧迟青一概无视:“如何?”

  太医挑着话回道:“殿下,公主体虚,只是晕过去了。”

  时安近前瞧了一眼,十四公主闭眼躺在床榻上,脸上比之前更苍白了些,几乎没有半点血色,不过她也未见到有什么外伤。

  从十四公主这儿出来,时安特意朝牧迟青看了一眼,对方神色如常,依旧是人前的样子,冷肃中自带威仪。

  大约是因为她没有说话,往回走的路上,牧迟青道:“觉得很可怕?”

  时安闻言摇了摇头,牧迟青不知信了没有,但应当是没有信,他道:“十四公主并非什么良善之辈,月央宫每个月都有抬出去的人,那些人被扔出宫时皆已是废人。”

  这些腌臜之事,他本不想说来给安安听,污了安安的耳朵,但是安安心善又格外心软,他担心安安被十四公主的外表骗了去。

  牧迟青道:“安安,在这宫里,不要轻信任何人。”

  时安抬头看他:“你也不能信吗?”

  牧迟青沉默了片刻,他本想说可信的,但视线落在安安的手腕上,涌到口边的话又收了回去,他确实也不值得信任。

  时安倒是没有联想到银环上,毕竟这几个小玩意儿对她没什么用,她见牧迟青沉默不言,下意识便想到了十四公主今日没有说完的事。

  时安:“你……”

  她蹦出一个字,又把后面的话飞快地咽了下去,现在还不是时候,问了也只会得到一个不完全的回答,而且对方过于小心的样子,她实在有点儿不忍心去问。

  牧迟青:“怎么了?”

  时安摇了下头,拽了拽对方的袖口道:“快点走吧,我有些饿了。”

  第二日清晨,一早烟翠便告诉她十四公主醒了的事。

  烟翠把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听说是昨天和宁康王起了冲突,情绪起伏太大这才晕过去的,一直到今早才醒。”

  时安喝完碗里的芙蓉羹,放下汤匙,这才问道:“已经醒了吗?”

  她原以为起码要昏睡上几日的,她不觉得是牧迟青留了手,应当是对方当时在担心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心神不定,所以才随意甩了一掌出去。

  烟翠听出了弦外之音,一脸惊诧:“姑娘当时也在场?”

  时安点头:“嗯,我也在。”

  烟翠昨儿没听自家姑娘提起,所以并不知道昨日的事,于是问道:“那姑娘要不要过去探望一番?”

  时安没准备过去:“不用,已经去过了。”

  她虽没有求证过月央宫里宫人的事,但知道牧迟青说的多半是真的,而且关于锦阳公主的旧事,她也并不想从十四公主口中听到。

  时安想了想,交代道:“若是十四公主那里来人,说公主要见我,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人。”

  烟翠点头应下,问道:“那用不用请太医来装一装样子?”

  时安本想拒绝的,十四公主该知道她的意思,但转念想到,她不止是时安,还是相府的三姑娘,场面上还是要做一做,就当请个平安脉吧。

  不过十四公主并没有派人过来,大约是知道她不会过去。

  后来一直到祭祀大典,时安也未见到十四公主出现,这才知道当日她和牧迟青去时,对方便下了令,公主留于殿内养病,陪同人员皆不得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因为打定主意有关锦阳公主的事之前直接问牧迟青,所以时安时间就空了出来,连带着林镇也用不上了,只是对方没回牧迟青那儿,说是在行宫期间一直跟着她。

  时安确定自己不用付俸禄后,就随便他了,毕竟要养一个武功极高的保镖还是有点贵的。

  过午小歇之后,她本打算去找沈时敏,适才梳妆穿戴完毕,就听说有人来。

  时安转身问道:“是谁?”

  烟翠道:“萧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