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主角◎

  湖心, 沈时寒已经落了下风,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摄政王的亲兵并不弱。

  利刃穿透身体, 破开血肉的声音异常清晰,沈时寒一声闷哼压在喉咙里, 单膝跪了下去,长刀破风自侧颈后劈来。

  时安心有所感地转头, 然后身子一晃, 什么都看不清地栽了下去,还没有碰到地面,就已经陷入了深沉的黑暗里,像是只突然断了线的风筝。

  “安安——!”

  牧迟青瞳孔放大,一瞬间心悸恐慌, 他顾不上其他, 抱着毫无知觉的人疾步向屋内走去。

  他不可遏制地想到安安现在借用的身份——相府三姑娘自幼昏睡不起,臂膀微不可查地颤了下,低喃道:“安安, 你求求情, 孤也不是非要杀他。”

  长安殿内点着几盏十五连枝灯, 照得整个大殿通亮无比,云床上的人闭着眼, 恬暖安适, 细密的长睫柔软地覆盖在眼帘上,好似在安睡。

  太医诊完脉, 躬身道:“殿下不必过忧, 三姑娘是急火攻心, 又吹了凉风, 寒气入体,这才晕过去的,至多三四个时辰便能醒过来。”

  太医说完,又看了眼宁康王脸上的伤,好心提议:“殿下,您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为好。”

  牧迟青转动了下眼珠,不置可否地挥手,让对方下去。

  他也懂医术,在那么多世枯燥无趣的轮回禁锢中,他早就学会了能学的一切,此刻却不敢替安安诊脉,手腕发颤,几乎握不住衾被。

  他抵着额,不知在榻前枯坐了多久,直到有人进来禀报事宜,才打破了殿内的寂静无声。

  姜南下意识放低了声音,隔着屏风道:“殿下,沈大人醒了。”

  那一刀,他是用刀背劈的,力道拿捏得分毫不差,虽然殿下没交代,但他也没敢真的重伤沈时寒,万一到时候王妃记仇,迁怒他怎么办。

  而且,他真的没想到王妃的大哥居然是皇城司指挥使,若不是有林镇牵制,他几乎近不了对方的身,过于难缠,他现在使刀的手还在泛酸。

  牧迟青看了眼云床上的人,他起身放下四面的帷幔,隔着皎白的月纱,少女姣好的面庞渐渐变得朦胧起来,像是天宫的仙人,圣洁不可窥视。

  他视线落于银环之上,不是像,安安本就不是凡世之人,是他偏要强留。

  地牢阴暗湿冷,充斥着不好闻的铁锈味。

  牧迟青到的时候,沈时寒身上被贯穿出来的伤已经处理完了,只是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大概全凭意志才没有晕过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何况是掳走他妹妹的人。

  沈时寒恨不能生吞了他,横眉倒竖,疾声道:“安安呢?你把我妹妹怎么了?!”

  牧迟青走到近前,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一掠收回,他道:“安安如何,同沈大人无关。”

  沈时寒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他的妹妹说什么同他无关,安安难不成不姓沈?他刚要驳斥回去,就被打断了。

  牧迟青表情阴鸷,面沉如水:“沈大人似乎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还是孤在沈大人眼中过分良善,以至于沈大人胆敢带着皇城军的人夜闯云水涧?”

  他在提醒他,先帝刚驾崩时,那些反对的声音是如何变小的。

  金銮殿前的台阶被血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无人再有异议,那些攻讦指摘之声也随着清水被冲刷了个干净。

  沈时寒咬牙,他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安危,但不能不顾沈家,如果牧迟青借着这个由头去动沈家,他难辞其咎。

  牧迟青道:“上次巷道,是孤一时大意让你带走了安安,沈大人莫不是以为同样的情况能有第二次?”

  沈时寒含着血沫,嗓音粗粝:“若非宁康王在宴席上平白无故掳走我妹妹,我这辈子都不会踏入云水涧一步。”

  他对这个地方没来由地厌恶,早在第一次看到这别庄时就厌恶至极,若非这里是皇室的私产,他甚至想一把火烧了。

  牧迟青并不接这个指控,淡淡道:“孤记得有让人传话于沈相,大概是王府的下人动作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不觉这是什么要事,在牧迟青心里,沈家并不是安安的家人,这么多世,从来就没有什么相府三姑娘。

  沈时寒眼中充血:“你明知安安自幼身体不好,昏睡至今,还对她用迷药!”

  安安告诉他的时候,他简直怒不可遏,这种全然不顾他妹妹安危的做法,能有什么好心。

  牧迟青眉心终于动了动,想到安安昏睡过去的样子,长睫抖了下:“只是安神的药。”

  沈时寒自然不信,他算看明白了,今夜的事就是个圈套,是个引他上钩的圈套!

  牧迟青定然是记恨他那次巷道当街动刀,装模作样地送礼,全然是为了麻痹他,放松他的警惕,若他今日不来,妹妹说不定就不会有事,现在已经被送回去了。

  沈时寒把刚得来的消息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得出了个结论——是他连累了妹妹!

  若是牧迟青拿他要挟妹妹,让妹妹答应什么条件,还不如再给他一刀,男子汉大丈夫何惧一死。

  沈时寒喘了口气,咬着牙道:“宁康王要杀要剐随意。”

  他头一次对牧迟青放软口气:“只是安安什么都不知道,宁康王既然已经找到了恩人,还请放过臣的妹妹。”

  沈时寒说完,瞳孔就散了一下,他本就是强弩之末,全靠一口气硬撑着,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牧迟青眼神骤然一变,正要追问,沈时寒就晕了过去。

  牧迟青面色铁青,甩手道:“来人,给孤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想到沈时寒说的最后一句话,步子又加快了不少,脸上带上了抹焦躁,什么叫他已经找到了恩人?

  安安会不会误会什么,是不是以为他真的认错过人?

  长安殿,月纱帷幔无风自动。

  时安拥着被衾,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说什么?”

  她刚一醒,就被系统告知沈时寒没死,只是受了点伤,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到了另一个消息——她要延迟回去了。

  系统战战兢兢地重复道:“因为刚才强行给宿主递了两次刀,所以能量不足,近期没法送宿主出游戏了。”

  它也不想的,但刚刚千钧一发,它总不能看着宿主出事,肯定要做点什么,强行打开商城,这才耗费了不少能量。

  虽然最后也没起上多大的作用。

  系统一时心虚,有点不敢看时安的表情,搓着手讨好道:“等我能量补足就可以了。”

  时安额角轻轻跳了两下,她语气冷静,问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手机恢复了,也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是吗?”

  系统连忙点头:“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时安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就在系统以为逃过一劫时,突然听她道:“你有事在瞒我。”

  她语气异常笃定,并非疑问的语气,虽然系统没法直接和她对视,但这个瞬间,它猛地打了个激灵,有种自己被看穿的错觉。

  系统有些委屈,它道:“就是这件事,我已经告诉你了。”

  它声音低落,甚至抽泣了两声:“我也不想这样子的,而且强行开启商城,对数据伤害很大,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再过一阵子就可以送宿主出去了。”

  时安眉眼一弯,笑了起来,声音温和:“那真是委屈你了。”

  系统大义凝然:“不,保护宿主是我的使命!”

  时安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既然已经是违规操作了,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开保护机制呢?”

  她没给系统卡壳狡辩的时间,笑意敛起,说道:“你一早就看出来那些刀剑都是假的,所以才递了把短刃给我,和以前我送给小反派的那把一模一样。”

  她早该想到以系统不死心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的机会的。

  时安说完后,系统发出了声刺耳的兹啦声。

  它被宿主突如其来的质问给弄懵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你也说了,认不认的没关系。”

  时安点头:“嗯,是没关系。”

  系统心头一动,赶紧趁机认错:“宿主,我错了,我不该浪费能量的……”

  它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时安摇了下头,说道:“不,这不是你瞒着我的事。”

  她抬头,看着云床上精致的月纱帷帐,伸手碰了碰,指尖的触感丝滑柔顺,她道:“这里其实不是什么游戏世界吧?”

  这句话堪比石破天惊。

  时安在系统惊惧不定的神色下,给了个不算理由的理由:“你一直说牧迟青是反派,那故事的主角呢?”

  这次,系统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了口,它道:“这里其实是个和你所在世界一样平行世界。”

  时安愣了下,她原以为系统会是个什么穿书系统,却没想过是平行世界。

  她垂了垂眼:“所以,牧迟青他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系统应了一声,继续道:“这个小世界原本一直稳定坚固,直到牧迟青的出现,他自我意识过强,在未来会冲破世界法则,为了确保世界不崩塌,我才会从别的世界选人对他加以引导。”

  它并不能透露过多,所以说的十分简略。

  说完,系统顿了顿,道:“不能送你回去是真的,牧迟青的执念太强,影响到了小世界的磁场,但如果你一定要走,我也可以强行送你离开。”

  烛火摇曳中,月纱轻轻晃动了下。

  时安抬头,看见了从屏风后疾步走来的人,神色难辨。

  作者有话说:

  沈时寒:阳光开朗大男孩(啥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