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还这么做?”贺凌云险些被气笑了, “你别是存心气我吧?”

  这话说出口,她便有些后悔,想起薛青城是为了自己一大早便出去摘果子, 她不领情便罢了, 还对他如此恼火……

  贺凌云平了平气, 目光从薛青城的胸前扫过, 语调也软了几分,“你的伤口如何了?快让我看看。”

  这么大个人昨日才受了重伤,今日便能上蹿下跳摘果子, 怎么想都不大科学。

  看出了师妹的疑惑, 薛青城倒也不扭捏, 当场便转过身去, 解了上衣。

  贺凌云:“……”这人嘴巴虽木了些,动手倒是十分积极,竟叫做什么便做什么。

  向前踱了几步,贺凌云将昨日包扎潦草的绷带解开, 小心翼翼地掀开最后一层纱绢。

  此时伤口处的血液已凝固干涸, 变成了铁锈色, 这也使得纱绢与伤口处粘连,若想撕开,恐怕需要使些劲。

  “血已经止住了,我已无大碍。”薛青城闷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贺凌云眉头微蹙, 将纱绢又填了回去, 顺带着将绷带绕回师兄的肩膀。

  “你这身体竟是铁打的么, 我若受了你这么重的伤,不养个十天半个月, 可是不愿意爬起来的。”贺凌云吐槽了一句,替薛青城拉起横在腰间的衣服,“还有,光天化日下脱衣服这事以后莫要再做了,给别人看了去,怕是要将你编排个三天三夜,你的一世清白恐怕保不住了。”

  “……不是师妹你要看伤口的么?”薛青城背朝贺凌云,将衣衫系紧,言语中尽是耿直,听得贺凌云愣在原地。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谁能想到他会这么听话呀?

  贺凌云撇了撇嘴,“我的意思是回去再看,这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万一有什么野兽闻着味道寻过来了,你那身骨头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此时薛青城已穿戴整齐,回过身看着贺凌云,眼中俱是无奈,“首先,这林中并无野兽,再者……就算是有,我也不会让自己落入那野兽之口,师妹还是莫要担心过度,作无端的猜想了。”

  贺凌云看着面前尚未痊愈的师兄一如往常那般站得笔直,脊背不曾弯下一寸的模样,便知自己是紧张过度了。

  左右现在这人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便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师兄恢复得竟如此神速,想来我们不日便可离开这个破地方,回到宗门。”

  贺凌云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想到昨夜在玉简上看到的信息,她皱起了眉头,“如今魔族防守森严,闻师兄他们又与我们分散在两处,想要聚首,怕是不容易……”

  况且他们在这个破林子里,什么魔族禁地,前方还不知有什么危机在等着他们呢。

  贺凌云瞥了眼薛青城,心想这人如今还不知道魔族禁地的事,她还是管好嘴巴,莫要说漏了嘴的好奇。

  薛青城从腰间的储物袋取出传送卷轴,递给贺凌云,“离开天演城不是难事,这传送卷轴可助我们一臂之力。”

  接过卷轴,贺凌云惊喜道:“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个灵器,那我们快些动身,与闻师兄他们动身吧!“

  转念一想,贺凌云忽然卡了壳,面露难色道:“不对,折枝此行是为了找出屠杀桃源的凶手,如今事情还没有做完,她断然是不愿随我离开的。”

  薛青城道:“师妹已经知晓屠杀桃源的祸首了?”

  贺凌云点点头道:“是,羌无子师祖炼制的太清魂丹流入桃源,后又被梦魔当作贺礼送给魔尊夫人,若我没有看走眼,那个梦魔定是抢劫桃源,屠杀村民的罪魁祸首。”

  “只是我们现在这个处境,怕是不好与魔族人起正面冲突。”

  他们毕竟只是修士,修为浅薄,纵然是薛青城也抵挡不住魔族人的攻击,此次若真要动手,怕是难也。

  “师妹的忧思正是我的忧思。”薛青城道:“当日我答应带折枝入天演作为交换,桃源虽寻不得,却在天演阴差阳错地取回太清魂丹,实属意外之喜,如今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的确该帮一把折枝,只是复仇不是简单的一件事,若是我们贸然出手,怕是不好向宗门交代。”

  贺凌云沉闷地点了点头,“道理我都懂,可折枝会愿意同我们一起离开么?”

  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头,贺凌云抬起头,看着薛青城冲她摇头道:“灭族之仇岂是你一人可以报的?向折枝明说就好了,莫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

  贺凌云蹲在草堆上,把玩着手中圆润的野果,看着坐在斜对面的薛青城正拿着块洁白的丝帕擦拭着本命长剑,如墨的剑眉压着低垂的眼尾,远远望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相,与昨日那般窘迫截然不同。

  看着看着,贺凌云便出神了,拿着青色野果往嘴里塞入,挺韧的果皮破开,酸涩无比的果肉霎时将她逼出了一副痛苦面具。

  心意,心意,不可糟蹋。

  贺凌云凭借着惊人的自制力,将野果嚼碎,生吞下去,面目愈发扭曲。

  薛青城察觉出师妹的不对劲,将剑入鞘,起身走了过来。

  “是果子不合胃口么?”他倒是贴心,在她身旁落了座,顺手拿出一颗野果,咬了一口。

  于是,痛苦面具又多了一张。

  两人在洞中排排坐,皆被酸得说不出话来。

  “师兄啊,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贺凌云放下果子,扭头冲薛青城说道:“我日后定要好好修炼。”

  见师妹言语中格外恳切,薛青城不由得正色道:“师妹何出此言?”

  贺凌云拎起一旁的果子兜,晃了晃,欲哭无泪道:“我若是早日辟谷,便不用遭受饿肚子的苦恼了。”也不用硬着头皮啃果子了。

  薛青城:“……”

  看着对方眼中的光黯淡下去,贺凌云顿时慌了神,生怕薛青城觉得她不识好歹,把他的一番好意当作驴肝肺,连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嫌弃你摘的果子不好吃,我……我就是脑子抽抽了,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师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薛青城了然地点点头,“我自然不会往心里去。”说罢,目光落在手心被啃了一半的野果上,舔了舔下唇,那股极酸的味道卷土重来,他不由得眉头微皱,连带着将贺凌云手中的果子夺了过来,一并装入袋中。

  “这果子不能吃了,对胃不好。”

  贺凌云咋舌,眼睁睁地看着那袋果子在他手中化作虚无。

  想着薛青城替自己白忙活了半天,一股愧疚之情顿时涌上贺凌云的心头,她往旁边凑了凑,拉过薛青城的手,放入了自己的手心,无意识地捏了捏,轻声道:“师兄,谢谢你。”

  她垂着头,难得乖顺的模样,像一只收了爪子的猫。

  薛青城任由她抓着手,心中热意流淌,不自觉地面挂微笑,眼中俱是情意,若是贺凌云抬起头来,便可看见这幅冰块脸融化的景象。

  “修行固然重要,我更愿你有美食常相伴。”他反手握住那只手,神情认真道。

  听着一向古板的大师兄说出如此放纵的话,贺凌云不由得心中震颤,抬起头来。

  薛青城那对常年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恍若照进了月光,正定定地看着她,“修真界风行辟谷之术,实则此术对修为并无多少裨益,师妹可遵从本心,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好了。”

  这哪里是放纵,分明是对她一人的偏爱。

  贺凌云嘴角微扬,打趣道:“我倒是想吃,不都被你变没了么?”

  闻言,薛青城的脸上多了几分难色,“师妹还想吃果子?”可那些果子入口极涩,并且被他毁了……

  “我同你说笑呢,瞧你认真严肃的模样,真是好骗。”贺凌云说道,眉头舒展,神态愈发放松。

  她看着面前同样露出笑容的师兄,心中忽然生出一阵钝痛来。

  不过是随口一说,却倒出了心底的真话,她从一开始,不正是带着欺骗接近薛青城的么?

  骗了许久,这人还毫不知情,甚至还对她动了心思。

  果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

  二人休整了一日,待薛青城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贺凌云便在玉简上写下了一行讯息:酉时,城南落叶枫下汇合。

  天演城日照比之外界要短许多,不到酉时便日落西山,巨大的圆月将会升起,将天演重新注入活力。

  这样一座月光城,魔族守卫的法力也将在夜晚发挥出最大的效力。

  这一消息对贺凌云他们来说并不友好,却也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夜幕降临,他们一行人才能借着夜色遮挡,躲过魔界守卫的巡逻。

  等了半晌,玉简终于闪过一道白光。

  只见玉简上写道:折枝失踪了,恐落入魔族手中,今夜怕是走不成了。

  看着在玉简上缓缓出现的字迹,贺凌云的眉心拧成了道“川”字。

  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折枝耐不住心底的仇恨,怕是独身一人去找魔族复仇去了。

  “师兄,折枝出事了。”贺凌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