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城高中求学无疑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公立高中习惯两手抓，既要文化课成绩，又要文体活动不减少，每天的课表都排得满满当当，早上五点半起床，晚上十一点估计还不能睡觉。高一新生比老生提前开学一个月，提前为后面繁重的课业打基础，等到正常开学时间，每个年级都要组织一场期初考试，高一按照考试成绩重新排班。
听学长学姐过去的介绍，学生来到新城以后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被排名，大家玩笑似的编起顺口溜谴责着非人哉的严格制度:一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期中少不了，期末得统考。林欣鹤当时因为身体原因，还晚入学了一个多月。后面回到学校里只觉得自己每天都活在钟表盘上，每一分钟都在被安排，被统筹。
林欣鹤回到学校的第一堂课，班主任进来讲话，只给大家介绍了一下他的名字，随便将他指派到某个空位置坐下，立马就打开课件：“翻到书本第第三单元，我们今天来学习第一课。”
等到下课以后，又是成堆的作业往外报。林欣鹤几乎要窒息，可他没有丧气，他花费比其他学生更多的时间努力跟上学习进度。
新城的老师通常是匆忙的，他们不拖堂，也不早到，上课铃响讲台就变成他们的战场，开始慷慨激昂地进行战斗表演，力求在四十分钟里塞进去更多的内容。
但只要下课铃响，讲台上的人就会停止营业，面无表情地扔掉粉笔，即便黑板上还留着半个没写完的字也不会有人把它给补齐，然后步履匆匆地赶往下个战场，等到上课铃响起以后继续新一轮的战斗。
只要是同一个老师教的班级，学习进度永远保持同步，从来没有出现过哪个班比哪个班慢的情况。他们就像是一群被上好统一程序的机器人，尽忠职守于自己的讲台，还有那么多学生。
林欣鹤起初还以为这帮老师并不热爱自己的职业，第一次去办公室问题目的时候还颇为小心，意外得到了数学老师温和的笑脸，“哎呀，你就是林欣鹤吧，老师记得你中考数学成绩不错的。”他简直受宠若惊，随后发现这个数学办公室里也没有想象中的机械僵硬。
各班老师谈笑风生，保温杯里泡着养生茶。方老师讲题耐心又仔细，还当场给林欣鹤出类似题目，要求他灵活运用，举一反三。
隔天拿到语文老师仔细标注出优缺点的作文本，难免心头震动。林欣鹤回到教室里就和程尧聊起这些事，新城的老师感觉和外面的普通老师很不一样。
程尧偷偷往嘴里塞零食，赶紧喝口水顺气：“都是受过统一训练的，新城的老师工资也比普通公立学校的老师工资高两倍，因为这是政府主办，企业出资的教育政策项目。”
林欣鹤赞叹不已:“还真是训练出一帮好老师。”
程尧对此没什么感慨，平心静气道:“毕竟赚得多，平时还不用加班，假期还多，大家自然会上心更多。付出和回报成正比的话，大家当然更愿意努力了。”
林欣鹤点点头，坐在位置上把数学书抽出来，复习今天的内容。
严格的教育下不一定能教出聪明人，但一定能教出认真的好学生，譬如他们班里学习委员。个子小小，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戴着款式老旧的黑框眼镜，额头前还盖着厚刘海，平日里一有时间就掏出课本来学习，整个人都显得呆头呆脑，唯独面对学习两眼都闪烁求知的光芒。
林欣鹤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很是震撼，随着在新城的日子过久了，他也逐渐摸索出一套只适用于自己的生存法则。
高中第一次分班结束，林欣鹤和程尧顺利进入理科班，班主任依旧是高一时的那个熟人——赵怀素。
期初考试结束以后，班主任第一时间拿到他的试卷进行估分，和他的心理预期比较相差不大。林欣鹤从容不迫，班主任还对着他的英语成绩皱眉，道：“你的语文成绩不错啊，怎么这个英语成绩这么糟糕呢？”
林欣鹤也有些苦恼，抠了抠手指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就是跟着卫楚桓的方法在学习。
“不过我记得，你高一的英语成绩也还行啊。”
林欣鹤撒娇般地轻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嘛老师，您就别说我啦，我会继续努力的。”
赵怀素笑了两声，无奈地摇摇头：“行，知道啦。但你这英语成绩可能落后啊，不然到时候这门主科会极大地拉胯你的总体成绩。”赵怀素把卷子给他重新收好，又提起卫楚桓的事情，“不过你那个哥哥英语成绩倒是很好，你俩还真是互补。”
林欣鹤嘴角上扬，弯出漂亮的弧度：“我知道啦，谢谢老师。”
赵怀素伸手拍拍他的肩，“别太有压力，也就找你随便聊聊天而已。这个成绩应该能够上年级前百的，就是相比你其他两门课这英语成绩实在有点不够看，自己注意点啊。”说完，就放林欣鹤离开。
走出办公室，林欣鹤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轻松下来，考完试那天通常都没什么事情，能够稍微轻松一下。林欣鹤比平时提早放学，坐上车以后，司机问他准备回家还是去哪儿。
林欣鹤歪着脑袋，将头靠到窗边：“去杭城大学吧。”
大学城门口突然停了一辆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豪车，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来欣赏片刻，还要留影纪念。穿着新城高中制服的高中生走下车，围观群众反手将林欣鹤模糊的侧影传上校内论坛，帖子的标题颇为引人注目：坐豪车来的小美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接到消息的卫楚桓急急忙忙赶到校门口的时候，林欣鹤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被大胆的漂亮小姐姐盯得满脸通红，林欣鹤捏着书包带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转，看见卫楚桓仿佛看见自己的救命恩人，赶紧蹿出人群去，躲到卫楚桓的身后。
为首的胡万戎看见卫楚桓，不由得挑起眉尖：“哟，这是你的……朋友？”
卫楚桓摩挲着林欣鹤的手指，头也没抬地回道：“这是我的弟弟。”
胡万戎松开自己搂在那个女孩腰间的手，绕开卫楚桓就想伸出手去和林欣鹤认识一下，却被卫楚桓强势地挡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微微吃痛，不由眯起眼睛望向仍带着礼貌微笑的卫楚桓，真是令人作呕的态度。
“没事儿，下次有机会，哥哥带你好好转转学校。”他仍不死心，遭受林欣鹤的冷遇。
被落下面子的胡万戎立刻脸色阴沉，拂袖而去，而卫楚桓依旧不动如山，安抚林欣鹤的情绪，牵起他的手将人往学校里头带。
这一段视频经由好事者传到网络上，被刻画成校草一怒冲冠为红颜，而胡万戎在视频里就像是个跳梁小丑，根本不被人在意。
正如卫楚桓也并不在意胡万戎，只惦记着林欣鹤的安危和现在的心情，颇为懊恼地捧起他的手揣进自己的怀里，“对不起啊小鹤，是我来晚了。”他耷拉下眉眼，恨不得能把林欣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林欣鹤感受到他强烈的情绪波动，不太熟练地抚摸他的后背，轻声劝慰：“哎呀，我没事的啦。”
“那你怎么过来了呀？”卫楚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林欣鹤弯起眼睛，勾起他的指头左摇右摆：“我来看你啊。”
还真是出乎意料却让卫楚桓倍感舒适的回答，方才因为胡万戎升起的那点不虞登时间消散在林欣鹤的轻声细语中。他无数次确认林欣鹤属于自己，他将林欣鹤的手用力攥紧，小孩无辜地眨巴眼睛，像是在控告他为什么要弄疼自己。
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原因。
可是卫楚桓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那点微妙的欲望，他想要让林欣鹤钻进自己为他打造的水晶牢笼里。他漂亮的小鹤，是一尊名贵的瓷器，曾经在他怀里碎裂，然后被一点一点修补完全，耗费他无数时间和心血，是只属于他的小鹤。
“我想吃饭了，有点饿。”西斜的阳光照在林欣鹤的脸上，他不由侧头想要避开这刺眼的光芒。
卫楚桓不由失笑，道：“那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两个人并肩走在校园里，林欣鹤对于大学的一切都很好奇，探着脑袋到处看，问东问西，还举头仰望学校里最高的那棵百年老树，发出惊叹声。卫楚桓尽职尽责地替他答疑解惑，只在林欣鹤快要走错路的时候，才伸手拉他一把。
这是林欣鹤第一次来这里吃饭，选择权自然被交到卫楚桓的手里。他准备带林欣鹤去东食堂吃，那里有林欣鹤最爱的甜品店。
正如卫楚桓所想的那样，林欣鹤一进门就直奔主题，那家甜品店是学生私人经营的店铺，每天只售卖很少量的东西，林欣鹤只能每样买一个，每个都尝一口，剩下的都塞给卫楚桓。
“你先坐，我去打饭。”卫楚桓安顿好林欣鹤，转身向食堂窗口走去。
林欣鹤的目光忍不住随之荡漾，就好像回到了几年前，两个人都还是小孩的时候那样。他也只需要乖乖地坐好，卫楚桓会替他料理好一切事情。只是卫楚桓打饭回来时，林欣鹤来不及收回自己的目光，只能佯装淡定地编造一个理由：“我看你头上有只蜜蜂，嗡嗡嗡的。”
卫楚桓当然不会戳穿他的谎言，只会顺着他的心意把刚才那一篇给揭过去。
排骨放进碗中，这一幕似乎和记忆里的那一次重合，卫楚桓露出温柔的笑容，轻声哄他：“快吃吧。”
“我想吃什么都行吗？”林欣鹤扒拉着米饭，故意道。
卫楚桓包容他的所有小脾气，坚定不移：“那是当然的啦，我的小鹤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些曾经埋藏在心里的种子，现如今早已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