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下意识望向解彗。

  芳婆的脸上流露怀疑。

  “真的。”解彗面不改色说:“其实我曾经有过三个相好的, 结果没过多久就全死了,现在都成骨灰了。后来我去算过,算命的说, 我是天煞孤星,命硬,困难是克服不了, 就是擅长克夫。”

  “芳婆, 你真的还要我当你儿媳妇吗?”

  芳婆看她一眼, 笑了:“没关系, 我儿子本来就死了,不怕。”

  显然她看出了解彗在胡编乱造。

  解彗眼睛一转,叹了一声:“既然你不在意, 那就算了。”说着, 她伸出手,就要接过那红盖头。

  邪神撑着头,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敛住笑,指尖轻点。

  就在解彗细白的手指触碰到芳婆的儿子时,对面的整具尸体眨眼间便从骨缝处开始碎裂, 片片脱落分解成碎块, 再等到最后落地时, 已经成了一摊灰烬。

  解彗只来得及接住那块方巾。

  变故来得太快, 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

  片刻后,芳婆不敢置信,眼睛睁大:“明明!”

  她蹲坐在地上, 疯了一般捧起那堆灰烬, 任由其从指间滑落, 似乎想从这堆灰中找出刚才的儿子:“我的明明!我的儿子!”

  四周一片死寂,唯有芳婆的呼号声。

  其他人终于找回了理智,看向解彗,满眼的不可思议与敬畏:“解彗,不,解大师,牛逼啊,说克就克。”

  “这都给克成骨灰了。”

  “一步到位啊。”

  钱悦激动地晃着她:“解彗,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导演摘下眼镜:“解彗,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把你留在了这档节目里。”

  解彗依旧愣在原地,刚才的事也超出了她的计划,许久后,才无奈地两手一摊:“芳婆你看你,我提醒过你的,叫你不信邪吧?”

  听到她的话,芳婆顿时抬起头,两眼沁出血一样的红,大张着手就要朝解彗扑来:“你还我的明明来!”

  解彗敏捷地微微朝后仰去,躲过了她的指甲:“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没有了诡异尸体的恫吓,身后的众人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上前,挡在解彗跟前将芳婆架开:“哎!你还好意思动手,谁让你先动歪心思的!你才骂过人家菊婆是活该,难道你就不是了?”

  “我们解彗这叫正当防卫!”

  “没错,举头三尺有神明,告诉你,这就是苍天开了眼了!”

  芳婆双拳难敌四手,根本无法接近被层层护住的解彗。

  所有人乱成了一锅粥,地窖里的空气越发混浊起来,所有人都开始觉得呼吸不畅了。

  几分钟之后,不知是谁误打误撞到了盖板上的栓,突然松动了,盖板也被顶了起来。

  头顶的光亮倾泻而下。

  众人立刻大喜,继续合力彻底顶开了盖板:“门打开了!咱们快出去!”

  “快走快走,我要被闷死了!”

  “我鼻子都闻不到臭味儿了!”

  于是他们接连从梯子爬出了地窖。

  探出头的一刻,清新的空气瞬间充盈着鼻腔,将刚才习惯了的尸臭味一扫而空,所有人大张着手,大口呼吸着:“这就是重获自由的味道啊!”

  下一秒,就见地窖外守着数十个村民,手中攥着棍棒锄镐,均是面带怒意。

  解彗等人脸上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秒:“自由的味道,也不过如此。”

  “要不咱还是下去吧。”

  “是,我也觉得下面更好。”

  他们边说边转过身,却立刻被气势汹汹的村民们拦住了。

  “你们还想跑?!”

  “祭祖又不是我们破坏的,我们从头到尾也没害过谁,冤有头债有主,谁搞的破坏你们找谁去啊。”他们示意对面的人去看地窖底下。

  芳婆不知是不是知道抓不住他们了,便放弃了跟出来,此刻正在底下抱着那堆骨灰哭,哭声透过空旷的地窖传到了上空。

  菊婆还在刚才的地方心如死灰,没有了她的指挥,村民们一时也拿不准主意要如何处理这群异乡人。

  双方僵持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解彗适时往底下看了一眼,芳婆还是在哭天喊地,眼泪如注掉进骨灰里,她皱起了眉,好心地大声喊:“芳婆,快别哭了,你看明明,再搅搅都快成黑芝麻糊了。”

  芳婆:“……”

  她收起了眼泪,恨恨地朝上瞪了一眼:“你闭嘴!”

  钱悦却眼睛一亮,好像找到了对策。

  她攀着解彗的胳膊,睥睨对面的村民们:“各位,知道这位是谁吗?”

  没人回她。

  “这位就是外面有名的解大师!你们以为我们是来拍电影的,打不过你们才会乖乖被你们抓?不是!其实她是来卧底,调查外来人口在你们村的失踪事件的。”

  “知道什么叫卧底吗?”

  解彗看了她一眼。

  “解大师的本事大着呢,刚才就有具尸体,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解大师随手一指,瞬间就把他给变成骨灰,”她往地底下看了眼:“哦,现在已经是黑芝麻糊了。”

  村民们狐疑地对视了一眼。

  “呵,要是还敢为难我们,落在她手里,算你们倒霉,解大师分分钟就能把你们连同你们的祖宗也全变成黑芝麻糊!”钱悦推了推她,示意她放狠话。

  解彗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太想配合钱悦的表演。

  被钱悦这么一说,村民们反倒不怕了:“少听这女人胡咧咧!当我们是傻子!赶紧把这几个破坏祭祖的人抓起来!”

  说罢,几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就要朝他们打来。

  邪神的心情终于变好了些,看了看下方那些嘴脸丑陋的村民,又看着正佯装镇定的解彗,敲了敲手指。

  很快,众人耳边就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声音窸窸窣窣,像是从远方被风送来,细细追究又没有源头,轻易就从耳边飘走。

  然而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终于可以找到源头了。

  “是……是从地底下传来的!”不知是谁惊恐地叫出了声。

  只见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的坟包上,泥土开始松动、抖落,仿佛一座座即将爆发的小火山。

  众人惊慌失措:“那是什么?!”

  解彗有种不祥的预感。

  终于,预感成真了,自某座坟包上蓦然伸出了一节森森白骨。

  紧接着,一座又一座坟包开始伸出了爪子、头骨、胳膊……众人眼前出现了逐渐完整的尸骨。

  这恶鬼出笼的景象让所有人两股战战。

  钱悦不自觉松开了手,目瞪口呆:“妈呀,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啊,这些祖宗也用不着亲自出来求证吧?”

  有胆小的已经当场瘫软在地,尿了裤子。

  “快跑啊!”有人大喊。

  然而此刻,众人都处于这坟地的正中心,不管往哪个方向跑都势必会撞上那些尸骨。

  “解彗,解大师,克夫啊!快快快快克!”钱悦连珠炮似的催促,身体几乎抖成了马达。

  解彗艰涩地咽了下口水,低声说:“重婚是犯法的。”

  她又看向四周,他们已经彻底被包围了。

  邪神眯起眼,愉悦地看着她眼底逐渐泛上的水光。

  刚才与芳婆的儿子对视时尚能忍住,现在恐怕要忍不住了。

  然而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那眼泪到底还是没有落下来。

  发现逃不掉了,解彗干脆破罐子破摔,憋回眼泪,红着眼眶嘲讽:“你们不是说希望死去的亲人回到你们身边吗?现在不是梦想成真了吗?”

  “祭祖的名额还有限呢,现在多好啊,管够!”

  “看看啊,这些都是你们的祖宗,你们的爹娘、兄弟、姐妹,是你们祭祖之前最想见到的人,你们还跑什么呢?”

  “哦,原来都是叶公好龙啊?”

  邪神有些可惜,又言笑晏晏看着她嘲讽得黑亮的眼睛,眼底的血红跃动。

  解彗似有所感,一个恍惚,眨了下眼。

  随后邪神手轻轻一挥,无数具已成白骨,或是正在腐烂的肉身便纷纷顶开了坟墓,朝他们跌跌撞撞爬来,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均是尸潮。

  解彗闭上了嘴。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慢慢回过神来,总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有谁在操控一般。

  很快,已经有白骨抓住了村民的脚,那人凄厉地惨叫,接着随手扯下身旁想要爬开的同村人用力往前推去,自己则是趁着对方将白骨压倒跑开了。

  这样的情景比比皆是。

  眨眼间,刚才还叫嚣着要抓住解彗他们的村民们都开始相互推搡相互指责,乱了阵脚。

  有人想要跑到地窖去,然而芳婆已经发现不对,早就眼疾手快地将地窖盖板盖上了,他们只得无助地疯狂敲着盖板。

  解彗这边的人只是自保,以防被四处逃窜的村民拿去垫底,虽然还没到如他们一般疯狂的地步,不过见到了这样恐怖的场景,世界观彻底崩塌,理智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解彗!快!该你出手了!像刚才一样啊!”身边的人都求救似地看着她。对手是人的时候,他们还能主动护住解彗,但现在,他们只祈求解彗能大发神威。

  显然,这是目前唯一能让他们勉强保持镇定的救命稻草了。

  解彗看着一道道信任的目光,心底突然沉重了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其实,我那些话都是编的,刚才只是个巧合罢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像这样用手一指,这些尸体就变成骨灰了呢?”她边说边伸出手比划。

  邪神微笑。

  就在解彗随意伸出手的瞬间,周身所有的尸骨肉身都化为了齑粉,在空中飘洒。

  解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