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成功让薛姝回想起了那些在木家的小院子里养伤的日子。

  又酸又苦的,味道诡异得很,形容不出来,反正难闻至极。

  看着小姑娘微微皱起的脸,景行不禁失笑。

  他撑起身子,从薛姝手里接过了药碗,轻轻吹了两口,便直接一仰头,将碗里的药汁子喝完了。

  喉结上下滚动几番,碗里的药汁子便见了底。

  而景行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将药碗放到了床头的柜子上。

  一旁的薛姝都替他觉得苦,一张小脸又扭曲了几分。

  景行顺手抽过了薛姝的帕子,把嘴角的药汁擦干净了。

  薛姝看着他手里被糟蹋了的帕子,叹了口气。

  又得让青玉给她绣帕子了。

  薛姝嫌弃地拎起帕子的一角,扔到了一边去。

  倒不是嫌弃景行,就是这股药味儿啊,感觉是洗不干净了。

  就算是洗干净,也不香了。

  景行的目光像是黏在了那条帕子上似的,看起来十分不舍:“姝儿,别扔呀,你不要就给我可好?”

  薛姝微微一怔,道:“给你?你要这帕子做什么?”

  虽然景行也是个爱干净的人,随身也会携带手帕,但是这男人用的跟女子用的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男子用的帕子质地偏厚重,上头顶多会绣一些梅兰竹菊这样雅致的花草或是自己的名字,花样并不细致,重在实用,观赏性方面就差许多。

  但是女子们用的帕子就不一样了,多是用轻纱或是绸缎制成,而且上头还会绣上极为精致的图案,实用和美观兼具,缺一不可。

  想想景行竟然随身带着女子用的帕子,那是怎么想怎么怪异。

  闻言,景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姝儿难道不知道,民间女子多会把自己亲手绣出的物件当做定情信物赠与男子,让男子贴身携带吗?”

  就像不久前薛姝给他的那个荷包。

  如今就是被他片刻都不离地挂在身上,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呢。

  就是现在被埋在了一堆衣裳里,看不见了。

  薛姝眨眨眼,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这我倒是知道……但是……我不会绣东西啊。”

  先前薛琛和景行科考的时候,她倒是送了两对护膝,那么简单的图案,她还绣废了许多料子,最后还是青玉盯着,一步一步跟她讲落针的位置,这才终于绣出来的。

  那次之后,本来就不爱刺绣的薛姝更是见了针线就退避三舍。

  以前闲来没事的时候,薛姝时不时还拿着绣花针戳两下解解闷呢,现在是连戳都不戳了,把什么手帕啊荷包之类的事情,一股脑全扔给青玉去做了。

  听小姑娘说完那副护膝有多么来之不易,景行心中微微一动。

  但是再一听,薛姝如今随身带着的东西竟然都是青玉绣的,景行心中的那一点意动顿时就被压下去了。

  合着,他每日带在身上,时时还拿出来把玩一番的荷包,不是他家小姑娘亲手绣的啊?

  见景行目光有些怪异,薛姝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怎么了?”

  景行扯着嘴角摇了摇头,道了声没事。

  他还是找机会把那荷包送回去吧。

  二人聊了几句话的功夫,药劲便慢慢上来了,景行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难免露了几分疲态。

  薛姝也不说话了,细心地给他把被子掖好,准备等他睡着了,自己去做点别的事情。

  “姝儿,陪我睡一会儿吧。”景行虽然没什么精神,但是脑子没糊涂,知道怎么让自己舒服。

  薛姝却是摇了摇头,道:“你受着伤呢,不能胡闹。”

  “就只是躺着也不行吗?”景行的声音有些可怜巴巴的。

  小姑娘最吃这一套了。

  果然,薛姝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心软了。

  但是片刻后,薛姝还是摇了摇头:“不行。”

  虽然只是躺着,但是景行显然不是那么老实的人,万一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可就糟了。

  看小姑娘态度坚决,景行只好叹了口气,听话地闭上了眼。

  鼻端是茉莉花香的味道,再加上些许药力作用,景行这一觉睡得很沉。

  再睁眼时,外头天都黑了。

  “……不对姑娘,从这儿下针才好……”一旁好像有人在说话。

  药劲还没过去,景行有些听不真切。

  “嘶……”

  “姑娘,止血的。”

  景行躺在床上,脑袋还有些晕乎。

  止血?

  止血!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子,随后利落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纱屏外头,三个小姑娘围着桌子坐了一圈,明亮的蜡烛也点了许多。

  红绫正拉着薛姝的手,给她手上涂着止血的药膏。

  “怎么了?”景行见人没事,便揉着头在薛姝身边坐下了。

  目光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布料,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

  “姑娘想给景公子绣个帕子,结果……”青玉叹了口气。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帕子没绣成,却已经毁了三块料子,也往自己手上扎了好几个洞了。

  她看着都疼。

  偏偏自家姑娘格外有毅力,说什么都得绣一个出来。

  闻言,景行也叹了口气,先叫青玉和红绫出去,这才拿起桌上的止血膏,细心地涂在薛姝手上的伤处。

  薛姝的手又细又嫩,稍微有点什么痕迹都格外明显,此时,看着她指尖那几点印记,景行心里一阵抽疼,比自己挨了一刀还疼:“姝儿,别做这些了,瞧瞧你把自己伤的,扎个料子还使这么大的劲……”

  薛姝委屈地撇了撇嘴。

  有些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扎不透嘛!

  好在这绣花针扎出来的印记都不深,就算是出了血,一擦也就干净了,说明小姑娘到底是没傻到家,对自己下太重的手。

  景行对此表示很欣慰。

  “好了。”景行重新合上药膏的盖子,“姝儿,我饿了。”

  薛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道:“厨房都已经备好了,我叫青玉去取。”

  看着小姑娘起身离开,景行抬手摁了摁眉心,又拿起了堆在一旁那些明显是废掉了的料子看了一眼。

  随后,他默默把料子放下了。

  有些话,他以后还是少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