囤积粮草的帐子很大，有许多伊河士兵在巡逻，举着火把走来走去，将周围映得极亮。
还有两只守夜的雕鸮，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发出预警。
穆歆孤身一个人，不指望把十万人的粮草都一锅端了，只瞄准了伊河部落这份。
她换了一身伊河部落的伙头兵打扮，抹黑脸后弯腰捧着一个大陶罐，也没人注意到她比旁人矮了一截。
绕着圈走了一路，穆歆在肉眼可见的士兵身上都种上了菟丝子，这是她前两日在路上捡到的好东西。
虽然没有变异，却意外地能与种出来的金波旬花结合，成为更特殊的迷药。
被种下菟丝子之人，只要距离不超过十丈，都可以瞬间让人僵硬到底。
只要她这边药引一燃，立即能清场。
穆歆查探了一番被修理过的灌木，挑了最省力的催化长高，再顺势躲进去等待时机。
又过了半晌，耶尔兰的营帐内才走出数人，神色忧虑地吩咐了守卫几句后离开。
守卫举着火把，疑惑地打量着帐子边半人高的灌木丛。
他明明记得早上就将清理过附近的草木，还是大长老吩咐人做的。
秋天的灌木会长得这么快吗？
就在这时，有人的身影闪现，身影极快地扑向了他，瞬间就隔断了他的脖子。
鲜血涌出，火把落地。
地上燃起一条高大的火龙，直冲囤积粮草的大帐。
巡逻的伊河士兵们大惊失色，纷纷大喊道：“着火了，快来人！”
马车受到惊吓，前蹄高高扬起，轻易挣脱了缰绳狂奔。
雕鸮也怕火，扑闪着翅膀，发现腿部没有禁锢，毫不留恋地飞走了。
其他人听到后立即冲了过来，还有脑子灵活些的跑去伙头营和河边搬水救火。
然后，靠近的士兵一个接一个，毫无征兆地倒在了火圈之外。
又一声巨响，竟然不知从哪来冒出来一棵大树，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中军帐上。
“大巫还在里面！”
“哪里来的树，白天还没有的！”
“天罚！是天罚！”
“别乱说，快去救大巫！”
“大巫在哪里，侍卫怎么还没把大巫救出来？”
刚睡下的长老和耶尔兰心腹大将，衣服都没穿好就赶了过来，却看到整个营地乱成一片。
粮仓附近的营帐边，明明围满了拿着水的伊河士兵，却没人敢靠近。
大巫所在的中军营帐，被一棵巨树砸得一塌糊涂。
其他部落听到声响，以为是大周朝半夜偷袭，一边派人来问，一边迅速整合队列，护住大巫营帐。
伊河大将压下内心不祥的预感，大声呵斥道：“全都闭嘴！”
“护卫队，无论如何都要把大巫找出来。”
“剩下的人，立刻去救火！”
“是敌袭，不是见鬼的天罚！”
见到大长老和大将军，伊河士兵稍微镇定了些，四处跑着接水扑火，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粮草上被盖了许多战马吃的干草，又泼了麻油，烧得非常快。
若是能第一时间扑灭，还有机会，可惜最初的一批士兵不仅没救火，还用身体挡住了其他人的路。
伊河大将瞪着掏空部落攒出来的粮草，就这么被烧光了，只觉得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以为是怒急攻心，迟缓地发觉是被一枚断掉的刀片扎到了喉咙。
伊河大将倒下时，死不瞑目的双眼正对上大巫惊恐万分的脸。
他最后张了张嘴：是天罚啊。
“让道，否则就杀了你们的大巫。”
穆歆也不管伊河部落的人听不听得懂，用匕首抵在狼狈不堪的耶尔兰脖颈。
她现在情况不太妙，太久没连续用异能了，同时催化菟丝子的消耗量超出预算许多。
早知道不搞什么攻心为上的策略了，带走耶尔兰的人头多省事。
想试试把伊河部落直接吓退，反倒坑了自己。
果然英雄不好当，还是刺客好。
伊河士兵们一看到被挟持的大巫，就不顾一切地疯狂涌上来。眼神赤红，表情凶狠至极，恨不得生吃了穆歆的肉。
“听不懂大周话？”穆歆面罩寒霜，声音冰冷，“那就一起死吧。”
“住手！”耶尔兰艰难地吐出两个汉语，匕首已经扎入脖颈半寸，鲜血直流。
穆歆不为所动，手腕一转，就要横着抹脖子。
“全都退开！”耶尔兰大声对着伊河士兵们喊道。
耶尔兰原本想趁穆歆被围攻时脱身，却没料到这个大周来的疯子了异常冷静，手都没有抖一下。
看到伊河士兵谨慎地退开，穆歆才减轻了手上的力道，只是依旧抵着伤口，疼得耶尔兰直抽气。
“就猜你听得懂人话。”穆歆嘴角微勾，似含着无尽嘲意，“想活命，就送我一程。”
“你要回坞州城？”
耶尔兰平生第一次被胁迫，对方还是他看不起的女人，羞辱感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区区一个女子，竟然敢一个人来放火烧粮草。
还敢用刀抵着他，用言语侮辱他，实在是胆大包天。
句芒神在上，他耶尔兰必定让她受尽折磨而死！
穆歆回忆了下坞州城外的地势，不管从哪个方向跑，都足够他们用箭把她射成筛子了。
她现在约等于身手好一些的普通人，逃不掉。
这次是她失策，总不好麻烦坞州守军派人出来接。
“去南丹山。”
穆歆没要马车，而是将耶尔兰五花大绑横放在马背上，再用绳索套住他的脖子握在手中，警告伊河士兵别想背后放冷箭。
“瞪什么瞪？”穆歆缩紧了绳索，冷声道，“你不是很喜欢套着人脖子用马拖行吗？”
盛雪跟穆歆提过，耶尔兰以折磨奴隶为乐，还美其名曰代替句芒神处罚污秽之人。
“再不走，其他部落不会放过你。”
耶尔兰眼神划过狠毒的光芒，声音艰涩地提醒穆歆。
穆歆看了眼远处，来者气势汹汹，不像会留手：“看来他们很想你死在我手上。”
“你不想死就走。”耶尔兰屈辱的将嘴唇都咬出了血。
愚蠢的女人，等到了南丹山，他就将她碎尸万段。
穆歆没再折磨耶尔兰，一路向南丹山山顶疾驰，后面紧紧跟着耶尔兰的护卫军，还有大队兵马离开营地。
不只是其他部落之人，十里之外的坞州守军也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往坞州反方向跑了？
南蛮内讧了吗？
先前营地里火光冲天时，坞州刺史都开心地蹦了起来，肯定是卫家军派人烧粮草去了。
卫博衍很快否认了这件事，只说可能是暗夜军的手笔。
遥望着十几里外高处的火光点点，卫博衍并未有丝毫喜悦，反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只是夜深难行，又在南蛮境内，无法派人去刺探。
南丹山在前朝原本是一座产朱砂的矿山，被掏空后成了荒山野岭，连草木都显得死气沉沉。
后来天下大乱，打仗又死了许多人。
大周朝的太祖皇帝看不上这块贫瘠之地，直接送给南蛮了。
因此，在南蛮部落中，南丹山还有另一个名字。
“这里，也叫北墓山。”
耶尔兰被扔出去的瞬间，吐出一枚带血的牙齿，将毒针射向穆歆。
发现得手后，耶尔兰终于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将是你的坟地。”
穆歆察觉到右臂一麻，眼神变得锐利，居然被伤到了。
下一刻，无数的箭矢和人影冲了上来。
但穆歆的动作面，倒仰着跳下山崖。
崖边零星几棵树木突然倒下，砸得伊河部落士兵们头破血流。
有士兵冲到崖边，亲眼看着伴随着土块和碎石的身影，跌落到涯底。
而耶尔兰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僵直着身体倒下。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穆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今晚被提及最多词的伊河部落古语。
“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