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月出生在小地方，因为家里条件有限，高中就是她资料中最高学历。
她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不像富庶地区同龄人拥有开阔眼界，见识过缤纷多彩的世界。
她只有一亩三分地，不大的方寸之间，只能容得下一个顾广书。
现在，连顾广书也没有了。
顾广书是天上鸿鹄，自己只是巢中燕雀。从他离开华阳县的那一刻起，唐明月就时常宽慰自己。若是他将来有出息，留不住，要高飞。
她就放手成全，绝不戚戚艾艾拖泥带水。
——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她，结果——”周怀远用掌根狠狠抹泪，仿佛这样就能堵住眼泪。
“结果旅馆老板说，说她前一天晚上就退房了。”
苏若锦沉默不语，盯着中岛上玻璃瓶内那束干枯花枝。
周怀远抽了下鼻腔，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后来我打电话到县里，家人说，说她根本没回去。”
唐明月没脸回故乡。
未婚先孕这种事放在任何年代，都令人所不齿。似乎只要是单亲母亲，在外人眼中，就一定有段混乱过往。
一定不是什么好姑娘。
她留在安城，在临近城市边缘的地方找了份工作。后来，在某个大雨滂沱的午夜，生下一名男婴。
街坊里有位姓顾的老爷子，年轻时颇有才情，却郁郁不得志大半辈子。没成想上岁数后顿悟，性格也跟着恣意起来。
唐明月儿子的名字，就是这位老爷爷所取。
唐亦川。
教亦有术，海纳百川。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周怀远所有精气神，所有威风势焰在这一刻悉数分崩瓦解。
他第一次用如此哀求的眼神看苏若锦，语气里全是小心翼翼。
苏若锦叹气，“怎么，坑我一个不够，还想再坑一把自己儿子？周怀远，当初如果不是你背信弃义，唐明月就不会落得个病重无医，年纪轻轻便客死异乡的下场。”
苏若锦语气很平稳，并不打算和他吵架，毕竟和这种人压根没什么好吵。
她今天来不为别的，单纯诛心。
“你走你以为的正道，找个富家千金飞上枝头，以伤害一人换取物质，再与另一个人双宿双飞。你以为自己孤勇伟大，委曲求全背下所有，甚至不惜出卖灵魂肉体——”
苏若锦顿了下，看他，“周怀远，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苏若锦失笑，“如果他过得不好，你就更不该出现。你的出现，只会给他身心造成双重负担。你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即便用力拔出去，还是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疤痕。”
周怀远双眼通红，眼角留着泪痕，鼻尖翕动，“你知道什么？我一个穷小子，想靠自己在大城市立足，哪有那么容易。你妈妈富家千金，为人又大胆，我以为她只是——”
“你以为她只是心血来潮随便玩玩，没想到对你动了真情。”苏若锦打断。
周怀远低着头不再说话。
“你找于婉清和文月，不过是因为她们二人眉眼和唐明月相像。”
周怀远知道苏若锦如今嫁进沈家，想知道一些过去的事并不难。但她连自己这种藏在心底阴暗处的龌龊都一清二楚，着实让他又惊又愧。
“你，你怎么——”周怀远眼眸颤抖。
苏若锦起身，抬足往外走，门吱呀打开，周怀远突然叫住她，“女儿——”
苏若锦回眸，冷声，“你叫错了，我不是你女儿。”
*
蜜月结束回安城这件事，苏若锦没有告诉任何人，就为了多陪沈席玉几天。
过段时间「茉拉」新季度工作展开，她又要恢复工作狂模式。
今晚公司聚餐，结束后续摊。
艾玫挑了家酒吧，灯红酒绿音乐鼓点震耳欲聋。
她之前给格蕾丝打电话，说顾广书也会来，格蕾丝想也不想，拉着南淮就往外跑。
顾广书之前与供应商对接，错过晚饭，此时正往酒吧赶。
公司年轻人多，游戏层出不穷，艾玫不过比他们年长一点点，已经开始感慨自己老了。
“哎，要不咱们来玩国王游戏吧！”
艾玫都快难死了，“国王游戏什么东西？”
设计部一个小姑娘举手，兴奋，“我知道我知道，比如咱们现在十二个人，发十二张牌外加一张大王，共十三张。之后国王亮牌，在不看自己牌的情况下任意指定两个数字做小游戏，类似真心话大冒险。”
“那行啊！”艾玫笑起来。
恰在此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压在她肩上，艾玫回头，看到是汪洋，瞬间笑得更甜了。
汪洋挨着人坐下，覆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众人一阵唏嘘。
“艾总监，差不多得了，我们这有好一半都是单身狗，平时吃狗粮吃得都快吐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再给我们喂就不礼貌了。”
艾玫也大方，拿过牌，“行行行，照顾你们脆弱的小心灵，艾总监亲自洗牌。”
因为牌数有上限，汪洋没参加，表示跟着先看看，下把再说。
第一局，设计部一个小姑娘和运营部一个小伙子被抓，国王给出的惩罚是让两人去吧台摇花手三十秒。
酒精作用下，两人没怎么扭捏，接到任务就出发，看到周围一众陌生人跟着笑出鹅声。
格蕾丝和南淮踏进酒吧时，恰巧看到艾玫在帮一个男同事涂口红。
“是国王游戏吗？”格蕾丝笑容灿烂。
她实在生得美，不过从大门到卡座这段距离，已经吸引不少男孩子目光。
有人跃跃欲试，看到她身边南淮，又纷纷含泪扼杀念头。
“丝丝，你怎么才来！来来来，这局加上她。”艾玫招呼。
离两人近的同事也开心，又是递杯子又是倒酒。
「丝丝」是艾玫给格蕾丝的专属昵称。
她觉得格蕾丝三个字太长，缺少亲切感，而且听起来不可爱。
酒杯涌出细腻泡沫，格蕾丝低头轻抿一口，上唇留下一圈洁白印子。
这局抽中格蕾丝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国王是个性格阳光的小伙子，对女孩子手下留情，选择真心话。
“说出认为对方最漂亮的一个点。”他说。
“眼睛。”女孩几乎没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