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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过萧行倦之后,陆渺渺整个人便松泛了下来。

  对于陆渺渺来说,她的一切铺垫都已经完成,现在她看萧行倦,就好像是蓄势待发的猎人在看一只对危险毫无设防的猎物。

  萧行倦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来内宫见她,这让陆渺渺知道自己在萧行倦心中的地位已经十分稳固,所以自那之后她再也懒得在萧行倦面前演戏。

  系统见她冷得太突然,有些担忧,于是在私下也会旁敲侧击:“你这样不怕钓上来的鱼儿跑了吗?”

  陆渺渺只是抚着自己的指甲:“你放心吧,哪怕现在我跑到萧行倦面前跟他说‘我不爱他’,他也不会跑了的。”

  水葱似的指甲刚刚染上了鲜红的丹蔻,衬得本就白皙的十指更显得纤莹如玉。

  陆渺渺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让系统安心了不少。

  “何况……”没等系统回话,陆渺渺便又轻轻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如今也是时候让他尝尝被人忽视的滋味了,否则,他这日子过得也太舒坦。”

  若是现在的‘开胃小菜’萧行倦都吃不下,那日后他可要怎么办呢?

  她分明是笑着的,但是语气却十分平淡,就好像在说着一个不相干的人。

  系统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很期待她和萧行倦再次相会的时候。

  -

  陆渺渺对萧行倦疏远得很明显,以至于内廷里不少妃子开始议论起来。

  毕竟从前她见了萧行倦的时候都是和颜悦色的,如今乍然变脸,一副谁都不看在眼里的样子,实在很有反差。再加上她自入宫之后便是独一份的盛宠,几相交叠之下,便有人开始说她小人得势了。

  “呸,真真是个下贱胚子,惯会用拜高踩低那一套!”

  \"可不是!眼瞧着自己得势,轻狂样便藏不住了!”

  这些话说得多了,自然也就流入陆渺渺和萧行倦的耳中,陆渺渺不予理会,倒是萧行倦,暗示了宋帝身边的大太监,挑出了几个说得多的狠狠处置了一番。

  如此,陆渺渺的名声明面上总算是好了许多。

  若是在以往,得了萧行倦的这般相助,陆渺渺定然是要好好在萧行倦面前演一演戏的,不过这次她却没有任何表现,表面上对萧行倦依旧是并不搭理。

  萧行倦处置了人,本以为能再看到她的温柔笑颜,谁知二人在议政殿门口见着的时候,陆渺渺是头也不抬地走了过去,这倒叫萧行倦没忍住,还是轻轻侧头往陆渺渺的背影看了一眼。

  幸而他动作幅度很小,又向来不怎么流露神色,否则当着议政殿众多奴仆的面,他岂非露馅。

  只是,没能得到叶萦的一个眼神,萧行倦心中总是有些失落。

  他压下这股失落,直到从议政殿回到自己的宅子。

  “怎么,前几日还为了美人不顾生死,如今不过几日,竟是传出交恶的绯闻了?”

  夏方无自然也是听到过宫人对陆渺渺的议论,他知道萧行倦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对叶萦说放下便放下的,如今成事在即,他怕二人之间闹出了些什么,坏了大事。

  “如今正是小心谨慎的时候,少些来往不是坏事。”

  “不是你们俩置气?”夏方无表面上依旧是没个正形,然而眼睛却是盯住了萧行倦手里的毛笔。

  ——看这昙花倒比看探子的消息还认真。

  夏方无心想。

  “从前她不知道我要做什么,自然无所顾忌,如今知道了,少不得要在别人面前小心些。”

  “她是生怕她对我太热络,会为我带来不必要的猜忌,如此,便显得生疏了。”

  萧行倦也不抬头。

  在他心中,方才那番话虽然陆渺渺不会亲口和他说,但他们二人之间已是心照不宣。

  “这倒也是。”夏方无得了答复,心中安定。只是他想了想,继续道。

  “不过,这样乍然变脸,反倒是落了刻意了。”

  萧行倦笔尖微顿。

  “关心则乱,人之常情。”

  说到这里,他的眉宇之间不由得展露出一丝温柔。

  -

  萧行倦自作多情地领下了陆渺渺的“好意”,之后在宫里偶有相见的时候,他也再未显露出些什么。

  只除了私底下又送给了陆渺渺一张昙花花笺,又将原先陆渺渺摔断的那根玉钗用黄金修嵌好,送回了她手上。

  陆渺渺拆也懒得拆,只是把东西随意放了起来。

  如今陆渺渺是只等着萧行倦他们起事,才能做下一步的计划,她自觉在这宋帝的后宫也待不了多久,便更是懒得应付旁人,反正之前疏远萧行倦的时候,众人便传过她一次目中无人,如今为了自己方便,陆渺渺便索性将这个目中无人的人设演绎到底。

  在陆渺渺的放松下,即便是宫人们曾被敲打过,如今也是实在是忍不了背后议论的冲动。

  待到这些流言传到萧行倦的耳朵里时,萧行倦原本并不在意,然而等他细细思索一番后,内心却是大受触动。

  他自觉足够了解陆渺渺,知道她并不是如同这些宫人议论的拜高踩低的性子,便以为,陆渺渺如今故意放出自己的坏名声,是为了让之前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变得合理一些。

  这样,在众人眼中,陆渺渺便成了一个一旦得势,便目中无人的肤浅之人,那么无论是她对萧行倦热络有加,还是疏离冷淡,就都能解释了。

  在萧行倦看来,陆渺渺是为了他,连自己的名声都愿意牺牲。

  虽然他和陆渺渺再没说过话,但是萧行倦认为,他们已经心意相通。

  陆渺渺的漫不经心,随意放纵,在萧行倦眼里,都成了苦心孤诣,情非得已。

  于是,萧行倦为了不辜负陆渺渺的心意,减少暴露的风险,加之他自信自己留在陆渺渺那边的人足够保护她在宫变之时不会受伤,便暂时切断了二人私下的联系,连每三日一次的行动汇报都停了。

  他想着,以后他和她的日子还长,何必拘于一时而误了将来?于是在吩咐了手下人无论如何护住陆渺渺的安危之后,便一心和夏方无忙起宫变之前的准备。

  在萧行倦的刻意催动之下,北敖王夏呈终于打着勤王的名号反了,而宋帝也如萧行倦计划那样,将夏呈宠妾灭妻,残害嫡子王妃的事情宣扬了出去,在夏方无几乎没有破绽的演技下,宋帝派出了夏方无随军出阵对敌。

  “虽然夏方无本身并没有什么带兵打仗的能力,但是朕本来也不打算真的让他掌兵,主帅朕自然会精心挑选。”

  “他的存在,是给夏呈那个老东西脸上糊了最响的一巴掌。”

  宋帝为自己的谋算鸣鸣自得,却看不见恭敬地立在他身后的萧行倦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很快,前朝风起云涌。

  随着战事推进,夏呈接连兵败,宋帝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然而仗打到一半,不知怎的,原本该在前线和夏方无拼个你死我活的夏呈突然间带着五万军马围攻京城。

  局势瞬间大变。

  为了让夏呈给他们背上弑君的黑锅,萧行倦和夏方无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双方僵持半个月,夏方无一边给宋帝传信,说自己就快赶到,一边带着自己刚刚整合好的部队慢悠悠往京城撤。

  宋帝以为他的军队不会听夏方无的命令,但是他却不知道,夏方无手里有一整块虎符。

  兵马不足的京城在坚持了两个月后,终于还是被夏呈攻下了。

  而这个时候,夏方无也终于赶到,只是“稍微”晚了一步,夏呈的人已经先行杀入皇宫,正在四处寻找宋帝。

  叛军攻进后宫之前,陆渺渺便收拾好了自己。

  内宫四处一片混乱,萧行倦安排在陆渺渺身边的人早就得了消息,一切以陆渺渺的安危为主,所以在事变事前,他们就已经先带着陆渺渺到了冷宫偏殿。

  冷宫守卫早已逃命,现下整个宫殿是空无一人。

  “小姐在这里稍后即可,大人传信,一旦成事,便会立刻来接您。”

  萧行倦派来的宫婢对她毕恭毕敬。

  陆渺渺不语。

  即便宫婢不说,陆渺渺也知道,萧行倦一定会来找她。

  夜色沉寂,冷宫地处偏僻,叛军还未攻至,不过,即便如此,陆渺渺还是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短兵交接之声。

  她轻轻抚了抚放在袖中的昙花玉簪。

  方才宫婢护着她撤走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拿,只是把之前萧行倦送回的玉簪和花笺给寻了出来。

  随护的宫婢知道她和萧行倦的关系,倒也未曾惊讶,只是在心中暗自思索了一下该怎么巴结好陆渺渺,好让自己能够平步青云。

  直到天色渐渐泛白,冷宫外才传来了脚步声。

  “吱——”宫门被推开。

  除了陆渺渺之外,所有人都心中一紧。

  “萦萦——”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萧行倦。

  陆渺渺抬头看去。

  萧行倦一身玄色外袍略有凌乱,胸前纹着云纹的白色衣襟也沾上了点点猩红,可以看出,他和夏方无这一场,赢得并不轻松。

  见到陆渺渺,萧行倦为她所牵挂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大业得成,朝思暮想的人又在眼前,他心里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殿内的人很有眼力见地向殿外退去。

  萧行倦遏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快步向陆渺渺走来。

  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多年筹谋得偿所愿,心心念念的人又在自己面前,他们很快就能双宿双飞,在这一刻,萧行倦只觉得,他的人生近乎圆满。

  他迫切开口:“萦萦,我成功了!我来接你……”

  萧行倦正欲伸手将眼前人揽入怀中,然而下一秒,心口处传来了极致的痛感。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胸口——那里,深深插着一支玉簪。

  “萧行倦,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