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黎川跟昊战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当时看到谢卿尘如同失了魂一般坐在屋子里，身上的伤口全然没有处理的时候，都把他们吓了一跳。
就连黎川都差点要去找齐铭算账去了。
谢卿尘坐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任由昊战用药膏擦破他额头上的伤口，药膏敷在伤口上，他却是没有半丝躲避。
黎川站在昊战身边，为他抬着那盒药膏，目光放在谢卿尘身上，觉得万般心疼，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上好额头上的药，昊战行礼:“师尊，弟子先告退了。”
话落，他要离开的同时发现黎川站在原地不肯动，还十分细心的拉扯他的衣服，示意黎川走。
黎川回过神来:“啊——师兄，我有事要与师尊说……”
闻言，昊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变了变，不再多问连忙转身就走。
现下屋里，就只剩下谢卿尘跟黎川了。
黎川站在谢卿尘身前，温声问:“师尊，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卿尘不语。
黎川眉头皱了起来:“师尊……你别吓我……”
对于黎川而言，自己只是出去送了个人，回来的时候一直敬重的师尊就变得魂不守舍的了。他自然是担忧加心疼啊。
谢卿尘不言。
黎川啪嗒一下跪坐在地上，坐在谢卿尘床下的边缘:“我奉师尊的命令将那个僧人送回不归庙了，是印光亲自来接的…师尊，你觉得印光跟那名僧人是什么关系？”
也不怪黎川这样问，当时僧人说完那番莫名其妙的问题时，黎川就把他送回不归庙，还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跟印光说了。
按理来说，僧人犯下大错，还供出印光，印光应该会装作不认识他啊。
可当时印光在看到那名僧人时，面色十分不好，亲自跑到黎川身前来，将人打横抱起，说了一句抱歉就抱着人离开了。
因为僧人身上有伤，所以他走的十分急促，但又十分稳重，好像生怕弄伤了僧人一样。
反正当时黎川看了就觉得很奇怪。
谢卿尘不答。
黎川转头看着他继续说:“师尊，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从何处下手查探？我觉得陈府的人大多狠毒，全都该死，哪怕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我能感受到常青受苦肯定是在陈府受的。只要我们找到了证据，就能将他们全部正法。”
听到这话，谢卿尘眼眸动了动。
“将他们全部…正法？”
黎川见谢卿尘终于肯说话了，心里一喜连忙顺着往下说:“是啊师尊，犯错的人终究要为自己所犯之错付出代价的。如果他们真的全是恶毒凶狠之辈，那自然不能继续留他们在世上祸害人。”
“陈府，全部人吗？”谢卿尘呆呆问。
黎川想了想，摇头:“自然不能乱杀无辜！我们先把陈府的人全部抓起来，送到庙里去，让常青辨认伤害自己的凶手。是就杀掉，不是就放走呗。”
闻言，谢卿尘突然笑了出来。
“这也确实是个方法。”
“不过啊我想，最该死的就是陈老跟那个管家！我一看他们两个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真的要报仇，第一个杀的就是他们！”黎川接着说。
谢卿尘垂眸看向黎川。
“可常青不想报仇。”
黎川微愣:“啊？”
“倘若常青不想报仇呢？”谢卿尘再问。
黎川眉头紧锁:“大抵是被关久了，疯了吧。”
谢卿尘没说话。
黎川道:“怎么会有人受了委屈不想报仇的。”
“世上的事并非都那么简单的。”
谢卿尘说。
黎川摇头:“可受了委屈就要讨回来，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了。难道常青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谢卿尘:“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神官受苦，难道真的无处可诉了吗？
这是什么道理啊。
“师尊，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黎川察觉出谢卿尘的不对劲，开口问。
谢卿尘垂眸看他，轻轻笑了笑。
抬起手施法，关于常青过往种种浮现在黎川脑海之中，一点一滴，连带着常青本人的心痛跟无奈，如数拥入黎川记忆里，触发他内心深处的怜悯……
知道了一切真相的黎川，坐在谢卿尘身边一言不发。或许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吧。
报仇不能，不报仇又不行。
常青可真是没有退路。
“师尊，这就是神官的宿命吗？”
黎川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神官庇护一方人，也需要受那么多的苦难，原来神官有那么多的无奈。
好像成为神官，并不是很幸福。
“嗯。”
谢卿尘淡淡答应他。
“那我们呢？”
黎川抬眸问。
“困住神官的是铁打不变的天律，那困住我们的又是什么呢？”
从前黎川觉得拯救苍生，拯救百姓才是修仙者的职责，所以重生之后，他以自己的师尊为榜样。每每看到谢卿尘向贫困百姓伸出援助之手，他就觉得自己没有选错师尊。
可到后来，他跟师尊朝夕相处，对师尊越发的钦佩，敬重。他开始不只是关心百姓的生死，他开始关心师尊的情绪，师尊的身体。
但凡跟师尊相关的一切，他都在乎。
他在意师尊有没有吃好饭，今天有没有遇到开心的事情。他讨厌有人对师尊不尊敬，他认为他的师尊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所有人都要敬着爱着。
他希望他的师尊早日飞什，早日登上神坛，成为万人敬仰的神官。
他认为天底下所有好的事情全部都要围着谢卿尘转。
一直到现在，他看到了常青的下场，知晓神官种种不容易，他有些担忧，有些害怕。
他害怕……
他怕谢卿尘会是下一个常青。
倘若谢卿尘飞什了成为神官，那他是不是也要庇护一方百姓，那他受了委屈是不是也要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是不是天天都过的不开心？
舍一人而就苍生……
是不是谢卿尘有一天也会要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救天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的所愿还有什么用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不要师尊飞什了。
他只想让师尊平安快乐。
什么苍生，什么天下，都不重要了。
“有善就有恶。不能因为一些人的不善，就让那些善良之人心寒。”
谢卿尘过了很久很久，才回答他。
黎川抬头:“倘若不值呢？”
“落子无悔。”
谢卿尘说完这句话，突然开始咳嗽起来。
黎川连忙上去用手去拍打他的背部，刚刚把手碰上去，谢卿尘沉闷的嗯了一声，吓的黎川把手收回来，扶着谢卿尘问。
“师尊，你身上还有伤？？？”
齐老那几棍子，虽说是打常青的，可确实是真真实实的打在谢卿尘身上，现在都还疼的厉害。
“师尊，我帮你上药，你快躺下吧……”
黎川扶着谢卿尘，温声劝他。
谢卿尘点头，转身趴在床上，黎川用被子将谢卿尘盖起来，之后转过身去。
“师尊，你先把衣服脱下来，我去外面拿药。”
“嗯。”
谢卿尘淡淡答应着。
又是一个明月高照的夜晚。
黎川把药放在一旁，眼神轻轻颤抖着伸手把盖在谢卿尘身上的被子一点点拉下，露出后者光滑的背脊，那背上有几道伤痕，现在已经泛青了，整个后背都肿了起来，十分渗人。
被子拉到腰部的位置，黎川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他开始给谢卿尘上药，动作极其温柔小心。看着谢卿尘背上那些伤，他却是连呼吸都困难起来，眼眶渐渐红润，半许都不曾说话。
现在，谢卿尘还只是一个仙师，为了平复人间的冤屈就要受那么多苦，那日后等他成为神官了，岂不是要受更多的苦？
到时候，他是不是都没有办法去反抗？
“明日，你跟昊战随我一起把柳叶楠引出来。”
谢卿尘突然开口。
黎川没说话。
谢卿尘侧头看了一眼，无奈叹气:“十八，为师知道你替他们感到不值，可这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了……”
“才不是！”
黎川打断他。
“旁人对自己不义，为何还要忍！？神官又如何，鬼魂又如何？但凡伤害自己的，一个都不能放过！未来的路谁知道呢？如果连现在都过不好，那未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谢卿尘没想到黎川会这样回答。
黎川道:“天律不过是冷冰冰的文字，神官受委屈自行去讨要就是。应一个神官不行，那就两个神官，两个神官还不行还就几十个一起去！事情闹大了最好，神帝迫于压力，没准还能改一下呢！一味容忍退让，到头来只会伤害自己跟自己身边的人！！！”
藏在谢卿尘身体里的常青听到这话，突然开口:“神帝？”
黎川以为是谢卿尘说的，为此点头:“是，那些天律什么的不就是神帝订下的吗？”
“不能找神帝。”
“谢卿尘”摇头，否定了黎川的想法。
黎川蹙眉“为什么？？”
“谢卿尘”道:“神帝日理万机，如若几十个神官一起去找他反应意见，他孤身一人处理不来。算了吧。”
“师尊，你说什么呢？什么孤身一人？神帝可是整个神界最高的神，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凭什么可以当神帝。”
黎川问。
“谢卿尘”情绪有些不好:“好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神帝知道！你就听你……师尊的，明天去帮他引出柳叶楠，把柳叶楠送入轮回道吧。”
黎川淡淡答应:“哦。”
谢卿尘笑笑，心里问常青:“你好像，很在乎那个神帝。”
常青道:“不是我，是我们。”
“嗯？”
“我们都很在乎神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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