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迷雾重重，白衣融进雾中渐渐消失，独留下一抹淡淡的忧愁。
月灼华神情悲悯，原以为后山会设下结界，可他却十分容易的走了进来，天道所在的洞中也没有任何防御。
走了许多，穿过浓浓白雾，前方出现道身影。
身影动作缓慢的转过身来，两人视线之中夹杂的白雾渐渐淡去，当身影看到来人是月灼华时，眼中不免多了几分不可置信，似乎对于月灼华的到来，他是不知情的。
“灼华？怎么是你？”天道眉头紧锁，问。
月灼华道:“不然，你当是谁？”
天道眼眸低垂，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没回答他。
“还是说，你又把我忘了。”
月灼华语气带着些颤抖，说话的同时放在侧边的手紧紧握起，眼角有些泛红。
他还是怪他。
天道身体颤抖了一下，无声之中偷偷看了月灼华一眼，语气疲惫:“灼华，如果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些，那…你还是回……”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月灼华打断。
“怎么？又想把我赶走吗。”月灼华道。
“灼华……”天道无奈唤他。
“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是不肯给我一个解释吗？”当年的心结，月灼华从来没有解开过，哪怕最后天道下山入世了，哪怕他们二人已经许久未见了，他还是无法忘记。
那段师徒之情，就像一把利刃刺进他的心中。
这些年，他不好过。
说不埋怨，说不执念是假的。
他比谁的在意当年。
“还是说，你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就是那样。”
见天道不回答自己，月灼华自嘲般开口。
这句话无疑让天道的情绪变得低沉起来，他缓缓抬头，眼中带泪看着月灼华，嘴唇张开又闭合，半许都说不出话来。
“呵”
月灼华眼神扫了一眼四周，云淡风轻的开口。
“为什么啊？”
“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你收我为徒，却又弃我于不顾。为什么坐下数名弟子，偏偏为难了我。
难道，他月灼华天生就应该被如此对待吗？
难道，他月灼华所受之苦都咎由自取吗？
可是，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吗？
“灼华……”
天道眼眶红润，说话的时候身体都在抖动，看上去，他好像很……心疼……
“我最后问你一次。”
月灼华眼角带泪。
“你当年为何总要丢下我。”
当年……
这两个字刺激了天道的记忆，让他想起了一些不曾为人所见的，黑暗的事情。天道眼中的悲哀，是那么清澈，又那么深刻。
他抬起头，怜惜的看着这个自己所亏欠下的弟子，道。
“我…我…”
该怎么说……
这应该怎么说……
难道说，自己是为了救谢卿尘，才抛下他的吗？
“抱歉。”
天道沉思许久，头低垂着念出这两个字。
抱歉……
不合时宜的道歉，就相当于承认了当年之事。
“我对不住你。”天道说。
一句“我对不住你”
解释了月灼华长达十多年的不甘。
“当真没有理由吗？”
月灼华的心好像被人压了一块大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灼华，当年确实是我对不住你。那时我年轻气盛，常常意气用事，有时候情绪不佳，便会迁怒于你。”
“那我做错了什么呢？一句年轻气盛就可以弥补当年吗？”
月灼华打断他说的话，语气捎带颤抖。
年轻气盛……
当年过错……
当年，他孟春的过错又何止是对月灼华啊，他就像一个厄命神一样，走到哪哪就死人，靠近谁谁就痛苦。
可他是神官啊……
是福泽延绵的神官，是至高无上的神官
他不该是厄命神的……
“抱歉。”
那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天道脑海中将当年的事情一一回顾，最终发现，他还是无法跟月灼华解释。
天命难违，天机难测，
他不可背逆世间之法，万物之道。
“灼华，你如何怨我我都认。只要能消除当年我所对你的亏欠，都行。”
几经思考，天道最终还是发现，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还是月灼华，是他这个凡间的弟子。
“我又能对你怎么样呢。”
月灼华眼中是藏不住的哀伤，他半跪在地上，眼眸亮了亮。
看到他这样，天道眉头瞬间皱起，眼底泛红的看向别处。
“我身上的一切术法，都是你教导的，不是吗？”
月灼华眼中带泪。
哪里会真怪呢……
当年天道确实忽略过他，每当他跟谢卿尘一起遇到危险，天道总是会第一个救谢卿尘。
可是……
但凡谢卿尘不在，天道就对他格外上心，甚至要多于其他弟子。如此算来，天道只是在座下弟子之中，会优先考虑谢卿尘罢了。
他这一身的本领，不都是天道教导的吗。
修炼召灵的时候，天道是先教习了谢卿尘，等谢卿尘学会了他才教习其他弟子。当时，自己修炼失败，差点灵力爆体的时候，不也是天道冲上去救他的吗。
如此算了，好像天道所谓的抱歉，是在为自己选择谢卿尘而抛弃他所抱歉。
如此算来，好像他所谓的委屈，是在少年时期敏感的自己所发现的不同。
而那日生辰，是他在玉清山上过的第一个生辰，以往他生辰的时候，天道都在山上，因此他根本没机会去偷偷策划什么生辰。
而那次也是天道对他发过最大的火。
想到这里，月灼华抬头看他。
“孟春十八……”
闻言，天道眼皮跳了跳，未滴落的眼泪藏在眼眶之中，不可置信的看着月灼华。
“记得吗？”
月灼华问。
“那是我的生辰，你从来都没有陪我过过。”
孟春十八……
天道低垂着他，哑声道:“我…不喜欢这个日子。”
“连带着也不喜欢我吗？”
月灼华其实已经猜到了天道不喜欢，早在很早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所以就找了一个理由搪塞自己，说天道如此对他，是因为他生不逢时……
“抱歉……”
直到现在，天道才发现，自己除了抱歉真的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
“我知道了。”
月灼华眼神低垂，缓缓起身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他走的很慢，身形摇摇晃晃的，每走一步都用了很大的力气。转身那一瞬间，眼泪决堤……
脸上还是那副高傲的神情，纵然有万般不甘跟难过，他也没表露在脸面上。
走出洞口，他感觉多年积压着自己的石头好像轻了一些他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以及流动的白云。
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天可以那么蓝…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以一句抱歉，结束他多年来的心结。
他给天道机会了。他那么高傲的人低头去问天道原因，去求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是他自己不肯说……
月灼华尽力了。
这一局，是死局。
————
月灼华离开之后，天道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连有人走到自己身边，他也没反应过来。
洞中雾气肆起，将那人踏过之路掩盖，欲强欲散…
“孟春十八…”
听到声音，天道还是没转过头去看来人，似乎早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我对不住他。”天道眉宇紧皱，眼眶通红。
顾檐笑笑:“来这一趟，你只需要对得起一个人。”
“是，我只需要对得起一个人。”
天道自嘲般的说到。
顾檐看他情绪还是那么低落，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半晌他坐到天道的身边，眉宇高挑，神色自然。
“如果很难过，你可以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一切吗？告诉他，然后呢？一起死？”
天道转过脸去看顾檐，说完之后连连摇头。
“不能再有人牺牲了。”
“可是已经牺牲很多人了不是吗？”顾檐眉宇之中的高傲丝毫未消散半分，但语气却不自在柔和下来。
他看着天道，那么的认真。
天道没说话。
“你的神骨我恢复不了，我最多可以帮你恢复身体，然后找他打一架，给你讨个公道。”
顾檐扯开话题。
“不用了。”
天道低声笑笑。
“用与不用，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只问你，以后你当如何？”
顾檐还是那么霸道。
“人间还有我的故人，我得去找。”
天道说。
顾檐听到这话，黑亮的眼睛慢慢染上一层迷雾，似乎是有些情绪了。
“山予吗？”
“不止他一个。”
天道抬起头，看他。
“还有一位故人我也得去找。哪怕变成凡人，我也要踏遍山河，带他们回家。”
“我跟你去。”
顾檐沉思半晌，道。
天道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顾檐会说出这种话，他惊讶的抬头看他。
“你……不行，后山有封印要守，再说了，离开谢卿尘，你忍心吗？”
“他回来了，而且被你调教那么久，灵力大增了吧？后山的封印…那位木峰主可以解决。而且，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找你那位故人，我去找山予。毕竟，跟你比起来，我找山予要轻松一些。”
顾檐说到前半段的时候，眼神是肉眼可见的落寞。
他明明是笑着的，但那笑脸之下偏偏又带着哀痛。
“好。”
天道答应了他。
顾檐再道:“不过去之前，我得先干一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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