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声滴答滴答落在石阶上，大雾肆起遮挡起前方的路，周围安静的听不到人的心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又好闻的兰花味道。
黎川出现在迷雾之中，身穿白色内衫，脸色苍白无目的朝前走。
他未向平常一样束冠，乌黑的发鬓如数撒落在背后，头发有些凌乱飘落额前，显得他整个人格外孱弱。
周围迷雾太大，他根本看不清情况，可是那熟悉的水滴规律……有点像他重生之前见到黑衣仙者的那个地方。
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股兰花的味道。
那兰花的味道越发浓重，闻的黎川心慌。
慢慢的，前方有道身影慢步从大雾之中走来，那人穿过重重迷雾，带着断裂的黑色面具朝他走来。
黎川记得他，他就是那日的黑衣仙者……
他确信，这次见面他没有用法术隐藏容貌，那黑色面具之下就是他真实的容貌。根据那个人稳健的步伐和眼神里的情绪，黎川只感觉到一股熟悉感……
“又是你？”
黎川先发制人，他看着面前的人挑了挑眉，问。
黑衣仙者就静静的站在他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
“你来干什么？”
黎川皱眉，再问。
“来看看你。”
这次黑衣仙者终于回答了他。
可惜的是，黑衣仙者的声音还是用法术隐藏过的，并不是他真正的声音。
“看我？看我做什么？”
黎川疑惑的看着他。
等不到黑衣仙者的回答，等来的确是迎面一击。黎川向后退几步，稍微侧头避开那一掌，再次回头之时那个人已经握剑刺过来了。
黎川猛然召出意全奋力抵抗。
如果说木愧的法术是这三界之中最为强大的，是谢卿尘奋力抵抗都无法还击的，是沉垒望尘莫及的，那么眼前这个人，要胜于木愧千万。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速度极快，招招致命，前后动作具有很强的连续性，能在抵抗旁人攻击的同时，又能连上自己的剑术。
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练成的……
黎川握紧意全被打的连连后退，背上被那个人踢了好几脚，他有些急了奋力挥出意全，只听一声，那个人手中剑被意全劈断。
可那个人毫不在意自己武器的变化，始终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从来不会因为外界的变化停止进攻或者削弱进攻。
断剑，犹如神兵。
黎川这才意识到，那把剑可能并不是他真正的武器，只是他随手变出来的罢了。
这太折辱人了！！！
那个人一步步把黎川逼的往后退，黎川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但那个人好像没有要杀他的心思。
每每剑划过黎川要害之处时，能明显看到他收力的痕迹，只是划破黎川一层衣服罢了，没有伤及他的身体。
打着打着，黎川感受到那人的动作缓慢了下来，他就当是机会来了，握剑奋力一刺，眼看意全就要刺进他的身体，可那人突然凭空消失了。
在刀光剑影距离自己很近的情况下，能动用法术立刻消失的，只能是神官了，还是位厉害的神官。
抬头那一瞬间，黑衣仙者出现在他的身前，握着那把断剑的手有了细小的颤抖，好像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
“连我一招都接不下，你怎么敢把你的师尊往身后拉？”
黑衣仙者的气息不稳，连带说话都有很浓的疲惫。
“你什么意思！”
黎川觉得面前这个人当真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觉得豁出性命去保护一个人就算勇敢了？”
黑衣仙者问。
黎川不言。
“那不是勇敢，那是愚蠢。”
“你不能只想着以命换命，怜悯没用，心疼没用，奋力更没有，那是刀光剑影，不是读书练字，旁人所谓的积攒经验是靠牺牲所得来的。”
“你得成为佼佼者，并不是把天下人打败就算佼佼者，而是当你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的时候，别人会自然而然对你产生敬畏产生害怕，是当你亮出兵器，别人不是随之亮兵器打算迎战，而是下意识后退想办法逃跑。”
“强者亮剑，旁人不是畏惧神剑，是畏惧强者驾驭它之后无上的能力。”
“你能明白吗？”
你能明白吗？
黎川……
十八……
黎川慢慢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灰暗色的墙壁，他只是轻轻的动了一下，全身上下就传来刺骨的疼痛感。
他下意识嗯了一声……
“醒了？别动，你这伤的可不轻。”
盘腿坐在一旁奇诗茵睁开眼睛，边朝他走过去边跟他说。
“奇师叔……”
黎川看到奇诗茵很惊讶，毕竟他记得自己是在一个洞里晕过去的，那时候陪着自己的是……
师尊！！！
师尊！！！
“奇师叔！我师尊呢？我师尊他……”黎川挣扎着从石台上爬起来，纵然浑身疼痛，但他还是想要下去。
奇诗茵连忙按住他不让他动:“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我都说了别乱动！伤还没好全呢！”
“师叔…我师尊跟我一起的，他去哪了？他刚才就在我身边，我们还遇到了一个…一个医者，他救了我师尊…然后……”
黎川快急的哭出来了，连话都说不明白。
奇诗茵见他这个样子，皱眉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师尊没事。你师祖在救他呢，别着急……唉！！”
“我去看看他！！”
黎川这性子，当真跟他师尊一样急！一样倔！！
奇诗茵话都没有说完呢，就急急忙忙的要下去找他的师尊！真是……！
黎川摇摇晃晃的跑到洞口，眼看就要出去了，此时一道光猛然朝他打过去，黎川身体还没有好全，哪能受得了这种攻击，直接被打回洞中，倒地后立刻吐血。
“去哪啊？”
远处传来月灼华带着怒气的声音，他手上拿着一根…鞭子，那是…玉清山用来惩罚犯错弟子的策骨鞭。
策骨鞭，是玉清山历代掌门才可拥有的法器，鞭长可随心变化，鞭身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当掌门使用时，灵力催动鞭子，便会有无数小型的铁刺附在鞭身之上。
暂且不说普通的弟子，只怕是像谢卿尘这样的人被打上一鞭，没三四天是绝对好不了的。
刚才那道光可能是它发出来的……
看到月灼华这让人害怕的模样，奇诗茵连忙挡在黎川面前。
“师兄你做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这小子刚才要干嘛？啊？？？”
月灼华指着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嘴角还带血的黎川问。
黎川捂着胸口，眼底有些红了，眼神带着倔强和怒气回答他。
“我要去找我师尊！”
“你还有脸去！！”
月灼华怒吼一声，顺势就将手中的鞭子挥了出去！
可那鞭子在半空中就被奇诗茵截住。
那策骨鞭在怎么说也是历代掌门传下来的，她就这样贸然截住，肯定会受伤，只见奇诗茵的手心顿时被那铁刺扎出血来，一大条疤痕出现在她的手心上，十分瘆人。
“师妹！你这是做什么！！”月灼华看打到了奇诗茵，眉头立刻皱起来，质问她。
奇诗茵耐着疼痛，道:“师兄，黎川也身受重伤，他并没有在危难之际抛下谢师兄独自逃跑，他也没有投靠敌人对抗谢师兄，凭他的能力，他已经尽力了！你为何要对他如此大的敌意！倘若今日是你跟寂羽，你会去责怪寂羽吗？”
听到这话，站在她身后的黎川瞬间抬头看她，那犹如在黑暗之中看到一盏灯一般的感恩。
但更多的，还是愧疚……
“寂羽不是他，不会像他一样把自己的师尊往火坑里推！”
月灼华再次看向奇诗茵，问她。
“我再问你一次，你让不让？”
奇诗茵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不肯退让:“师兄，你总得顾念谢师兄吧？”
“好，你不让是吧？”
话落，月灼华手心泛力，一道光打在奇诗茵身上，把她往一旁的墙上推，让她动弹不得。
“师兄！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奇诗茵被他的法术禁锢在一旁，根本挣脱不开，只能看着黎川所受的一切。
“今日，我便替卿尘好好管教你！”
说完这句话，月灼华挥动手中的鞭子向黎川打过去。
那是连奇诗茵都接不住的鞭子，更何况受伤的黎川呢。
那一鞭子下去，立刻就将黎川打到在地，他浑身疼的要命，来不及反应又一鞭落在自己的背上。
黎川被鞭子的冲力打的在地上四处滚动，瞬间地上就被他的血染红。
即便如此，黎川还是尝试着站起来。
只是他每次都来不及站起来，脚稍微抬起来一点，月灼华的鞭子又落了下来，将他再次打趴在地上。
“师兄！！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师兄！够了！够了！！”
奇诗茵看到黎川的背部被打的不剩一块好肉，实在于心不忍的大喊。
月灼华下手越来越重，几乎每一次下手都是冲着要黎川命去的。
“死便死了，一个徒弟而已！天下之大，再找一个便是！！”
一个徒弟而已……
是啊，他黎川本来就是谢卿尘的一个徒弟…
身上疼的渐渐没了知觉，黎川只感受到那鞭子狠狠打在自己身上，让自己的皮肉绽开，然后鲜血从里面流出，他甚至开始感受到鲜血流过他皮肤时的……冰凉……
不是温热，是冰冷……
这是黎川此生受过最大的耻辱……
也是从这一刻他才明白黑衣仙者说的那些话。
他真的弱，弱到随便一个人动动手指就能将他打败，弱到需要自己的师尊豁出性命去救他。
他不恨任何人，只恨他自己。
在无数次对自己的否定之中，黎川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十八！！”
那声音比以往来的真切，黎川当是自己被打的记忆混乱了，可哪怕如此，他还是眷恋这声十八。
“十八！！”
那道声音越来越真，好像谢卿尘就在他身边一样，直到落在他身上的鞭子停下了，他才明白，那不是记忆混乱，那真的是他的师尊……
为什么每一次在这种时候，都是师尊冲出来挡在他的身前，而不是自己挡在师尊身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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