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拍迟夏骑车进校园、之后沿途走进教室的长镜头。
简惟之照例没得到什么台词和表演要求, 剧本上只写着这天的拍摄内容是:他先骑车从校门进车棚,将车子停住锁好,之后单肩挎着书包, 沿着围墙内侧的小路一直走到教学楼, 上楼梯、经过走廊, 去往尽头最后一间教室上课。
看剧本的时候,他完全没发现这段有什么特别, 直到他当真身临其境地演了一遍。
靳驰要求他像一个寻常高中生那样走完这段路。
没打算搞什么高难度的一镜到底,被分成了几个场景依次拍摄。
第一场戏简惟之骑车从校门进车棚,来来回回拍了几遍。并非他演得不对, 而是要取不同的角度。
简惟之拍的时候才知道,这段戏不止有他,沈严也在。
哼哼, 剧本上却不写。
这场戏是迟夏先进校门, 江野骑车跟在他后面不远处。
沈严扮演的江野一直在跟着他演的迟夏, 准确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跟踪他。
而迟夏显然没察觉到这件事,他如常地停车、锁车。跟骑车跟过来的江野甚至打了个照面,这边分别给了两人的反应特写。
迟夏看到舞蹈班的同学,但因为平时关系不怎么样, 没打招呼, 只淡淡看了一眼,就拎着书包离开了。
他没注意到,原本表情冷漠的江野,在他转身后, 眼神变得很复杂。
江野用最快的速度停好单车,抓起书包跟了上去。
从自行车棚通往教学楼之间, 有一段长长的水泥路。简惟之走这段路的时候,遇到不少配角、群演扮的同学,但因为剧本上没交代,部分“同学”虽然跟他有眼神对视,但视线接触时便回避了,并没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简惟之大脑飞快处理了这个结果,也放弃了跟他们互动,目不斜视地经过了,就像他在高中时所做的那样,因为赶着去教室上课,目标明确直奔教学楼。
走这段路他也拍了不少条。
但简惟之注意到,虽然镜头始终追随着他的身影,而他也一直位于画面的中心,但这段戏的重点,不在他本人。
而是跟在他身后的江野、以及同学们的表现。
这天的远景、广角镜头比较多,身为画面的主角,简惟之的走位非常重要,靳驰主动喊他来看回放。
看过几遍,简惟之隐约明白了这段戏的用意。
靳驰似乎有意将迟夏塑造成一个万人迷。
迟夏单肩挎着书包,从小路经过,遇到的同学每个都表面淡定,但他们的眼睛都亮晶晶地看着他,即便假装镇定却总有些被镜头捕捉到的小动作泄露真实心情。
在迟夏经过他们之后,几乎所有的alpha都忍不住扭头看他,对他投以注目礼。
每个人的视线都若有似无落在他身上,有人甚至拿出手机偷偷拍照,有人在窃窃私语。
“是三年六班的简惟之。”
“他好漂亮,颈部的线条真的绝了。”
“他还没分化吧,我赌他的信息素一定是草莓味的……”
“妥妥的甜O,可惜已经订婚了!”
“这么优质的omega,没订婚才是奇迹吧?”
“如果我小时候能认识这样的omega,也一定早早把人定下来。”
跟在迟夏身后的江野,没有错过这些人任何一个细微的眼神、每一句压低的闲话。
沈严的这段表演非常优秀。
江野像是一个徒劳无功的守护者。他以为自己第一个发现了omega的存在,想要据为己有,却被告知来晚一步,想说服自己放弃但并不甘心,每次偶遇就忍不住跟上去,一有闲暇就在人群中搜寻对方的身影。
他是那么的小心谨慎,不让迟夏有丝毫的察觉,猛然抬头,却惊觉对方的周围遍布各种窥探的目光。
江野愠怒的发现,所有人都跟他怀抱着同样的觊觎心态和占有欲,只是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暂时压制住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迟夏称得上非常迟钝,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接下来是楼梯间的戏份。
迟夏走完小路,转角进了教学楼。楼梯间有不少学生在打闹嬉戏,在发现他来了之后,都不自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密切跟随。
迟夏并未察觉到异样,他沿着扶手三步并作两步、快步上楼。
江野紧跟其后,耳畔是同学们隐约的议论声。
“是他吗?是他吗?”
“他好像变更香了,是不是最近要分化了?”
“他分化时那些色A怕是要集体发晴?”
“讲真,他是很漂亮没错,但性子是不是太冷淡了?”
“他好像从来不看别人,眼里只有那个未婚夫。”
江野经过这些议论的时候,握着扶梯的手紧了紧。
三年六班的教室在三楼最里侧那间,想进教室,必须要经过三个班级。教室走廊原本很宽敞,但在简惟之印象中,走廊上似乎时刻都挤满了高大的男同学。
他们有的趴在外侧的围栏边,似乎为了看风景透气。有的则在走廊内侧,靠墙挤挤挨挨的站着,说说笑笑的。
简惟之每次经过时,会有听不清内容的起哄声四起,有人会喊他的名字,但当他朝声音来处看过去时,却总找不到喊他名字的人是谁,久而久之便当作恶作剧忽略了。
他低着头从这些男同学之间穿过,有时甚至需要用挤的,因为他们留给经过的人空间真的很小。
时隔多年,当初的情景被如出一辙地复刻,简惟之脑海中的迷思仿佛被无名手指点了一下,茅塞顿开,后知后觉。
原来,并非走廊太窄。而是那些同学故意堵他!
因为觉察到那份隐藏的危机存在,24岁的简惟之扮演起面临同样境况的迟夏,看着眼前这群明显不怀好意的alpha男同学,忽然失去了穿过他们的阻拦前往教室的勇气。
明明当年毫无防备的。
这时,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前。
是江野。
江野拎着书包从楼梯间出现,姿态闲适,若无其事地走在了迟夏前面。他释放信息素震慑众人,原本拥堵的走廊如同摩西分海般分出一条宽敞的路来。
江野走过这群alpha,扭头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迟夏立即反应过来,趁着大家还没回神,连忙跟着走了过去。
但他们并非一个班级,迟夏回到教室座位,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他们班再往前走没有教室了,只有开水房。
江野难道是去接水喝?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看见江野若无其事地拎着书包掉头,往自己班里走去,手里并没有水杯。
这段戏加起来不到两分钟,但来来回回倒腾,拍了一个上午。
好容易收工,大家也只来得及吃点儿盒饭,稍事休息便要准备下午的拍摄。
简惟之今天的心情很微妙,拍完走廊的剧情就若有所思。吃饭时心不在焉的,吃一口嚼三十下。
靳驰在他面前桌子上叩了叩手指:“快点吃饭,每餐吃这么点儿,准备辟谷修仙呢。”
简惟之如他所愿吃了几口,见四下无人注意,便低声闲聊起来。
他说:“我刚刚想起,记忆里确实有那么回事。”
靳驰看了他一眼,问:“什么?”
“我分化前那会儿,确实很多alpha堵在走廊不让我过去。有一次你走在我前面,意外路变得很宽敞,原来你用信息素威慑他们了?”
靳驰也想起那事,表情不太愉快:“十七八岁刚分化的一群alpha,脑子里除了黄色垃圾什么都不剩。”
简惟之便笑了,问他:“那你呢?”
靳驰垂了垂眼不答,被他杵了两下才闷闷承认:“我也差不多。”
“这样看来,ao几乎是两个星球的生物。”简惟之当时就没什么想法,甚至完全没察觉到四周蠢蠢欲动的气氛。
但想了想,又收回了自己的话。
“因为你那时还没分化。”
确实,分化后的omega,同样可怕。
尚未分化的迟夏,是校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Alpha们心中有着不为人知的期待,虽然明知那个omega已经有所归属。
但YY并不违法。
他出现的地方总能引起骚动,直到他离开大家的视线,空气才能恢复流通。
不乏有人故意制造意外与他接触。
比如他经过操场时,总有篮球或者足球朝他飞过来。
迟夏会尽量避开,但总不免被砸到几回,痛到飙泪。
面对前来道歉的同学,却说不出责难之语,只能自认倒霉,下次宁肯绕远路。
他始终是人群的焦点,事实上除了学生,甚至某些老师、教务人员和各种校外人士,目光总是被他吸引。
每天跟在他身后的江野非常清楚这一点。
斑马线前等红绿灯的汽车驾驶员会看他,书报亭的老板在看他,路边带着孩子的奶爸看他,赶着上班的职员也看他。
有人在马路对面看他,有人在地铁出口看他,有人在咖啡店二楼扒在栏杆上看他。
学校论坛里关于他的帖子有很多,但他似乎并不关心,或者说,根本不知道。
同学们谈论的话题都关于他。
当他从转角处离开,热闹就结束了。
比起“眼里只有未婚夫”的说法,江野宁可相信,迟夏的眼里什么人都没有,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
学校实验楼的课程很少,平时就僻静,那栋楼的天台更是无人到访。
是迟夏发现的安静角落。
他会在午休时分独自撇开人群,去天台晒太阳。阳光下他的黑发仿佛在发光,微风吹动发丝,掀起他的衣摆。
江野第一次跟过来时,不小心踩到天台上对方的杂物,发出了一些声响,原本躺在旧报纸上看天空的迟夏看了过来。
他只好假装经过。
虽然显得太过欲盖弥彰。
但天台是学校的,谁规定只有对方能来?
只是到底破坏了一份和谐。
原本姿态闲适、躺在那边发呆的迟夏动了下,坐了起来。
他没离开。
对啊,是他先发现的地方,他为什么要离开?
迟夏没跟他打招呼,扒着栏杆朝楼下看。
实验楼正对着操场,虽然这个时间学校规定要睡午觉,但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听话。
有人群在操场上嬉闹,有人在树荫里闲坐聊天。
忽然迟夏的目光微顿,他看清了树下的两道人影。
江野也看过去。
是迟夏的“未婚夫”,跟另一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