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很厉害◎
在收到张佑余的消息之前, 沈玄默的眼皮就开始狂跳不止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这两天没睡好,所以眼皮有点抽筋。
看了看剩下的工作也没什么特别紧要的,他还是闭了闭眼睛, 决定先休息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不是什么特别关注的提示音,沈玄默按了按眉心,在铃声响到一半的时候才睁开眼睛。
打来电话的是赵桑实。
他们之间通话并不多,如果不是真的有什么事, 赵桑实一般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但这一回电话一接通,赵桑实就先说:“沈哥, 我要给你讲个笑话。”
他的语气里确实藏着压不住的笑意。
听起来好像是狂笑了一通之后才勉强止住笑, 然后一边努力压抑着,一边与旁人交流。
沈玄默险些以为他是又犯病了——物理意义上的那种犯病。
他还瞄了眼手机的来电显示, 确实是赵桑实没错。
赵桑实继续说:“刚刚我手下的人告诉我,有人买通了几个打手,准备去对付顾白衣。”
沈玄默脸色立刻就变了,声音也冷了下去:“人呢?”
“不是我的人。”赵桑实说道,“不过我叫人盯着了,有动静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沈玄默的声音这才和缓了几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赵桑实差点又没绷住笑,赶紧转移了话题:“你就不好奇是谁指使吗?”
沈玄默点开了免提, 一边退出去翻找顾白衣的账号,一边问:“你知道?”
赵桑实回答说:“大概查到一点。”
沈玄默问:“什么情况?”
赵桑实说:“得怪元以言办事不靠谱,心不够狠, 只把人送走——他又不是没长脚, 难道不会自己再跑回来吗?要我说, 起码得把两条腿打断了, 再给他找个看护, 说不准还能被夸一句善良。”
沈玄默指尖一顿,很快反应过来。
樊青阳和蒋家少爷那件事,他是交给元以言去办的。
虽然他没直接插手,但后续还是知道的。
樊家不必说,本家老宅都在宁城,家中子弟又大多无能且目光短浅,走是肯定舍不得走的。
起初那半个月,他们甚至还变卖了不少家产,试图自救。
结局自然如泥牛入海,一去不返。
除了要眼睁睁看着家族财富一日日散尽,樊家还摊上了不少官司,足够樊青阳忙到焦头烂额了。
最后结局要么是樊家人及时止损,变卖家财远走他乡,兴许还能勉强维持一点体面优渥的生活。
要么就是留在宁城死磕,落得四处碰壁,彻底落入泥潭的下场。
至于那位蒋少爷,则直接被送出了国。
当年他出国其实也不是所谓的为情所困,而是随着父母一起移民国外了。
只是这两年生意不太景气,蒋家生活没有过去那样优渥了,蒋少爷语言能力又不算太好,实在是习惯不了,这才又偷偷自己跑回了国。
他原是想要跟旧爱破镜重圆的,可惜他那位前男友也早就出国了,如今下落不明。
于是在樊青阳的怂恿下,蒋少爷才把目光转向了当年绯闻流言中的的“舔狗”沈玄默。
蒋少爷充其量就是虚荣一些,渴望享受到优渥的物质条件,又因为当年的流言而虚荣心膨胀,妄想着能轻易挤掉“替身”,取而代之。
但要说使了什么手段,倒也没有。
可能当时还没来得及。
也可能是没有那个条件。
他孑然一身地从国外跑回来,其实经济状况都有些窘迫,除了跟在樊青阳后面见见人以外,就算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真正在后面谋划并付诸行动的,一开始就是樊青阳。
樊青阳和沈玄默关系一直都不冷不热。
甚至可以说,樊青阳完全是靠着倒贴才勉强求来合作的机会。
为此,他在利益上做了很大的让步。
樊青阳其实一直都是很肉痛的,但他知道如果不倒贴,沈玄默立马就会换掉他。
他们之间压根没什么感情可言。
而沈玄默又是出了名的护短偏心,跟他关系好的合作商,他甚至会主动选择让利。
手底下跟着的那些亲下属就更不必说了,福利待遇甚至都比沈玄默这个老板还要好。
对比之下,樊青阳就显得越发可怜。
但沈玄默那里简直就是铁桶一块,樊青阳跟了他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他,直到听说沈玄默找了个对象,他才想着往别处使力。
这么往深处一想,蒋少爷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鬼迷心窍的两人坐在一起,就商量出了这么一个荒谬的主意。
最后主谋樊青阳官司缠身,求助无门。
从犯蒋少爷直接被送回到国外,由父母看管起来。
都算是受了处置。
要让沈玄默来说,他的观点倒是和赵桑实一致——太轻了。
元以言到底还是不够心狠。
但沈玄默实在是懒得掺和这件事,不然外人还以为他多在乎那些跳梁小丑,实际上他是真的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一个送出国,一个在宁城有元以言盯着,都再跳不到他和顾白衣面前来,沈玄默就没多过问。
就当是樊青阳运气好——好歹也是合作了几年的对象,沈玄默也不是真的一线生机都不肯留。
但前提是这两个主要人物都安安分分,不再作妖。
蒋少爷如今一穷二白——
除了樊青阳,还有谁能让他这么有底气再跑回来?
沈玄默曾经以为,樊青阳可以算得上是樊家少有的聪明人。
心思不那么正,有时候会忍不住走捷径,但头脑整体来说还是比较清醒的。
现在看来,他还是高估樊青阳了。
不,又或许是樊青阳太过于了解沈玄默了。
沈玄默是绝对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的。
樊青阳已经犯了错,沈玄默不可能再毫无芥蒂地接纳他。
如果这件事是由沈玄默亲自来处理,按照他的脾性,是绝对不可能中途罢手,心慈手软地突然放过樊青阳。
所以樊青阳选择了破罐子破摔。
要么带着蒋少爷再拼一把,要么干脆认命等死。他不是等死的人,自然是要拼一把的。
但饶是如此,他也不敢直接动沈玄默。
那么目标自然是——
顾白衣。
想到这里,沈玄默的脸色陡然阴沉下去,心底忽的生出一些不安。
给顾白衣发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
——实际上才过去两分钟而已。
沈玄默不停地刷新着新消息,不安越来越盛。
正想着把赵桑实的电话挂了,给顾白衣打一个,手机上就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张佑余发来一张私家车的照片。
有些模糊,但勉强能看清楚车牌。
张佑余:「顾哥刚刚被人带走了,上了这辆车。沈哥你知道是谁家的吗?」
与此同时,赵桑实那边又传来一阵发病似的大笑。
赵桑实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刚刚、他们叫那几个打手去城北那边的别墅区,埋伏在路上,等、顾白衣离开的时候,把他绑走好好教训一顿,最好、是划烂他的脸,免得、免得他再顶着那张脸出去勾|引——咳咳咳,对不起,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
沈玄默冷飕飕地问:“哪里好笑?”
极致的低气压昭示着他的心情相当糟糕,电话对面笑到快要断气的赵桑实也陡然一滞。
再笑下去,沈玄默绝对要连他一起收拾了。
“咳咳咳,一点都不好笑!”赵桑实及时转了话锋,“我带你去怎么样?”
沈玄默:“我为什么不直接报警?”
赵桑实说:“报警肯定不如我速度快。而且,你难道不想先揍樊青阳一顿吗?我正好带了几个人——请你务必、一定带我一起去。求你。”
他很想看戏。
顾白衣是绝对不可能被几个保镖轻易带走的。跟着走只能说明幕后指使的人彻底惹毛了他。
赵桑实一点都不担心顾白衣。
但沈玄默看到顾白衣真面目的时候,表情一定十分、非常、极其的精彩。
赵桑实想提前预定vip观影席。
事情牵扯到顾白衣头上的时候,沈玄默是不会立刻去深究背后的深意的,只会权衡利弊——
赵桑实说得有道理。
首先必须得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顾白衣。
其次,他确实有点想揍樊青阳一顿。
所以沈玄默闻言压根没有犹豫,一边起身,一边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赵桑实回答道:“你家公司楼下。”
沈玄默:“……”
现在他要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事儿是不是赵桑实搞出来的了。
不过不管怎么回事,得先揍樊青阳一顿再说。
-
顾白衣以前想象过很多次,沈玄默到底会在什么情况下突然醒悟,发觉自己的男朋友比想象中还要厉害一点。
或者说,厉害很多。
比如出门在外的时候突然碰见一群持刀劫匪,又比如沈玄默在外面得罪了人,被人买通打手报复。
倒不是说沈玄默一定要遭遇什么不幸。
如果可以,顾白衣宁愿沈玄默一辈子都平平安安,永远不要遇上什么需要他出手的危险,他也宁可永远都被沈玄默当做需要保护的对象。
但……
仅仅是想象一下有可能暴露的场景的话,顾白衣觉得起码得是什么见义勇为,或者英雄救美的现场。
但唯独没有一种猜想像是现在这种——
因为不爽被人试图撬墙角,于是直接莽撞地冲到幕后黑手面前,按着他一通暴揍。
沈玄默进门的前一刻,顾白衣刚放倒屋子里所有的保镖。
出于职业素养,保镖最后还是在雇主气急败坏地呼救声当中,意思性地冲上去跟顾白衣比划了一下。
基本上就一下。
他们似乎也有点怕顾白衣,因此在被放倒之后,基本上都选择了干脆利落地躺平,哼哼唧唧地暗示自己已经负伤,绝不肯再爬起来挨第二下揍。
看在他们还算识相的份上,顾白衣没让他们见血,只是卸了腿脚和胳膊,免得再爬起来碍事。
但一排排“尸体”横躺在空旷的大厅里,这幅场面乍一眼看过去还是很惊悚的。
樊老爷子早就被吓得趴倒在地上,膝行着爬进角落的桌子底下,顶着一脑门的蜘蛛网,大气也不敢出。
生怕顾白衣会被吸引过来,然后给他补锤两拳。
事实上,顾白衣在这种事情上还是讲究尊老爱幼的。
虽然他不喜欢樊老爷子的态度,但起码没真的憋什么坏。
看在老人家年纪大的份上,他可以稍微容忍一下。
所以顾白衣压根没有多分给他一个眼神。
全场最惨的无疑就是樊青阳了。
黑框眼镜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半边脸肿成了猪头,牙齿掉了半颗,一张嘴就是一张血盆大口。
再也见不到半点伪装出来的斯文气。
半边胳膊和腿都有些不自然的歪折,可怜巴巴地贴在地上。
全身都弥漫着密密麻麻的疼痛,樊青阳早就站不起来了,只能躺在地上嘶嘶的抽着气。
但顾白衣每往他的位置靠近一步,他就控制不住地颤抖一下。
被顾白衣像拎着死狗一样,揪着后衣领提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抖成筛子。
他满脸惊恐地看向前方,微张着嘴,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远处瘫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则是那位真“柔弱”的蒋少爷。
巴掌大的小脸,生得细皮嫩肉,眼泪欲落不落,看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
可惜顾白衣并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人。
他直接将樊青阳拎到了蒋少爷面前。
蒋少爷下意识将手里的手机藏到背后,一抬头就对上樊青阳那张微张的血嘴,顿时脸色就被吓得惨白。
那张俊朗不再的脸几乎贴近他的鼻尖。
浓郁的血腥气直钻鼻腔。
蒋少爷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哗啦啦地滚落下来,却是连着鼻涕一起流的。
他忍不住一把推开樊青阳,手脚并用地往反方向爬去,然后扶着墙角,一低头,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顾白衣轻“啧”了一声,凉薄又怜悯地看了一眼樊青阳:“我还以为你们感情挺好的呢,没想到他也这么嫌弃你。”
樊青阳的眼角和嘴角一齐抽动着,已经看不出来是害怕还是压抑着愤怒了。
他的余光扫见掉在地上的手机,已如死水一般的眼底突然间又亮起了几道光——
对了,他们还有后手。
他们找的那些打手就在外面!
那可都是见过血的专业人士!肯定比那些废物保镖厉害多了!
樊青阳不由朝蒋少爷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幸好还找了他做策应。
可惜蒋少爷还在扶着墙呕吐,压根没给他一个回馈的眼神。
顾白衣俯身捡起手机,蒋少爷慌张之下还没来得及锁屏,手机上的交流内容他也顺势看得一清二楚。
蒋少爷刚刚偷偷摸摸发消息,让那些打手进来救他们。
顾白衣嗤笑了一声:“不如报警,还能救你们救得快一点,两个蠢货。”
可惜他们不敢。
自己先做了亏心事,哪里还敢贼喊捉贼。
嘲讽的声音清冷淡漠,全然不复往日的温柔。
话音落定的瞬间,别墅的大门被猛然撞开。
四五个魁梧的壮汉气势汹汹地挤进来,目光在大厅内逡巡一圈,一边粗生粗气地喊:“哪个是姓顾的小白脸?”
顾白衣将手上的“尸体”往地上一扔,顺手从旁边的桌上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上沾到的血痕。
一边抬头,语气淡然地问:“你们找我?”
几名壮汉进门时逆着光,顾白衣看不太清楚他们的脸,下意识眯了下眼睛。
他们气势汹汹地声音骤然间便卡顿住了。
好像生了锈的齿轮,内里撞来撞去都没办法再往前进半步。
就在这静默的片刻里面,沈玄默沉着脸色跨进了别墅的门槛。
“宁宁——”
压着惊慌的声音止于隔空的对视。
顾白衣完好无损地站在大厅中央。
——而且还是唯一一个站着的。
几名壮汉在那同时“噗通”一下,齐刷刷地跪到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喊:“大、大大哥!我我我们真的、真的不知道那、那是你——要是早知道是您,我们打死也不敢接这单生意!”
大概是之前揍过的什么人。
本该是盛气凌人粗鲁蛮横的打手,跪到顾白衣的面前战战兢兢得好像几只缩着脖子的乖巧鹌鹑。
顾白衣那一身杀气还没褪得干净,眼角眉梢皆是冷然。
乍一眼看过去,还真的有几分“大哥”的气场。
顾白衣没料到沈玄默会来。
沈玄默也没料到会看到……这副场景。
骤然的静默之中,心脏的跳动似乎更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