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瑾扬带着他坐出租车去了路修禾的医院, 跟着小叔一路走到顶楼，才在一间病房门口停了下来。
推开门，门口堵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见到路修禾后, 后退了几步 , 侧身让开。
医生身后的沙发上坐着一对不甚年轻的夫妻, 大概是久居高位, 满身上位者的气势，哪怕面露忧色, 也是□□着后背, 不见憔悴, 大概就是芦苇的爸爸妈妈，路修城和白萧。
他们身边站着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青年, 同样的西装革履, 气质强势。
宴瑾扬在进门时忍不住一愣。
这三人一看就是一家三口, 而自家圆圆就像被爱包裹长大的小少爷，软糯单纯, 与屋里的人格格不入。
路微也停了下来。
时隔半年，再看到爸爸妈妈, 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切麻烦都是因为自己任性旅游引起的，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生气。
“你就是圆圆的同学？”
路爸爸路妈妈站了起来。
青年首先上前一步, 与宴瑾扬握手：“我是圆圆的哥哥, 路放。”
未等他回话，直接看向他身后, 见空无一人，立刻收回刚刚故作热情的表情，蹙眉道：“圆圆呢？”
“哥哥！”路微眼睛亮了亮, 依旧牵着宴瑾扬的手，轻轻摇晃：“完了，扬扬哥，我们忘记拿骨架了！”
“先不急，”宴瑾扬弯了弯手腕，把路微带到身后，转身先关上了门。
“叔叔阿姨好，请问这位是？”
他将目光指向屋里的陌生医生。
“这位是X研究院的程教授，他是我父亲朋友的儿子，不会害圆圆的。”
这位年轻教授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双手投降一样举在胸前，朝宴瑾扬眯眼微笑。
“相信我，我很可靠的。”
虽然眼睛眯了起来，但依旧难掩其中好奇热烈的光芒。
这回连路家三人的表情都变得怀疑。
他似乎意识到了没法糊弄到这个半大孩子，于是将眼镜戴回，老实解释道：“X研究院虽然有A国企业资助，但是也属于C国监管，我只是借用实验室，跟他们不是一个系统。放心，人体实验是犯法的，如果你的同学真的是被他们的实验影响，我还可以帮你们投诉。”
说罢，指了指墙角铁架上的骨架，催促道：“先让我看看你的同学。”
宴瑾扬见小叔也在旁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路微道：“圆圆，去吧。”
话音一落，瞬间有两道目光打过来。
一道来自路放，似乎对他说的话有些意见，但什么都没说。
令一道来自程教授，他摩擦着下巴，语气带着些许惊讶：“你能看见他？”
“嗯。”
“不光能看见，我们还能碰上呢。”少年的声音从骨架中响起。
大家的目光瞬间聚集到骨架上。
路微本想进入骨架后立刻冲到爸爸妈妈面前，但骨架还被铁架支撑着，随着他迈出的一步立刻向前倒去。
这熟悉的摔倒也出现在与宴瑾扬的第一次相遇，路微来不及思考，惊声叫道：“扬扬哥！”
宴瑾扬比他的反应还要快一点，绕过路家人，在路微喊出的一瞬间冲过来，用身体挡住倒下的铁架。
顺手把路微从铁架上摘下来。
路微后怕地拍着一排肋骨，还不忘狡辩：“我是突然换身体有点不习惯，没忘这有个铁架。”
宴瑾扬单手抱着他，哭笑不得地用另一手给在脊椎的位置顺顺：“你说得对。”
将怀里吓得不轻的小骷髅哄好，两人才在大家震惊又尴尬的注视下分开。
路微欢呼一声，张开双臂，哒哒哒跑过去，跳到了路放身上。
“哥哥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
路放纵容地单手抱住他，以刚刚宴瑾扬一样的姿势，拍着小骨架并不存在的后背。
路爸爸路妈妈看起来并不惊讶，但也能看出来很高兴，伸手去摸他圆溜溜的脑瓜。
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宴瑾扬默默退开几步，给一家四口叙旧的时间。
路微兴奋地像是只小麻雀，把变成灵魂之后，除了两人在一起这件事，包括掰断了自己的一跟肋骨，画的游戏插画被网友夸了这些事全都打报告一样叽叽喳喳讲了出来。
路教授目光幽深地站在几人身边，随着路微的讲述不时点点头，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多余。
待路微说完后，不合时宜地问道：“小朋友，可以说一下你同学是怎么看见你的吗？”
看到的契机……那应该是在男神对着镜子自恋的时候，偷偷钻过去被壁咚的时候。
可是这怎么说得出口，路微卡了一下，心虚地看向宴瑾扬。
但因为没有眼珠，大家只当他突然停住没了声音，纷纷担心道：“怎么了？”
“没，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就，突然就看到了。”
说完还低头抠了抠连接指骨的金属丝，恨不得把“撒谎”两个字儿在脸上。
“圆圆，不要抠手。”白萧在旁边提醒。
“对不起，我忘了。”小骨架的脑袋耷拉地更深，两手像是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在空中停了半天，最后背到了身后，推推路放的胳膊。
“哥，你先放我下来吧。”
“圆圆，抬头，”路修城放软语气：“告诉程教授，别撒谎。”
“大概是因为情绪的变化。”宴瑾扬走上前，大家的视线从路微那里转移到他身上。
“一开始我只是隐约意识到路微的存在，后来逐渐能听清他的声音，然后可以接触，最后才能看见，每次似乎都是情绪激动的时候。”
程教授挑眉：“这么说因素在你身上？”
路微也看过来，因为扬扬哥叫了他的全名，还悄悄撅了撅嘴。
“是，所以路微说不知道没有撒谎，大部分时候都是因为我的情绪变化。”
路微借着台阶道：“我也是，我好像也是情绪变化，之前没想好怎么说。”
程教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提出要带路微去隔壁做检查。
路修禾替他解释：“隔壁有些仪器有辐射，对你们身体不好。”
只有小骨架有些不情愿，回头去看宴瑾扬。
“我也跟着一起吧。”宴瑾扬跟上去：“他跟我绑定着，应该跟我也有关系。”
“对，”程教授点头：“你也过来。”
路修城疑惑问：“宴同学不怕辐射吗？”
“年轻人辐射两次没什么影响，”小叔拦住他跟上去的脚步，应付着将三人让到沙发上。
“先喝点茶，一会儿他们检查完就能回来了。”
屋里有很多叫不上名的仪器，路微看着这些庞然大物，莫名觉得这些不是医院里该有的，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别怕，”一条胳膊从后面伸出来，结实地搂住他：“我陪着你。”
“对，别怕，”程教授回头，好笑地看向身体僵硬，似乎随时都能抱起骨架逃跑的宴瑾扬：“我不会把你的男朋友弄没。”
路微闻言立刻不往后缩了，赶紧跟上程教授，紧张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程教授打开一个类似衣柜的仪器按钮，抬手示意他上去，笑眯眯道：“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别担心，我不跟你爸妈说，先上来。”
路微忐忑地走上去，听到声音后又走下来，就这样毫无感觉地被所有的不知名仪器检查了一遍，身旁的医生从一开始的好奇逐渐转为兴奋，最后逐渐激动到手抖。
吓得路微小动物一样窜回宴瑾扬身后，警惕地看向精神不太正常的程教授。
“成功了，竟然成功了！竟然真的实现了……”
宴瑾扬逐渐从他的话出听出了什么，抱起路微就要走，却慢了一步，被跑过来的程教授堵了回去。
“先别着急走，再让我看一眼，再让我看看！”
“你撒谎了，”宴瑾扬将小骷髅往背后一塞，身体完全挡住程教授的视线，面带愠色：“是你把他变成这样的。”
程教授见他作势要打人，对比了一下自己细长的胳膊腿和宴瑾扬看起来就结实有力的肌肉，这才收敛了癫疯的状态，抬手向后退。
“我对你们没有威胁，做坏事的也不是我，别怕，我可以解释。”
宴瑾扬和背后瑟瑟发抖的小骨架都没有反应。
“别紧张，先坐下来，你们就是不信我，也该相信路修禾吧，还有路家老爷子，我慢慢告诉你们。”
宴瑾扬：“你就站在这里说。”
“你们小孩应该都看过科幻小说，知道精神力吧，或者说意念，是人类思考的具象化。这些年A国和C国一直合作研究人类进化的方法，开发精神力就是其中的一个课题。”
“精神力！”路微从宴瑾扬的肩膀后探头：“精神力不是应该看不到吗？”
“对，精神力并不是物质，当然看不到，研究院那群废物……那些人将实验体放进磁场里，也只是在冲击人的精神体，也就是灵魂。”他伸手指了指路微。
“你们知道光是具有波粒二象性的，灵魂也是一样，你可以将灵魂理解成‘波’，或者人体中不会衰变的微中子，而精神力不过是灵魂与空气中其他量子互相纠缠产生的现象，不过是五感之外的另一感觉，你说过你灵魂脱离之后五感变强，其实就是脱离了载体，不需要经过人体的神经元或是中央处理器，让量子纠缠的结果直接传达给灵魂。”
“现在公认的猜测中，载体的死亡会导致灵魂的消散，但你不一样，你现在是一个接近完整的精神体，只有接近百分之一的部分留存在身体里。也就是说，想象一下，如果能控制灵魂，那么人类将会获得超出现有世界观的提升，甚至可以因此进入下一个时代！”
控制灵魂，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谈，但如果真的实现了，那么人类的精神开发可以达到全面的提升，甚至可以脱离疼痛，达到永生。
程教授的演说慷慨激昂，路微也不禁跟着燃起来了，激动道：“那您检查出来我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啊，这个，”程教授逐渐收起情绪激动下举起的手：“现在还没有，我大概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了，给我点时间，让我回去研究研究……我得告诉你父母把你的身体送回来，或者让我过去看看也行，如果我的猜想没错，那么你很快就能回去了……”
“等一下，”宴瑾扬拦住要出门的程教授：“还有一件事你没说，为什么他会跟我绑在一起分不开？”
路微舔了舔嘴唇，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自家男朋友。
“小朋友，听没听说过爱情就是两个灵魂之间的量子纠缠？”程教授面对宴瑾扬略有讶色的表情，促狭地笑笑：“缠得这么紧，你们俩早恋了挺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