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井听起来好邪门啊……」
「鸡皮疙瘩起来了, 什么叫肉身化?」
「地生胎知道吧,这玩意其实就属于是天生地养出来的,肉身化的活物。这地方的雾气被人的灵魂和欲望给养活了。跟地生胎这种靠灵气肉身化的还不一样,这玩意大凶。」
「不会全军覆没吧?」
「我觉得不至于, 白珞看着挺有信心的。」
「不好说, 其实现在最好的选择是马上滚蛋, 这东西很有可能已经盯上他们了。」
「救命,好吓人。」
白珞绕着井走了两圈, 然后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半,刚过午时。她进屋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指了指外面那口井:“我要下去看一下,你们跟林霁待在一起,不要乱跑。”
林霁哎哎两声:“都说了我偏科很严重, 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卦师, 可保不住他们啊, 我连我自己都不一定能保住。”
白珞闻言深吸一口气, 可能是在克制自己骂人的冲动,她捏了捏眉心:“一会我会在门口贴一张符, 我回来之前, 谁都不能出去。”
其他人忙不迭的点点头,林霁撑着下巴:“真不用我帮你看着点?”
白珞懒得说话,摆摆手出了门。她把里外两扇门都关死,用钥匙从外面反锁,先绕着整栋房子起了一个结界,然后指尖符贴在门上。
处理好这些, 她走回井边,从上面看了一眼, 然后单手撑着井边,直接跳了下去。
井比想象中要深很多,等了得有十几秒才看到地面,白珞掌心向下一拍,缓冲一下稳稳落地。
踩上去的触感就像是什么紧密扎实的肉块,咚的一声震得人耳膜疼。井外侧的石壁还残留了一些石头的质感,井下就已经彻底肉身化。
井下四周的墙壁隐约在跳动,温度比外面要高出不少,没走几步白珞额头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白珞顺着前面的路一直走,越往深处,雾气越稀薄,一直到雾气彻底消失的时候,她终于走了出去。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电闪雷鸣。白珞看了一眼旁边,有一把油纸伞,脚下是铺着青石板的山路,蜿蜒通向山顶的一座道观。
白珞撑伞缓步上山,道观里一座单手托天的神像威严伫立,蜡烛被狂风刮至熄灭。
她站在神像前,一道声音如惊雷般炸开。
“你为何不跪。”
这山上好像有回音一般,那一声怒喝一层一层荡开。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珞缓缓走到蒲团前,仿佛看到自己身穿道袍的身影跪在上面,声音缥缈响起。
“不肖弟子,白渊倾,拜见祖师。”
外面的雨好像更大了,掩盖了白珞的低语。她沉默站在神像前,一道道质问徘徊在耳侧,挥之不去。
“你可知你天生粹然神性,却如此荒废!三尸复生,心魔作乱,你可知错?!”
“你是青衡派百年来最有大道指望的弟子,却为了那些凡俗私欲,坏了数百年的修行,你可知错?!”
“你可知错!”
“白渊倾,你可知错?!”
质问声在白珞耳边反反复复,原本威严慈悲的神像却怒目而视,无数猩红的血液从神像头顶淌下,好像无穷无尽一样淌进外面的水坑里。纯铜鎏金的神像显现出了肉质,仿佛有无数血管皮肉遍布其上。
那声音又变了。
“青衡派上下数百人,皆因你而死,你尘缘未断与妖物同行才为师兄弟招来祸端。这山上雨水都洗刷不到的血迹,全是因你。”
白珞的侧脸被闪电照亮一瞬,苍白如纸,一点血色都没有。她站在原地许久,知道血脏污了她的鞋底,面前跪着的虚影才缓缓开口。
“弟子…不知。”
这一句不止,仿佛有千斤重,说出来的一瞬间,虚影白珞那道笔直的脊梁骤然弯曲,她匍匐在前,咬着牙,几乎是又挤出来一句。
“弟子,不知!”
白珞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的自己,这紧绷到马上要断开的气氛被她一句话戳破。她有点无奈地耸了耸肩:“人家不是妖物,那是正儿八经天生地养的仙族,你多少有点冒昧了吧。”
神像,或者说幻境:……
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复杂的信息量里,白珞居然只关注到了这一点。
神像小幅度地扭曲了一下,那是幻境不稳的表现,这句话实在是让它有点怀疑自己的实力。再次开口的时候,掺杂了些恼羞成怒。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和那孽畜厮混,竟然不知悔改!简直冥顽不灵!”
客厅里只剩下四个人,之前说要回去睡觉的林霁消失在了房间里,他站在距离白珞不远的地方,看到这一幕表情十分微妙。像是无语,又像是哭笑不得。
“啧,孽畜,更冒昧了,他听见得活活气死。”
白珞说完,握着手里的伞柄,轰然劈向神像。一瞬间幻境坍塌,道观和神像破碎,露出这个地方的真正面目。
周围是暗红色的血肉墙壁,面前一个巨大的心脏缓缓跳动,墙壁缓缓蠕动,声音恶寒。
她看了一眼从手里消失的油纸伞,然后抬起头,看着那颗充满生机,又邪恶凶煞的心脏,笑了一下:“三千余年就能修出肉身化,你也是吃得膘肥体壮,在天道那儿挂了号,就不怕出世当刻,就被雷罚活活劈死吗?”
那颗心脏毫无动静,白珞也不在意:“这一手幻境确实有点东西,你们这种天生地养出来的无形之物也就擅长这些了。”
心脏剧烈跳了一下,墙壁蠕动的速度骤然增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间变得更狭窄,四面八方都好像在朝着她涌来。
那颗心脏跳动的节奏好像更激动了一点,一道极闷的声音响起:“…吃掉,成神,降…世。”它仿佛并不会说话,几个词说得极其晦涩难懂。
白珞啧了一声:“又疯一个。”
她姿态懒散,丝毫没有马上要被吃掉的紧迫感。走到心脏前面,伸手在上面按了一下:“你想吃掉我,想成神?”
白珞叹了口气:“那你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退一万步说,你真的能吃掉我,但我身上的罪孽足够你被劈死八百个轮回了。”
她说完微微一笑:“不过就算退一万步说,你也杀不死我。”
心脏好像感受到了危险一般迅速后退,墙壁朝着白珞裹来的速度更加快,几乎瞬间就到了她身侧。
白珞伸出手,闲庭信步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一掌拍在了墙壁上。那一掌的力道本来应该是泥牛入海,消失不见。但那伸缩自如的血肉墙壁好像完全没能化解一般,仿佛痛极一样极速收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珞居然从那颗后退的心脏上感受到了一丝惊惧与恐慌,后退的速度更快了。
就在白珞要追上那颗心脏的时候,一道稚嫩童声响起。
“不要杀我!”
白珞咦了一声,朝左侧一看,一个四岁小男孩抱着头蹲在一边,瑟瑟发抖。
小男孩穿着背带裤,是村里小孩最常见的款式,脸上脏兮兮的,细胳膊细腿,看起来好不可怜。
它见白珞停了手,赶忙又喊了一句:“我,我不吃你了,你放过我行不行,我送你出去!”
白珞走过去一只手拽着小孩的衣领拎起来:“你神智开的不错啊,能屈能伸的。”
小男孩挣扎几下无果,抬起头来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含着泪,一张脸就算脏兮兮的,放在小孩里都是出类拔萃的漂亮。
“姐姐,行行好,我就想出去玩,没什么坏心思的,你放过我。”
白珞嗤笑一声:“没什么坏心思?你蛊惑了村头那个叫贾三儿的鳏夫,让他替你杀人,替你作恶,你留下那些少女的魂魄,把她们困在这村子里,不断地产生怨气给你使用。”
“你管这叫没什么坏心眼?”
“当我傻呢?”
小男孩脸色变了几番,然后咬了咬牙:“你留我一条命,我愿意跟你签订契约,认你为主。”
白珞微微一笑:“不需要,因为巧了,你想吃了我,我也想弄死你,还有什么遗言,快说吧。”
小男孩能看到自己创造出来的幻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迅速屈服的不是白珞表现出来的实力,而是那一句——
粹然神性。
它是天生地养的灵物,最清楚粹然神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能够拥有粹然神性的,一般都是它这样由天地自然生养出的灵物。如果不是生活的地方住进了人类,他被人类的欲望和恶念同化,那么他也是拥有粹然神性的存在。
而拥有粹然神性的人类,随便拎出来一个,要么是耳熟能详的圣人,要么是玄门道派中飞升便有至尊神位的修道者。
它眼前的白珞,既不是圣人,也没有飞升。而是一个,抛弃粹然神性,任由心魔作乱的——疯子。
白珞一手拎着小男孩,一手放在了心脏上,好像是对它说的,又好像自言自语:“只要摈除里面的邪气与恶念,就是这天地间最好修复灵魂损伤的东西,我运气确实挺好。”
灵魂损伤?
小男孩,或者说雾气心里出现一抹杀气。
白珞的灵魂受损,就意味着实力不全,那它还有机会。
心脏跳动的速度突然加快,小男孩从白珞的手中化作一团雾气,骤然化成巨大的嘴,里面的牙齿一圈挨着一圈,更深处的一颗颗眼珠子一边转动,一边死死盯着她。而更深处,是一颗小型的心脏,比面前这颗大有更饱满的生机。
那才是雾气真正的核心所在。
白珞放在心脏上的那只手一动不动:“你们这种心智刚开,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邪物,最好骗了。”
她说完,手中一道金光出现,雾气反应过来自己被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金光直直缠上了他的心脏,不断勒紧,最后被白珞一把拽了出来。
那颗心脏跟普通人的一模一样,上面还淌着血,在白珞的掌心一跳一跳。
白珞左右看了看:“再给你十年,你恐怕还真能修出人形,离开这个方寸之地。不过我有一句没有诓你,你修出人形离开这个地方的那一刻,就会招来九天雷罚。这个雷罚可没有具体数目,不把你劈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是不会停的。”
“你这样的大凶至邪之物永远不可能站在阳光下,因为天道的秩序不允许。”
属于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又变回了沉闷的音调,此刻无比慌乱:“为,为什…么,你,你在骗我,不可,不可能!”
白珞怜悯道:“两千多年前,有人故意引普通人来这儿扎根,他放大人类的贪欲与恶意,又刻意引导你去吸收这些东西。用了数万条,甚至数十万条魂魄,把你硬生生堆出了神志。后来你又意识到,牲畜死前的怨气力量极大,但不长久,你的贪欲已经越来越大,逐渐失去了对天道的敬畏心,想要成神,甚至想要代替天道。”
“这中间怎么就没人告诉你呢,天道的秩序会将每一个狼子野心的掐死在摇篮里,等你出去后,这块地形都会被劈散,你将真正地消失于生养你的天地间。”
雾气呆住了,甚至连那颗巨大的心脏都不跳了,整个空间只剩下墙壁蠕动的声音。
白珞握着心脏的手缓缓锁紧,捏碎的那一刻雾气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这人,尚且有点怜悯心,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那颗心脏骤然破碎,血肉墙壁以及那颗心脏发出凄厉的哀嚎,好像被丢进油锅里一样,痛苦万分。
白珞松手散掉手里的粉末,补充了一句:“不过,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既然你修出了神魂,我就送你出去,让你见见外面,你生活了三千多年的世界吧。”
她说完,捞起从心脏中心掉出来的纯净金光,融进了受损的灵魂之中。
极为精纯的天地灵气充盈了白珞整个灵魂,那些细密的缝隙被一点一点填补,竟然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填补了三分之一,简直是坐火箭一样的速度。
白珞前脚进了门,后脚天上就下起倾盆大雨,雷电和不要命一样,噼里啪啦地劈进那口井里,时不时就有破碎的灵气溢出。
雾气的真正核心部分已经被白珞摧毁了,留下的只有五感,用来受完这看似永无尽头的雷罚。
客厅里的四人一见白珞进门,跟看见亲人一样蹭的就站了起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等得好苦啊!!”
他们四个坐立不安,拿手机开了盘麻将都没心思认真打,一个个打得惨不忍睹,最后居然流局了。
林霁的门打开,他从里面探出脑袋,哎呦了一声:“回来啦,怎么样跟我们说说。”
白珞隐去了幻境,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除了林霁,其他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好奇幻的经历,这种事情是真的会发生的吗??」
「……这女人到底什么修为,怎么做到两个小时搞死一个天地至凶的。」
「单枪匹马一个人,这是真实存在吗?我不信,我不信,是不是井下还藏了百八十个玄师。」
「我编都不敢这么编,太奇幻了。」
「只有我觉得真的很毛骨悚然吗,什么血肉墙壁巨大心脏,这也太掉san了吧。」
「不敢想不敢想,我要是跳下去发现下面是肉,我估计当场就疯了,我能直接从井底跳回地面上。」
林霁听完哇哦了一声,比了个大拇指:“牛啊,我封你玄门第一人。”
白珞又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跟在井边的那一眼如出一辙。林霁被看的打了个激灵,不由的做直了一点,至少看着不像是一摊烂泥了。
夏小青和同千亦一左一右抱着白珞的胳膊:“想想都很精神污染啊,要了命了实在。”
白珞费劲把自己胳膊抽回来:“好了,等雨停了,咱就报警,把这个连环杀人案给报上去。”
宋嘉裕搓了搓胳膊,好奇道:“咱不跟冤魂聊聊啦?那这期还能拍点啥?”
白珞闻言想了想:“也行,一会我招个魂,剪个纸人,让他们自己说,招不出来的我来说。”
白珞从死者日记本后面撕了几页,徒手裁了七八个纸人出来,放在桌子上点了眼睛和嘴。她合眼念招魂咒,一段念完,七八个纸人飘飘荡荡地站了起来。
「哇,以后能不能都这么来,我也想直接看鬼魂申冤!」
「好神奇,比白珞算出来转述有冲击感多了。」
「搓手手,好期待,我还是第一次见纸人说话。」
白珞看了一眼站成一排的小纸人,伸手点了一个:“你死得最早,你先说。”
被点到的纸人摇摇晃晃站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白珞手撕出来的有缺陷,走得奇奇怪怪。
她往前走了一点开口:“我叫王二丫,是下岭村的,死于五年前,死的时候十七岁,冬天死的,去镇子里裁布料买年货,我记得那会是要过年了。”
王二丫说话怯生生的,有说惯了方言的人说普通话的怪异感:“我在回来的路上,路上突然遇见个老乡,跟我说要去下岭村面亲戚,要跟我一起走。我没见过他,想甩开也没成功,后来路走一半,他好像在我后脑勺上打了一棍子,我就晕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是疼醒的,他把我左手切下来,正丢进火里烧。然后又一块一块肢解我。”
几人听着心头窜起一股凉气。
活杀。
「活着被肢解??那肯定有声音吧,惨叫什么的,没人听见吗?」
「这得多疼啊,我已经开始幻痛了。」
「这种人居然十三年都没被抓住,气死我了。」
一旁同千亦忍不住问:“你没有叫吗?村子里的人应该能听见呀?”
王二丫的纸人摇了摇头:“我叫了,但好像……没有人听见,我死后也能听见其他人的惨叫,但好像只有我能听见。”
白珞面色有点阴沉:“是雾气的原因,雾气把那间土胚房给隔了出去,里面不管发生什么,有什么样的声音,外面的人都听不见。”
现在是下午快六点,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几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实在难以想象,那间看起来破败不堪地土胚房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王二丫说完后,其他几个有陆陆续续站出来。日记本的主人,那个十六岁就惨死的小姑娘叫贾依依。
贾依依不在村子里上学,她家庭情况还算不错,至少在村子里是这样。家里人在县城买了套小房子,送她去县城上学。是放假回来,就在自己家后院被抓走的。
这简直算得上嚣张了。
晚上这栋小二楼灯火通明,贾依依的父母兄弟都在里面,她一个人去自家后墙根取腌好的咸菜,结果就这么一去不回,被鳏夫贾三儿绑走。
白珞听完皱起了眉,她把贾依依的纸人捏起来放在掌心,查了一下她的生辰八字,然后啧了一声:“怪不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在你家楼下把你带走。”
那纸人脸上有点人性化地浮现出一丝茫然,白珞仔细看了看她八字:“你的八字最好的是祖荫,也就是年柱,不仅祖上福泽深厚,算是累世积攒了不少功德,才投生到十里八乡条件最好的家庭里。而且你是所有死者里,唯一一个谈了恋爱,情窦初开,有少女情怀的人。”
夏小青啊了一声:“这有什么说法吗,难不成是那些什么,少女心?”
白珞摇摇头:“那倒不是,就是单纯因为这样死了怨气更重而已,再加上祖荫深厚,功德也不少,魂魄不像其他人那样容易散,能多撑几年。说难听一点,就是个超长续航的充电宝。”
几人恍然大悟,看向贾依依纸人的目光都比看其他纸人多了点心疼。
「啊,妹妹好可怜啊......」
「我现在觉得贾三儿送给警方实在太便宜他了,得让这几个妹妹让他体验一遍被活杀肢解的痛苦才行。」
「支持,白珞能不能想想办法?」
同千亦轻轻戳了戳小纸人,问白珞:“姐,她们为什么没有像之前几个人一样给自己报仇啊?看她们死得这么惨,怨气应该也很重吧,没变成厉鬼吗?”
「感谢我的嘴替们,我也很好奇。」
「成厉鬼的要求挺苛刻的,也不是每个死得惨的都能变成厉鬼。」
「我总觉得不是一般连环凶杀案,感觉跟玄学有关。」
“第一个是因为生前的怨气就非常重了,她就算是寿终正寝,死后也是厉鬼,活人积攒的怨气其实比死后积攒的怨气要凶得多。第二个呢,一方面是死前怨气重,一方面她的死法类似于献祭,相当于一个活人,把自己做成了厉鬼,所以这两个能为自己复仇。”
白珞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而这些冤魂,就单说贾依依吧,生前幸福,单纯,虽然家里没有说多有钱,但其实没受过什么委屈什么罪,所以只有被杀害时候的那一点怨气,以及死前对父母恋人的不舍和怀念,是不足够支撑她成为厉鬼的,而死后的怨气又有一些阵法的压制,导致一直成不了气候。”
“连她都成不了气候,何况是其他人呢。就算这些女孩死后看见其他人被同样虐杀,每天都看着凶手逍遥法外,会滋生无数怨气。但这些怨气都被这肉身化的雾气吸走了、”
林霁在旁边补充了一点:“贾三儿之所以用这种方式虐杀这些年轻小姑娘,就是因为他被雾气给控制洗脑了,所以罪魁祸首其实是雾气。不过贾三儿也并不无辜,他如果不生恶念,那雾气也找不到趁机而入的空隙。”
「这到底是个什么可怕东西啊……」
「怪不得白珞先把雾气解决了,要是不解决,估计这些妹妹都没法出来。」
「天地至凶,实在吓人……」
同千亦是个好奇宝宝:“那为什么雾气要干这种事情啊?”
白珞解释道:“这种天生地养的灵物,如果没有被欲望和恶念污染,那等个万八千年,也有修成地仙以后飞升的机会。但不知道谁缺了大德,这雾气刚生出来没一千年,就引人搬到这里定居,这才有了贾家村。贾家村在这里祖祖辈辈生活了两千多年,欲望,恶念,怨气,愤懑,以及死后的灵魂,都成了这片雾气的养料。所以才能在短短两千年的时间里,修成肉身化,成了天地至凶。”
她说完指了指外面的的电闪雷鸣:“我销毁雾气的内核后,把它修出来的神魂放了出来,外面的其实是要把他劈到魂飞魄散的雷罚。”
「听着有点爽是怎么回事儿。」
「劈,狠狠地劈!」
「爽!这东西就应该被劈一晚上,活活劈死。」
其他几个人脸上先是震惊,然后是高兴,翟游一拍桌子:“劈得好啊!”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白珞哭笑不得,她没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说回了死者身上:“我找过来的有八个,最早死的是五年前。从卦象上来看,死者一共有十七个人,那就意味着有九个人的魂魄,在雾气里魂飞魄散,已经彻底变成雾气的养料了。”
夏小青欲言又止,最后有点不忍地开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们……就只能这么消失了吗?”
白珞摇摇头:“怎么说呢,雾气被我捏碎核心,修为也变成精纯灵气散在天地间。如果有缘,或许过了数百年上千年,她们还有再入轮回的机会,但现在,是不可能了。”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大家看着桌上的八个纸人,心里都有点难以言喻的难受。
白珞跟林霁一人一半,把剩下魂魄已经消散的死者的信息算了出来,家住什么地方,年纪,甚至于村子里第几户人家,家里有多少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都事无巨细的算了出来,打算明天交给警方处理。
毕竟这些人魂魄消散,而尸体,多半也已经处理干净,什么都不剩了。而且应该不是所有人都有备案,找起来会非常麻烦。
做完这些,白珞掌心里出现一团白光,这是下午从那团给她修补神魂的东西里分出来的。她把白光根据这八个人的灵魂受损程度,分成八份送了过去。
“你们有两个选择,修补神魂后,我现在就送你们去地府。另一个呢,你们可以多逗留一晚,看自己的仇人被绳之以法。”
这八个纸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个,白珞点点头,等八人的灵魂离开纸人后,她将八个小纸人一起烧毁。
「我怎么觉得白珞是让她们自己去报仇?」
「我也,我觉得贾三儿活不过今晚了……」
「不是说贾三儿这种穷凶极恶的人,厉鬼也奈何不了他吗?」
「看见白珞刚才有个给他们东西的动作了吗?给的东西可不一般,大概率跟雾气本源。」
「就喜欢这种不死板的玄师,支持妹妹们自己报仇。」
「哎,可惜我看不到。」
等八人的灵魂离开院子后,林霁看了白落一眼问道:“你这么做,不怕沾因果吗?”
白珞眯了眯眼,语气懒洋洋地:“虱子多了不怕痒,你就当我过分自信吧。”
她现在确实非常自信,灵魂的修复进度已经突飞猛进到三分之一,修为恢复七成,就算是在三千年前,那个天赋卓绝之人辈出的年代,这个修为也是板上钉钉的前三,其他两个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一个还死在她的手里。
就现在这个末法时代,真的能让白珞用正眼看的,可能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那个号称玄门第一大派雾隐派的神秘掌门,一个是妖管局那个副局兼中部负责人。
至于天道……七七四十九道雷罚都没劈死她,确实是虱子多了不痒。
白珞给她们的能量不只是修补灵魂缺失那么简单的事儿,在场的只有林霁看出来,里面还有曾经属于她们的怨气,以及点点雾气最根本的力量。
最后那一点是为了把贾三儿的死算在雾气头上,这八个魂魄谁都不用担这种没必要的因果。白珞是在钻地府和天道的漏洞,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漏洞就是给人钻的。
六人围在一起吃饭的空档,八个鬼魂已经站在了贾三儿家门口。
贾三儿的土胚房里开着昏暗的灯,他在灯光下身前放着一块磨刀石,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剔骨刀,正一下一下的磨刀。
雾气对他的影响还在,要等天罚散去才会开始减弱。所以现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贾三儿相当于没有力量空有意识的,雾气的化身。
他磨好刀,拎着打开了地窖的门。村子里谁都不知道,贾三儿家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不为人知,充满罪恶的地窖。
地窖里的光比外面的还要暗,进去之后雷雨的声音小了不少,借着灯光能看见地上昏睡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她被贾三儿提起来,重新捆在椅子上,一把剔骨刀从她的侧脸滑到下颌,在昏暗的光下闪着森森寒光。
贾三儿现在还看不到,他这间狭小的地下室里,已经挤满了人,八个年轻女孩一双双眼睛里渗着狠毒的光。
就在刀马上要落在少女身上之前,突然拐了个弯,不受控制一样砍向了他自己的手。
那把剔骨刀被磨极锋利,几乎没什么阻碍就把贾三儿的手齐齐斩落,切面光滑,顿了一下才喷出鲜血。
确实是把见血封喉的好刀。
贾三儿惨叫一声,再睁眼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周围站了八个脸熟的少女。她们发出森森的笑声,好像百鬼夜行。
贾三儿杀了这么多人都没见过一个冤魂,越到后来越有恃无恐。这也是为什么,前一个死者和后一个死者之间间隔的时间在不断缩短。
这才几天,就让他又绑回来一个。
贾依依走到他面前,在贾三儿惊惧的目光中,拿起了那把沾满血的剔骨刀。
“贾三儿,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她话音一落,其他人跟着一声叠着一声的念,贾三儿胆子都吓破了,连滚带爬的往后跑。可惜地窖实在是小,没几步就到了墙根,他只能徒劳地往后缩。
地窖里放着不同样式的好几把刀,这八个鬼魂一人一把还能剩好些,有人干脆一手一个,围在贾三儿旁边。
后面的少女静静躺着,而即将杀害她的屠夫,就在不远处被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刀,分成了无数小块。切不开的骨头被砸开,碎渣子掉了一地跟鲜血肉块混在一起,恶心又恐怖。
白珞第二天起床下楼,就看见这八个鬼魂站在下面,整整齐齐冲她鞠了一躬。
“谢谢仙师,谢谢仙师给我们这个报仇的机会!”
她没应这个谢,往侧边让了一步,然后单手结印开了鬼门请了无常。
谢必安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点意外,祂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再看看白珞:“白道君辛苦,不过雷罚也只是劈散了那雾气的养出的神魂。此处依旧有人居住,时间长了还会重蹈覆辙。”
白珞冲祂打了个道门稽首,然后说道:“大人不必担心,凡事有始有终,我会善后。”
谢必安赶快回礼:“担不起白道君一句大人,不过是职责所在。地府事物繁忙,我就先带她们走了。”
一直到鬼门关了,林霁才晃晃悠悠从外面进来:“我报警了,警察估计一会就到了。”
这么大的案子不是县里能处理得了的,来的是市局刑侦队。六个人吃完早饭半个小时,村里进来了七八辆警车。
几辆警车闪着灯进了村,村民都站在路边远远地看,你一言我一语地。
“是不是老刘家闺女找着了?”
“要是找着报警干嘛。”
“说不定找着尸体了呢。”
“胡说,找着尸体回咱们村干嘛,又不是在咱们村找着的。”
警车在村民们好奇的目光里,开向了村头那个姓贾的鳏夫家门口。上面下来配枪的便衣刑警,为首的上去敲了敲门。
等了好一会都没人开门,再加上门口总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把门撞开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显眼的地窖门。
把地窖打开下去一看,纵然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堆已经拼凑不出原样的碎肉骨头,还有一个二次吓晕过去的小女孩。
警察在现场搜索。大胆的村民跑来问,贾鳏夫这是犯了什么罪?
被拉住的是个实习生,实在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告诉村民,这个既恶心,又残忍的现实。
还是经验丰富一点的过来打了个太极:“还在调查阶段,不方便透露,大家伙等通报吧。”
机灵一点的去问老板娘,老板娘脸色惨白,哆哆嗖嗖地开口:“警,警察同志说贾三儿卖的腊肉,是,是人肉啊!老刘家的姑娘,好像就是被他绑走弄死的!”
一旁听见的村民瞬间面如土色,反应了一会,都跑到旁边抱着树大吐特吐去了。
前前后后忙了一上午,把少女救出来,又把现场拍照取证。之后发现里面放了三个巨大的冰柜。地上被摆了一个阵法,上面放了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捧骨灰。
冰柜里还有好些个残肢没处理完,被冻起来,层层叠叠地堆着。
这是个大工程,负责人去找了一回林霁,问他知不知道更多死者信息。林霁交代了一下他们的身份,然后把昨天算出来的东西交给了负责人。
负责人的脸色有点奇怪,但还是收了下来,毕竟这个节目他也有所耳闻,知道可信度还是不低的,也是相当关键的线索。
地上那十几把刀也被带走了,最后翻来覆去检验了几遍,发现上面只有一把刀有贾三儿的指纹,剩下的十几把上面的指纹,查出来都属于那些被冻硬了的碎尸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