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魔君的开局be手册>第五十七章 谢家堡往事一

  =

  雨依旧很大,打得窗台噼啪作响,谢炀的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似乎是被谁刻意牵引,他梦到了许多年前还有阿娘的那会儿。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路上行人只有两三,来去匆匆,一片萧条。谢炀顶着大风从外面回来时,正好赶上谢家堡的宵禁,大门即将关闭,他侧着瘦弱的身子想要挤过去,却被两个将要换岗的侍卫拦了下来。

  其中一个语气不善,直接出手推了他一把:“干什么!没看见要关门了吗?”

  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脚下一滑,差点没拿住好不容易得来的吃食。

  谢炀疲惫不堪,还是竭力朝两人挤了个乖巧的笑:“我要回家,好哥哥,行行好让我过去吧……”

  “呦!这不是咱家小少爷吗?”另一个侍卫故作夸张地拉了前人一把,“快快快,还不快给少爷让路!”

  谢炀装作听不见,小声道:“谢谢。”

  可前一个侍卫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丈着长得高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没吃饭啊?大点声!”

  谢炀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可整个凉州城谁都能这样看他。

  夜风渐起,本就单薄的衣物起不了什么御寒的作用,他冻的瑟瑟发抖,一心只想快些进去。

  索性一咬牙道:“谢谢。”

  反正以前又不是没说过。

  “大点声!”

  “谢谢!”

  “哈哈哈哈哈哈……”

  他扯着嗓子喊了数遍,直到那两个侍卫也觉出冷来,才肯放他进门。

  谢炀生怕他们反悔,忙钻了过去,可是那门缝开的太小,即使他已经足够瘦小,还是不小心被突出了的一截铆钉划破了袖口。

  “快点,误了时间夫人问责起来可要你好看!”

  催促声在身后响起,谢炀又被推了一把,顿时就吸起了鼻子,可他不是委屈,而是心疼衣服——这是阿娘亲手缝的,是他唯一一件没打补丁的衣服。

  院子里,几个探头看戏的婢女看到他过来,匆匆左右避开。他这才想起院子里还有好多人,忙胡乱抹了把脸,抱着吃食一溜烟朝后院跑过去。

  他不能哭,不能给阿娘丢脸,不能让那个别人看轻。

  谢家后院的柴房旁有一个小屋,屋前夜色下依稀可辨得的那个身影,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阿娘!”谢炀跑过去,兴冲冲地将怀里的东西递上去,“阿娘我饿了。”

  栾暮云远远看见了他,便放下手中的衣物,将湿漉漉地双手在围裙上擦净,张开怀抱迎接:“不忙,慢点跑!”

  “阿娘,你的手好凉,你的脸也好凉……”谢炀拖着栾暮云进了屋,把她的手放在怀里暖。

  破屋虽小,好歹能抵挡风沙,母子二人相互搓暖了双手,谢炀这才道:“阿娘,我现在有力气赚钱了,你有旧疾,别总洗那么多衣服了。”

  栾暮云笑道:“没事,阿娘闲着也是闲着。”

  她抬眼的瞬间,瞥到儿子下颌上未干的泪痕,于是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问道:“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没有,”谢炀一偏头躲开她的手,别扭道,“我爹可是谢家堡的堡主,他们不敢的!”

  听罢这话,栾暮云却没说话,转身去收拾儿子卖力气得来的食物,收着收着,眼眶也越发干涩。

  谢家堡在凉州城可谓一手遮天,鼎鼎有名,堡主谢独闲功不可没,人人都说他仁爱天下,只有一点——不爱发妻栾暮云。

  早些年栾家也有些势力,两人因媒妁之言结姻,本是门当户对,可偏偏谢独闲一心只爱个青楼女子,实在辱没家风。祖父不在,祖母当家。谢独闲受遍了家法,依旧不松口,本来事情到这儿也就算了,可那老祖母不知听了谁的谗言,大婚前夜,一杯合欢散送到了谢独闲面前,从此他对栾暮云更是厌恶,老娘刚死就娶了那个青楼女子回来。

  青楼女为人蛮横,仗着谢独闲的宠爱无法无天,栾暮云几乎被打压到了泥土里,她有心回家,可栾家早已没落,彼时栾暮云还怀着谢炀无处可去,只好留在谢家做一个连下人都不如的洗衣妇。

  她对谢独闲早没了少女时的幻想,谢炀却有——他一心想着快快长大,等着那人高看自己一眼,不为别的,就因为谢独闲从来没有打过他。

  他把那当成了慈爱。

  “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嗦让谢炀瞬间回神,他跑到栾暮云身边,关切地问道:“阿娘,又生病了?”

  栾暮云放下手里正在削皮的萝卜,说道:“天冷的太快,可能是不小心着凉了,没事儿。”

  谢炀却不依不饶:“不行!我上次受寒就可难受了,你得喝药!”

  说完便翻箱倒柜地去找。

  地方就这么大,没一会所有的东西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他也累的呼呼喘气。

  “别闹了,”栾暮云笑了笑,把热气腾腾地饭菜端上桌,招呼他道,“不是饿了吗,来吃饭。”

  “哦……”谢炀应了声,不甘心道,“明天我去给阿娘买药。”

  栾暮云点点头,充满怜爱地看着他。

  谢炀就不是小孩,也开始知羞了,被这般眼神看着,浑身不自在,栾暮云瞧着他的无措,顿觉可爱,便掩面笑出了声:“阿娘的炀炀长大了。”

  谢炀脸色一红,气恼地撇开脸,余光却紧跟着她,不舍得离开。

  经年累月的劳作令栾暮云变得不像自己,她手已粗糙,脸已枯黄,发丝也常常凌乱着,这使她不敢抬头看人,不敢高声说话,可是在谢炀眼里,她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炀炀,”栾暮云道,“还记得阿娘教你唱的歌吗?”

  她指了指桌上的碗——里面没有油花,只静静地浮着几块白萝卜。

  说罢,不管谢炀,轻声唱了起来。

  “小萝卜,小萝卜,白白嫩嫩,香香甜的小萝卜,吃掉小萝卜,炀炀长得高……”

  谢炀嘴唇动了动。

  “阿娘又把我当小孩哄。”他不满道。

  半夜的时候,风忽然更大了,屋顶的瓦片被吹得哗哗作响,谢炀不堪其扰睁开双眼,却看见灯还点着,栾暮云正坐在那可怜的蜡头下对谢炀的衣服缝缝补补……

  谢炀半梦半醒,不想打破这份宁静,故而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描绘栾暮云印在墙上的影子。

  这时,栾暮云拿衣服,又咳了起来,不像方才那样转瞬即逝,反而愈发剧烈了起来。

  终于,谢炀彻底清醒了。

  “阿娘!你没事吧!”他跑到栾暮云面前,想去扶一扶她微曲的脊梁,哪知栾暮云拿开下意识捂住嘴唇的衣服,上面点点鲜红,刺眼的很。

  “没事,风寒。”她还是道。

  谢炀却说什么都不听了,他一把抢过缝好的衣服扔到地上,拉着她的手往温热着的被窝里带:“你需要休息!”

  栾暮云嘴唇发白,想说一句安慰的话都气若游丝,只能被他捂在被窝里。谢炀想起去年院里的老伯走前也是这个模样……

  不,不会的!

  他吓得满屋乱转,可是没几步就要碰壁,最后索性一拍桌子就要往外跑。

  知子莫若母,栾暮云忙叫住他:“你去哪儿!”

  谢炀急道:“我去找爹要钱买药!”

  “他不会给你开门的!”栾暮云从床上跳下来抱住他,她已经没什么尊严可供践踏的了,“宵禁了,他们不会给你开门的……”

  “对不起,”谢炀攥紧她的衣角,哽咽起来,“都怪我……”

  怪他什么呢?

  怪他做工的时候贪玩被扣了铜板?还是怪小屋里一贫如洗找不出一点东西?

  他不知道,只会咬着牙哭,同时默默地害怕。

  几乎从记事起,谢炀的眼泪从来都是偷偷在外面流的,这样满脸泪水的样子,栾暮云还是第一次见。

  她红着眼圈把谢炀紧扣着门的手拉下来,带着他走向床前,又伸手在磨的快要看不出花纹的枕头里一阵摸索,最后取出一把金钗——那是她仅剩的嫁妆了。

  “把这个拿去当了吧。”栾暮云将金钗递给谢炀。

  谢炀擦干眼泪,犹豫道:“可是这是……”

  “没关系,都旧了,以后炀炀给阿娘买新的。”她莞尔,眼中尽管疲惫,可温柔地模样还是让谢炀深信不疑,他接过那支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