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包过药粉的纸, 会不会还在宫室里?

  李鱼赶紧四下张望, 想找到这张纸, 可是如今屋子里的地上,除了少许灰尘,并没有任何纸片。

  李鱼意识到这段记忆, 未必就是蒲柳离开之前, 且皇帝虽将这间宫室封了起来, 并不代表宫室里的每样物件都还在,当时掉在地上的纸, 极有可能早被收拾了。

  李鱼咬咬牙, 他已是锦鲤了,多希望在这件事上,他也能拥有锦鲤的好运道。

  李鱼静下心,重新坐下,将秘密中见到的细节再与实际进行比对。

  暂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李鱼又看见了针线篮, 不太抱希望地将针线篮里的东西全都取出来, 在一些碎布下面,翻到了一只布老虎。

  记忆中蒲柳做到一半的布老虎,这里这只已缝合了大半,应当就是同一只,李鱼一直以为蒲柳当初做的, 已被孩子们拆散, 却没想到, 原来她为景王不止做过一只布老虎, 这也不难理解,小孩子的玩具通常容易坏,会有许多个,大宝他们也是如此。

  李鱼将布老虎拿在手里,仔细看过,又使劲揉了揉。

  一揉之下,他忽然觉出布老虎腹部有些硌手,孩子们原先弄坏的布老虎却并非如此。

  李鱼与景王对视一眼,取了剪子出来,小心将布老虎剪开。

  先是里衬,里衬上绣了“蒲柳”的字号,与李鱼见过的如出一辙。

  布老虎被拆开之后,棉花中露出纸片一角。

  李鱼手顿了顿,将纸抽出来,原是一张叠好的纸,因是藏在布老虎肚子里,几乎没有染上灰尘。

  李鱼将纸小心拆开,发现里边包了一搓小指指甲盖那么大的粉末。

  这该不会就是……

  李鱼回想起记忆里包药粉的纸,纸包颜色看上去正一致。

  “天池!”李鱼激动地嚷了一声。

  景王点点头,递给李鱼一只瓷瓶,李鱼把这纸包重新叠好,装进瓷瓶里。

  他还不能确定这些粉末是什么,希望是毒药有关,得尽快交给老太医。

  李鱼赶紧出了宫室,宫室外跪着宫人,殷切询问李鱼是否需要帮忙,李鱼好容易找到的线索,怎肯轻易托付给别人,自己揣好了瓷瓶,拉着景王一起奔去太医院。

  太医一般根据药渣,就能得知方子,若是有药粉,应当也能辨认出是什么吧?

  李鱼亲手将药粉交给为景王诊治的老太医。

  老太医始终不太相信这会是毒药,但是景王与景王妃都在,老太医也不好糊弄,仔细闻了闻那些粉末。

  “奇怪……”老太医有些不敢相信,在征得李鱼与景王同意之后,取了一小点尝了尝,又立马吐掉。

  “殿下、王妃,请给老臣一些时间……”老太医抹了抹唇,话都没说完就情绪激动地奔入内堂。

  这是终于有头绪了吗?

  李鱼也不去别处,就与景王坐在太医院里等。

  景王心境已平和下来,老太医总不出现,李鱼等得焦急,景王还会揉揉他的头,要他不必忧心,从怀里掏出一只肚皮圆鼓鼓的小金鱼和连成串的四条小小鱼,给李鱼玩。

  景王讨好他时,总是喜欢送各种样子的小金鱼,小金鱼充满了回忆。

  李鱼拨弄了一会儿,内心很不是滋味。

  若这样都还是找不到,该怎么办?

  那就继续!要他挖地三尺都没关系!

  老太医去了之后,音信全无,直到入夜才抱着厚厚的医书低着头匆匆走出来,一只脚鞋袜都没穿。

  “太医!”李鱼连忙叫道。

  老太医抬眼,才发现李鱼和景王,惊讶道:“殿下、王妃,怎会还在此地?”

  合着老太医已完全忘记他们在等着了。

  李鱼也不计较,见太医抱了医书,满怀希望道:“是不是有发现了?”

  老太医笑着点头:“真的多亏王妃和殿下,总算是有了。”

  李鱼眼睛一亮,忙请老太医坐下细说。

  原来老太医发现,李鱼送过来的粉末,与之前那张养身的方子何其极像,但是多出来一味药。

  中药原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多出一味,整副药的药效都有可能会发生变化。

  老太医方才就是去确定多了哪味药。

  经过查证,证实是雪乌子。

  李鱼和景王都对药材一窍不通,老太医解释道:“雪乌乃是长在雪山之巅的一种树,六十年一开花,六十年一结果,其果实便是雪乌子。雪乌子难得,有大补之效,本朝并不易见,就连如今太医院都没有,因臣年轻时曾有幸见到过一株雪乌,故而知晓雪乌子药性。”

  李鱼一怔:“这是补药?”

  那是不是与毒就没关系了?

  老太医点头道:“是补药。但使用雪乌子时有个忌讳,雪乌子不得与当归一同服用,若是与当归混在一起,反而会生出毒性。这药粉里,老臣尝出有雪乌子亦有当归,也便是说……”

  “这药粉,的确有毒。”

  老太医一锤定音,证实了李鱼的一半猜测,李鱼焦急地掐紧了自己的手掌。

  “那这毒,是不是殿下中的?”

  李鱼把药粉怎么得来的告诉了老太医,也提到乳娘蒲柳吃下了药粉,他怀疑毒性就是通过乳汁,传给了当时尚在襁褓中的景王。

  老太医眼睛一亮:“这是极有可能的,老臣还需要再查一查医书……但是托王妃的福,这下子终于不是没头苍蝇了。”

  老太医欣慰地摸了摸胡须:“应当不出半个月,老臣便能确定。”

  李鱼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扬言要等太医的好消息。

  虽然还没彻底确定下来,他仍是请老太医保密。

  景王中毒已久,下毒之人李鱼暂时锁定了蒲柳,但是一个小小的乳娘,为何要害皇后之子?还有与蒲柳相争的内侍,从记忆里看,蒲柳吃下毒药本是不乐意的,起码内侍的存在,意味着下毒这件事本身绝对不会是蒲柳一个人的主意。

  李鱼其实也寻找过那名内侍,可是因内侍长得很路人,王喜道这样的内侍宫中遍地都是,且与内侍比起来,明显是蒲柳的乳娘一职更容易成为突破口,故而李鱼把注意力都放在蒲柳身上。

  如今想来,蒲柳被撵出宫,那么内侍呢?毒害景王的势力会不会依旧存在于皇宫中,连皇帝都未觉察?

  这几乎是肯定的,但到如今二十多年了,这意味着对方可能位高权重,可能是连他们都意想不到的人物。

  谨慎起见,还是不宜对外透露,万一对方还要再对景王下手怎么办?

  李鱼从太医处出来,便直奔乾清宫。

  皇帝还是很高兴景王所中之毒有了线索,虽然老太医还未证实,光是得知布老虎中藏了有毒药的纸包,皇帝就觉得蒲柳绝对与下毒逃不了干系,李鱼同样提议皇帝保密,皇帝亦有此感。

  “多亏你了。”皇帝温声道。

  以前皇帝封李鱼为景王正妃,待李鱼和颜悦色,多是看在景王与孩子们面子,这一趟猎场之行,他与李鱼也算多了些相处,在亲眼目睹了景王与李鱼之间的情意,还有李鱼为了找寻线索所做的种种努力之后,皇帝虽嘴上不说,对李鱼已变得十分信任,这会儿他倒觉得景王非常有眼光了。

  李鱼道要保守秘密,皇帝亦很赞同,皇帝想的又比李鱼要深远一些。

  蒲柳对尚在襁褓中的景王都下了毒,那她带过的另外两个皇子,大皇子和四皇子呢?

  有些事细思恐极,大皇子与四皇子的死是皇帝心中无法触及的痛,如今也要狠下心来查一查了。

  倘若真是人祸……

  皇帝久久注视着手边的朱笔,不论对方是谁,他定会将之碎尸万段,唯有如此,他才能对九泉之下的孝慧皇后,有所交代。

  李鱼处,得了老太医半个月的保证之后,又很狗地去探系统的口风,发出了灵魂N问。

  景王中的毒是不是与雪乌子有关?

  景王的哑疾能不能治?

  景王哑疾治好之后还能不能重新说话?

  ……

  总是被系统坑的鱼终于崛起,坑了系统N把。

  坑鱼系统的一连串沉默,让鲤鱼精腰杆挺得笔直。

  “还有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就有结果啦!”李鱼高兴地提醒景王。

  景王眼见小鱼为他奔忙,找出了毒药粉,他已不担心会先行离去了。

  小鱼这是又救了他,景王眼神温柔地想,他也该继续霸占鲤鱼精,以身相报。

  “天池,若有一天你能说话了,你会想说什么?”

  哑疾和下毒有关,眼下尚未被“证实”,李鱼还不能草率地告知景王,但憋不住展望一下应当没问题。

  若真有这一天,景王其实自己也想过的,笑着写,会想叫父皇,想叫孩子们。

  最想……

  他笔下一顿,看向李鱼。

  最想,叫你的名字,景王写道。

  李鱼感动地直吸鼻子,想象了一下,若真能听见景王唤他名字,要他化成鱼骨鱼灰也无所畏惧。

  终于,在李鱼热烈的期盼中,半月的时间过去。

  期间被皇帝差遣出去寻找蒲柳的罗总管传回消息,原来蒲柳当年离宫之后,在归乡途中死于非命。

  蒲柳之死,令景王中毒这件事又凭添了几分扑朔迷离。

  虽在追寻蒲柳下落上碰了钉子,老太医处却给出了令人欣喜的答复。

  老太医半个月以来不断查阅医书,并且以身试药,确定了景王所中乃是雪乌子混合当归之后产生的毒性,这在李鱼预料之中,但是要如何解毒,老太医的办法,李鱼有些难以接受。

  雪乌子毒性很难根除,老太医认为只能以毒攻毒,但这法子相当危险,两种毒素互相争斗,会使得景王身体羸弱,一个不慎,更有可能会使景王面临另一种毒的危险。

  老太医之所以敢这般提,是因为另一种毒,太医院是有解药的,比起雪乌子,这种毒要容易处理得多。

  李鱼尚有些犹豫,景王已自己点头应了。

  小鱼拼命为他开道,这条路,他又怎能不认真走下去?

  景王服下毒药之后,吐了越来越多的黑血出来,老太医道这是以毒攻毒起作用了,景王痛苦地翻来覆去,一身里衣全都湿透了,直到黑血吐尽,老太医才让景王服下解药。

  服药之后的景王陷入了沉睡。

  李鱼一直守在床前,心疼不已。皇帝也过来探望了几次,替景王安抚几个孩子,可是或许因为另一种毒太过强烈,即便服用了解药,景王迟迟未醒。

  皇帝都快被急死了,老太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景王脉象虽虚弱,并非毫无生机。

  李鱼很怕景王会变成植物人,每天都要不停地与景王说话,告诉他儿子们的一些趣事。

  这日,李鱼正说到皇帝做主,把大宝几个送入御书房,由大学士教导启蒙,大学士对这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没有一点办法。

  大宝听课极其认真,一岁多的孩子就能坐得笔直,开蒙之后,已主动发现了关于“米”的错误。

  二宝、三宝关系很好,竟好到轮着听大学士讲课,轮着玩耍,大学士哭笑不得。

  四宝整整一堂课都睡了过去,也不知这只崽像谁。

  李鱼声情并茂地说着,口渴了转身倒水的工夫,忽地听见耳畔有人以嘶哑的声音口齿不清地唤道:“小、鱼……”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声音哑得很难听,发音甚至不大对,可是饱含的深情似曾相识。

  李鱼回过身,对上景王寒潭般的眸子,手中捧着的茶盏一下子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