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虽奇怪景王妃跑得太快, 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但是他与这位半道来的男王妃无甚交情,且得知景王至今未回之后, 六皇子内心的得意控制不住, 哪怕有些许困惑闪过,也很快就放下了。

  他并未再试着联系他的人,一切按计划进展顺利就是最好的,贸然去信,非明智之举。

  顶多这两日就能有定论。

  六皇子志得意满地往自己帐子行去。

  入了帐, 就见到梁氏满面愁容,六皇子觉得晦气,以前为了梁氏母家定北侯的支持,也为了梁氏腹中的孩子,他不得不多多哄着梁氏,梁氏孕中敏感, 六皇子早就有些不耐, 不过如今心情不错,对着梁氏, 也难得有了舒心的笑容。

  “早些休息,别太累了。”六皇子温声道。

  梁素云受宠若惊,六皇子月前就对她有些冷淡, 梁氏有苦难言, 说起来都是因为她的孩子。她知道这一胎对于六皇子极为重要, 之前全家连她自己在内都盼着这一胎是男, 可诊脉的太医却道是女,一连几个太医都如此说,六皇子得知后,虽没有怪罪,转头就纳了两个美妾,向她直言自己正当紧要关头,必得尽快要有男孩,这也是为了以后。

  自己肚子不争气,梁氏也只能如此,一向帮衬她的娘家竟也支持六皇子,要她忍耐,梁氏情绪一天比一天压抑,满腹心事无处诉说,未嫁时一个活泼的姑娘,成亲之后竟变得精神恍惚,不知不觉就会落泪,六皇子却常去侍妾处,偶尔才来看看她,在人前才会显得恩爱。

  六皇子与她究竟合不合,梁氏自己也说不好,但是她看见同为皇子的景王对景王妃诸多疼爱,内心是很羡慕的。

  这次六皇子难得有说有笑,梁氏真心希望,这样的日子能长久一些。

  李鱼和景王、王喜带着孩子们走出去很远,确信六皇子没跟上来之后,才齐齐松了口气。

  这次真亏了大宝!

  李鱼笑着把大宝抱起来,大宝早不哭了,黑葡萄似的眼睛亮亮闪闪,歪头看着鱼爹直乐。

  李鱼一怔,他一直知道大宝比其他孩子都要聪明,并且能听懂大人的话,难道方才是——

  “大宝是故意的?”李鱼笑着贴上大宝的脸蛋,低声问道。

  “他坏!”大宝肥嫩的小手指指着遥远的那个谁。

  六皇子在人前通常掩饰得很好,一般人也看不破六皇子内心,因大宝极得帝宠,经常被抱去乾清宫,总能见到向皇帝请安的六皇子。

  当着皇帝的面,六皇子自然不会表露什么,可是在皇帝不注意的时候,六皇子看大宝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他把大宝当成寻常小孩子,才一岁不到,六皇子断不会放在心上,肆意宣泄对孩子的厌恶。

  可是大宝本身并不寻常,在做婴儿之前,就做了十个月的小小鱼,鱼的发育比人快,大宝早就懂很多东西了,六皇子看他的眼神很不友善,令大宝很不舒服,也把六皇子的坏记了下来。

  不过大宝终究还是个孩子,遇见令他不安的坏人,直觉是想远离,方才竭力哭闹,是想让鱼爹离坏人远一些。

  虽然误打误撞,总算保护鱼爹一回的大宝特别开心了!

  景王伸掌过来,揉了揉大宝的发顶,大宝兴奋得小脸通红,景王爹爹揉他脑袋啦!

  李鱼也奖励了大宝一个亲亲,誓要把大宝半边脸都糊上口水。李鱼正亲得起劲,忽然眼前一花,二宝三宝四宝凑上来,胖胖的小脸在他跟前晃来晃去。

  亲亲什么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都乖!”

  李鱼忍笑,挨个都亲了亲。

  一家六口还有王喜,迅速前往龙帐。

  皇帝已等了很久,看见景王、李鱼带着孩子们过来了,皇帝笑着调侃:“这是终于安心了?”

  皇帝是嘲笑景王之前求他,景王默默受了。

  李鱼看看皇帝,又看看景王,好奇得不行。

  景王虽没有表示不满,但他把大宝放了下来。

  最佳圆场王——大宝挨了地,立刻迈开小短腿,歪七扭八地朝皇帝爷爷走过去。

  皇帝怼儿子无所谓,看见小孙子就心花怒放,立马转移了话题:“朕怎么觉得,大宝走路又稳当多了。”

  李鱼:“……”

  大宝真不是,大宝真没有,皇上您几个时辰前才见过他,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大宝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走到皇帝面前,扒住了龙袍裤腿,皇帝眉开眼笑把大宝抱起来。

  肉乎乎的小孙子在怀,皇帝心里对企图算计小孙子的人,深恶痛绝。

  若是景王倒了,八皇子遭厌弃,剩下会是谁得利?

  皇帝心里其实是有数的,只是对方从未在他面前暴露过如此心机——这不正说明对方会藏,这些年一直在他面前装?

  一定要迫对方出手,当场拿住,令对方再无狡辩的可能。

  皇帝已有了周密的计划,只是这计划,非要景王一家配合不可。

  “大宝,能帮爷爷一个忙吗?”皇帝笑着问道。

  本来下旨即可,皇帝还是愿意亲自向大宝说明的。

  大宝眨巴眨巴眼睛,他发现了,大人都喜欢要他帮忙。

  鱼爹经常说,爷爷也会说。

  大宝喜欢鱼爹,也喜欢爷爷,自然是愿意的。

  大宝拍拍小胸脯:“好!”

  皇帝眼里满是笑意,继续逗他:“会疼也没关系吗?”

  大宝皱了皱小胖脸,鱼爹教过他,说话要算话,大宝怕疼,也不能后悔。

  大宝壮着胆子点点头:“好。”

  李鱼隐约猜到了,因这是皇帝的旨意,李鱼与景王都不能做什么。

  孩子们在西陲出生,难免会招惹闲话,皇帝所为,是为了彻底让有心人闭嘴。

  他也知道皇帝所谓的疼,并不是真的有多疼。但他作为孩子的爹,是万般舍不得的。

  皇帝召了太医过来,李鱼不忍地转过身去。

  景王在袖下牵住他,李鱼撒气般狠狠掐着景王的手,景王眉头都未皱一下。

  皇帝处,因担心大宝会害怕,皇帝亲自把大宝抱到膝上。

  罗总管过来取血,皇帝全程目光冰冷盯着罗总管,罗瑞生办了这么多年的差使,手指微微发抖,竟比皇帝膝上的景王世子还要紧张。

  大宝说不害怕,还是怕的,一看见针尖就闭上眼睛。

  然后指头就挨了一下,大宝打从心里觉得还好,比他有一次贪吃荔枝嘴巴疼好多了。

  但是睁开眼睛,左右看看,大宝发现鱼爹眼睛红红的,爷爷和景王爹爹的表情好像要打人。

  大宝:“……”

  罗总管壮着胆子请示:“皇上,那其他小公子?”

  虽明白罗总管只是例行公事,李鱼真想杀人了。

  几个宝看见哥哥被扎针,都害怕极了,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刚要摇头,大宝着急道:“爷爷,我来!”

  大宝知道这个疼还是有些疼的,弟弟们可能没大宝能忍,若爷爷一定要用针扎,大宝愿意替弟弟来!

  大宝勇敢地伸出另一根手指。

  皇帝:“……”

  皇帝眼里笑意更浓了些:“好啊。”

  罗瑞生怔了怔,没想到这样都行。

  大宝以为还要扎他,害怕地再度闭眼,可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罗公公只是从他手指上,多接了几滴血。

  皇帝要来绷带,亲自为大宝包扎,包成了厚厚一圈。

  太宝回到李鱼处,李鱼心疼地抱着大宝,另外几个宝也不抢着要鱼爹抱抱了,由四宝带头,一起都朝着大宝包扎好的手指吹气。

  孩子们觉得,吹了气就不会疼了。

  皇帝看在眼里,心里已被这几个孩子软成了一片。

  皇帝又令罗瑞生去请八皇子。

  陆嫔出事那天,八皇子与七皇子住一间帐子,夜里人声鼎沸,八皇子觉得吵,可是没人敢告诉他怎么了,自那以后,他就一直没能见到他娘,连平时与他关注不错的七皇子见了他都躲着走,还是六皇子好心告诉了他,得知自己的娘与外男私会被发现,八皇子整个人都是懵的。

  虽然才七岁大,他已知这是个怎样的罪名,他娘已被紧急遣送回宫,奴才们都在背后指指点点,皇帝提出要验,八皇子咬咬牙应了,反正他究竟是谁,也只有如此才能找到答案。

  皇帝处做好了准备,令罗瑞生把礼亲王,皇子们,还有几位重臣、宗室长辈召到了龙帐。

  皇帝宣布:“礼亲王处收到了密报,道皇家血脉有疑,朕已决定以秘法相验。”

  皇帝并不提告密信,更不提究竟要为谁验,只道这些人的血已取好,令知晓秘法的太医尽快验过。

  皇帝如此表示,宗室和大臣都大吃一惊,一来皇帝并未透露是何人血脉有疑,二来那些需要太医验的玉瓶,上头除去一些奇怪的记号之外,谁也看不出来是谁。

  这记号其实是李鱼倾情贡献,得知皇帝的计划之后,李鱼便提出以记号代替人名,只有皇帝自己,知道记号如何与人对应。

  六皇子原本等着皇帝得知结果后大发雷霆,可是皇帝竟用这样的办法,六皇子未曾料到。

  一般都是由太医取血之后再验明,太医其实知道验的是谁,可放皇帝这儿,太医却不知了,由此可见,皇帝也在防着太医。

  要对皇室血脉作假,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收买太医。

  本朝知晓秘法的太医并不多,因六皇子之母张妃早年曾对其中一位姓潘的太医有过救命之恩,因此才能说动这位潘太医私下帮着验看从景王府取来的“小世子”之血,也是潘太医再三向他保证,小世子绝非皇族之后,六皇子打这场仗才更为顺利。

  景王世子非皇族,这已是铁板钉钉的,连太医也不知谁是谁,对他来说并不碍事。只是皇帝为何要这般安排,六皇子难免狐疑起来。

  “王喜,怎么办?”

  六皇子环顾左右,就看见景王妃抱着手指“受伤”的小世子,着急在与王喜商量对策。

  除了二、三皇子,皇帝把其他皇子都召了过来,唯有景王未曾露面,看来皇帝仍是将景王扣着,令景王妃慌乱不已。

  六皇子命身边的内侍过去探听,景王妃很警觉,这内侍靠不了太近,只隐隐听见王妃说了“找不到”、“无法调换”等的只字片语。

  六皇子略一沉吟,知道景王妃这是急了,小世子从哪儿来的,景王妃恐怕比谁都清楚,皇帝做这样的安排,他不急,急的是景王一脉……

  所以,皇帝一系列措施应是在防着景王,怕景王做手脚,他仍是无忧的。

  六皇子自以为揣摩透了皇帝,定下心来,静等消息。

  另一边,帮着六皇子的潘太医却有些着急。

  皇家血脉,慎而又慎,几名太医分头验,再一起核对,潘太医赫然发现,这些血全是皇族之后!

  怎么和六皇子想要的结果不一样?潘太医傻眼。

  事关六皇子大业,潘太医这时不论如何,也要给六皇子传消息,确定一下了。

  他谎称不适,尚未验完,要出去净个手,慌里慌张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