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众人汇合,导演远远地向他招手,看清他的表情时一愣:“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江星默轻描淡写地换了个话题:“看完了吗?”
“哦,差不多了,”导演指着远处,“操场保持得不错,可以在那里拍摄,模特我拟个单子发给你。”
却听江星默道:“不用挑了。”
“?”
“我参演。”
导演大为吃惊,继而惊喜道:“这可太好了!那周一下午两点,我们去品牌店铺挑衣服。”
教学楼里没有灯光,每一个教室都黑洞洞的,如同吞食岁月的怪兽短暂蛰伏。
江星默收回目光。
两人分别后下起了雨,七八点钟的街道,铺满了模糊的霓虹灯光,有高跟鞋匆匆踩过,溅起一地冷雨。
在公交车站躲雨时,江星默接到了温无舟的电话。
“在哪里?”隔着电波的声音像被酒液浸过,带着一丝沙哑,“想见你了。”
不难想象他忙完工作,解开衬衫领口的样子。
温无舟没等到解压玩具温柔乖巧的回应。
江星默:“你还记得高中的事情吗?”
温无舟一愣:“很多年前了,记不太清。”
他们并不是同一届,温无舟比原身大了两三岁,大概连正式的对话都没有一句。
江星默握着手机,另一手探出车站顶棚,雨水落在指尖掌心,冰凉,伴随一些刺痛。他很安静地接着问:“那么传言呢?”
回应他的,是温无舟长长的呼吸声。
不远处有人行横道,红灯转绿灯,没有行人,只有地面指示灯规律性地闪烁。
江星默收回目光,听见话筒里传来温无舟变得有些懒散的嗓音:“小孩子的玩闹罢了。”
停顿两秒,江星默:“我明白了。”
第一,有传言,并且对原身极其不利。
第二,温无舟不关心真假。
以江星默对他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嫌原身在这场“玩闹”中姿态不够潇洒优雅。可他还是发问:“在你眼里,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温无舟轻笑一声,开口时,语气却冷淡了许多:“我不喜欢这个话题。”
“你有没有一点动摇,曾经爱过‘我’?”
“宝贝,”温无舟微笑的声音暗含警告,“继续聊下去,就不聪明了。”
回国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如海市蜃楼,正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叶白烟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两人之间。
但是,谁也没提过这件事。
一旦打破平衡,他们的关系就将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江星默却依旧是安静的,平缓嗓音里甚至带了一丝温柔:“爱人,情人,还是都算不上?”
“......”
温无舟按住太阳穴,终于叹息:“如果一定要这样追根究底,那好,我们可以是陌生人,这样满意了吗?”
得到一个比预想中更过分的答案,江星默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温无舟:“......”
他本意是威胁,却好像没能起到效果,不禁皱眉:“我不会和你多说一句话,更不会再私下见你。”
江星默:“懂,陌生人。”
温无舟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后台情绪波动值疯狂跳动,显然是气蒙了。
江星默低笑一声。
一辆公交车停在面前,他刷过二维码,靠窗坐下,隔着被雨水模糊的玻璃,不紧不慢地戴上耳机,闭眼听歌。
维持之前的状态,当一阵地下情人,也不是不可以。
但有些游戏,玩多了就不礼貌了。
公交车晃晃悠悠,在一栋办公大楼门口停下,几个面露菜色的职工上车,江星默和他们擦肩而过,走进灯火通明的大楼。
雨夜中,“□□”几个大字依旧明亮。
他径直上了顶层,推开一扇门,房间里布置得雅致,更像间茶室,里面的人受到惊扰,全都停下聊天,转过头看他。
江星默不慌不忙,笑眯眯地喊:“奶奶,好久不见。”
江奶奶颔首,对着众人道:“星默长这么大,有些长辈还没见过面,今天大伙都认识认识。”
几人面色各异,都没说话。
还是江星默率先开口:“几位叔叔,幸会。”
“呵呵,幸会......”和他握过手,有人笑起来,“听说你和陆家有合作,这可不容易。”
不等回应,另有人不冷不热道:“是和陆风吧?”
显然陆家二少的名头很受嫌弃,就这么短短一句话,众人的笑意都虚假了好几分。
刚才替他说话那人接着说:“老董事愿意支持他,这事可不多见。”
众人呵呵笑着,却不由自主地打量江奶奶。
江奶奶坐在轮椅上,下半身盖着张毯子,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比起年富力壮的江建国,的确不足以给人信心。
江奶奶不紧不慢眯起眼:“不用操心我,想想你们这帮老骨头能活几年吧。”
众人一阵咳嗽,连忙移开视线。
“现在叫你们过来,是照顾老朋友,”江奶奶平扫过整个房间,不怒而威,“免得有些人脑子不清楚,站错位置。”
她的目光似有重量,所过之处,人人为之低头躲闪。
房间里短暂地安静下来。
咔哒。
寂静中,茶具碰撞的细微响动格外清晰。
江奶奶神色莫辨,冷冷道:“星默,见过你方叔。”
被称作方叔的男人倒好了茶,分给众人。他推了推眼镜,缓声道:“蕙兰,不久前,我参加了一场拍卖会。”
“会上同时展出了一对宝石,蓝宝石做工精妙,红宝石略逊一筹。可最后,你们猜怎么着?蓝宝石无人问津,红宝石却卖出天价。”
方叔的目光在空中荡了几秒,锁定江星默,微笑着说:“两块宝石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可以是无价之宝,也可能一文不值,关键在于世人如何看待。”
“当红宝石的价值广为人知,蓝宝石寂寂无名时,比谁更精美是没有意义的。”
江奶奶嘴角往下拉:“你我都知道,这种故事想要多少都可以。”
方叔笑笑,掸了掸袖口,露出西服胸袋边的一枚红宝石胸针。
“各位慢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茶室里的氛围渐渐有些变了,刚才一直唱反调的男人抖了抖西装,站起身来:“老董事,您看这闹得.......我儿子还在家等着我呢,这个,我就不多留了。”
随着他起身,其他人也慢吞吞地看表,各自找理由走了。
最后房间里只剩祖孙两个人。
明明被人撂了脸子,江奶奶却没有半点愠怒之色。
她按下扶手边的按钮,轮椅滑动,稳稳停在墙边,让她得以拉开百叶窗,窗外景象映入二人眼帘。
楼下灯火通明,空气里漂浮着咖啡的气味,人人坐在电脑桌前狂敲键盘,时不时和周围的人交流几句,随即将打印好的文件快速递到最前方的办公桌上。
那人抬起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是叶白烟。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要面临的挑战,”江奶奶倚在窗边,看向楼下繁忙,“一个扎根在集团的未来接班人,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撼动的。”
江星默扒开百叶窗条:“他看起来很称职。”
“称职?”江奶奶冷笑,“要真像表现出来的这样,让他接手江家,也没什么不行。怕只怕,狼子野心,鼠目寸光。”
“哦?”
江奶奶起先不想解释,见他半挑着眉,才道:“或许这只是我的直觉,这小子邪性得很。”
江星默倏然抬眸。
正当他想要追问时,就听江奶奶接着说下去。
“我找人算过命,他就是天生克我们江家的,要是他真成了继承人,老婆子我恐怕没几年好活,”江奶奶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给江建国夫妻两个灌了什么迷魂汤,那么看重他。”
江星默:“......”
哦,原来是封建迷信啊。
不过,算得挺准。
原书剧情里,叶白烟在得到江家后,江建国夫妇和江奶奶也在后面的几年里接连过世,成了几个渣攻争相安慰的剧情点。
至于原身,更不必说,今年六月股东大会后,就是车下冤魂了。
愤愤说完,江奶奶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星默,这件事很困难,但并非不可完成。保住江氏,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做到。”
“刚才在房间里的人,都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江星默没说话,脑海里浮现出几个老头的样貌特征。
屋里偏暗,外面办公室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透进来,光条落在青年鼻梁,将他俊美的五官分割,难以分辨。
江奶奶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脑海里却浮现出他小时候的样子。
不知是夜深人静,还是久别重逢,她胸膛里涌出一股陌生的温情。
“过来,”江蕙兰露出一丝微笑,向他伸出手,“到奶奶这里来。”
回应她的,是青年略带诧异的一瞥。
江星默往后退了一步,缓缓拿出手机:“喂,是我。”
“......”
江奶奶眼角笑纹僵住,咬紧牙关:“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