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山峰走前的阴狠视线,庆脆脆和王二麻子看得真切。

  这一晚

  小夫妻拥在一起,说悄悄话。

  庆脆脆往他怀里缩了缩:“于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二麻子:“不怕,他们拿不住罪证,只要我不认,于大壮本人不出现,谁也没法子。”

  进了十月天,夜里发凉,他将妻子瘦小的身躯往怀里揽了揽,冒青岔的下巴在她脑袋上蹭蹭,“今天,我差点就中计了。”

  直到这时,怀里一团柔软,王二麻子才生出后怕来,若不是脆脆机灵,看出古怪,只怕他就要认了。

  到时候于家人若是再揭开于大壮身死的事实,他再否认也没用。

  他愿意承认也是看着于大壮没有死,大不了家里赔偿银钱。

  谁曾想于家人竟然能想出假冒的点子来。

  庆脆脆在他腰上掐一下,可惜硬邦邦的,像是猫爪子撒娇一般没用到实处,“于山峰是个人精,咱们非要验证那人是不是于大壮,下一瞬人就醒了。可见他是在诈人。

  王二麻子一笑,想到什么,“终究是我....”

  “那是他活该。于大壮已经歪了,以前他就喜欢对我动手动脚,仗着他爹是里正,寻常人不敢声张,做了不少恶事。”

  她念叨了几件于大壮曾经做过的事情,继而谈起自家,“阮娟说的话你可还记得?今日你不料理他,明日他是要在你从镇上回村的路上纠集混混害死你的。”

  这种事情躲得开一次,躲不开两次。

  叫饿狼吃了才好,满脑子不正经的点子。

  也不知是重来一世后对于一些人事她看得通透,人也变得少了很多愁肠和怜悯。

  可她不觉得这样不好,相反,心肠硬些,保全自己,保全了这个家才是正理。

  于家还能如何?不就是仗着村里三大姓的人口多,以后要拿捏自家人嘛。

  庆脆脆才不畏惧。

  孙里正是个明镜一般的人物,她瞧着这人有几分壮志雄心,怕是不仅惦记着做一个里正,从这段时间孙里正在村子里整顿的手段来看,这人该是有意向领着小村子往一个镇子发展的。

  眼下唯一能帮着实现这种愿景的,只有王家二房。

  不用求,孙家都会出手护着王家的。

  这一夜夫妻话说了许久,于大壮的事情是他们夫妻埋在心底深处的秘密,说通彼此,想明白后路如何,这件事此后便不再提。

  隔几天村里有传言说于大壮身子好了,要去南边打拼,此后便消失在花溪村人眼中耳中。

  庆脆脆听过后,并未多说什么。

  只怕于山峰心里悔地要死,毕竟若不是他想出蒙混于大壮的点子,于大壮也不至于成了一个活人,只能假遁他乡。

  眼下正是十月中,再过一个多月,海上风浪就会变大,晴天日子也不多,海货出产便不多了。

  庆脆脆吩咐几个收鱼的骡子往再远的地方多走走,以往都是一天两送,此后便成了一天三送。

  过冬的海货断了,但是镇上的生意不能断,所以得提前储备好。

  她盘点着铺子九月的账目,除了说定的工钱,额外封赏了半匹藏青色的料子和三十个铜板给小刘。

  他家日子苦,那个瞎眼的奶奶不能走远处,听说三叶子在镇上读书,特意绣了一个书袋子做礼。

  庆脆脆看中的是老人家的那份心意,所以回礼也不客气。

  从进了十月的时候,大海铺子又招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寻常就在铺子里忙活些不起眼的,主要是负责拉货运货,照管院子和两头牲口。

  大海铺子原本铺堂大,后院小,只有一大一小两间屋子。

  小屋子靠着正堂,一贯是小刘的住处。

  大的原本计划留着给她和丈夫去镇上照料时候用,后来发现那铺子有管事料理,小刘里外忙乱,出不了大事,所以便分给了后来的两个壮伙计。

  这二人是兄弟两个,北地人,因着北方夏季旱灾,家里地都干死了,所以逃难来的。

  哥哥叫柳大,弟弟叫柳二,无父无母,兄弟相依为命。

  庆脆脆无意碰上他们在镖局门口求卖身做事,将人买回来的。

  别说,有了这二人,拉货对账学得快,逢着镇上有什么消息,一转眼就送回来了。

  庆脆脆听柳二说了有一小股灾民在镇上乞讨,起心思,道:“你和你哥哥眼力都不错,我心里信你们。之前家里在花溪村置办了十亩荒地,还没来得及垦,你们兄弟两个瞧着看有没有合适的,也不多要,十来人口就成。”

  柳二忙拱手问礼,“是,夫人。”

  他这般称呼,王海和王丰听了以后也改口,老爷夫人地叫人。

  庆脆脆起初因这称呼有些羞赫,王二麻子也是,从一猎户一转眼成了镇上大户人家一般,怎么就被称呼为老爷了。

  不过适应了两天,渐渐也接受了。

  毕竟他家已经是花溪村崛起的好人家。

  瞧人家那砖瓦院子,再看看人家镇上铺子里的生意,还有一个读书识文断字的少年,还是花溪村唯一养着不少下人,雇了上值人的人家呢。

  这样的人家都能赶得上镇上的小贵户了。

  为此孙里正还特意来过一回,说来说去,生怕他们一家搬到镇上,从以后和花溪村一刀两断。

  毕竟花溪村以前对王家二房可不算好。

  庆脆脆和王二麻子都说不会搬走。

  一是他们的根就在花溪村,二来家里的生意离不开晾晒场,若是去了镇上实在没那么多地方倒腾。

  不过不搬去镇上住人,却是要有镇上的房产的。

  庆脆脆道:“一来,三叶子翻年就八岁了,他在镇上读书苦,夫子十天旬一次,有时候是一天,有时候是两天。每回从镇上往家里赶,他身子疲累。要是镇上有一套房产,旬假日子短,便让他安心住在那里。”

  “二来,镇上的生意好,咱们隔三差五就要看上一回,若是连个落脚地方都没有,说不过去。最关键是你回回去酒楼固定送货,再赶回来天大黑,路上不安全。”

  听方才柳二的话,北地的灾民稀稀拉拉地往南边来,江州州府拒不相迎,那些流民只能在村镇上乞讨。

  若是有些恶人生了歹意,落草为寇,独身的丈夫可不是待宰的羔羊。

  王二麻子一听,顿觉很有道理。

  村里的砖瓦房刚砌好墙体,这几天开始钉椽子、做房顶。

  赶上收鱼停歇的日子,庆脆脆将这一日吃食备好放在灶上,请她娘和小芬娘来帮忙照应着,同丈夫一并去了镇上。

  以前觉得镇上遥不可及,如今却对镇上每条街巷熟稔于心,倒像是自己家一般。

  柳二接了老爷夫人,先是往城东走。

  “这一处的院子小,一进门脸,正中大红门,四向都是屋子。东西向的厢房光线明亮,冬暖夏凉,那自然是最适宜的。北边屋子是分两段,外边灶房,里边杂间,能放东西能住人。”

  庆脆脆看过后心里暗叹,柳大柳二兄弟两个做事还是妥帖的。

  挑中的这一处房子,不管是价钱还是地段,都合适。

  她道:“另一处是在?”

  柳二在前引路道:“夫人,另一处是间二进的房舍,在城中,是比之前的好,距离许夫子的书院近。那院子条件自然不必说,唯一有一点,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这一处院子的四邻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家。”

  庆脆脆:“是镇上的大户?”

  毕竟是城中地段,可不得好人家才能住。

  柳二点点头:“左边一户姓郑,三进大院子,伺候仆人婆子不少,见天的进进出出。右边一户姓丁,二进院子,住着个酸秀才,一家五口人。”

  庆脆脆和丈夫对视一眼,默契地笑而不语。

  从柳二的话来听,只怕他最不喜欢的是这右边的人家。

  他们一行人到了进到院中四处看的时候,就听右边一阵鸡飞狗跳。

  有一妇人拉长声音,一副骂腔。

  原主人一脸讪讪,也是无奈地摇摇头,“这一户人家真是愁死人了。”

  看他不欲多说,庆脆脆也不追着问,只是进到屋子里看屋中格局。

  岂料屋门一关,妇人叫骂的声音只是闷沉些,却显得像是夏日蝇虫一般嗡嗡嗡地烦人。

  庆脆脆问道:“每日都这样吗?”

  那主人也觉得这桩生意成不了,眼前这对夫妻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主,而且还能养着这么身强力壮的下人,应是不愿意委屈的。

  索性便直言:“每日来来回回地骂。他家儿媳妇过的日子如畜生一般,我家那婆娘心疼,说过几回,险些被那婆子挠死。后来也不敢多说什么。”

  怪不得这样地段的二进院子竟然要价这样低。

  不过她寻房子是为了清净,又不是图面子,如此便不好应承。

  从房中出来,正好是从右边的巷子口走,可巧到了那户骂人家门前,猛地有人从里拽开门,像是小炮仗一般霍地冲了出来。

  庆脆脆避闪不及时,眼看就要被撞上,幸亏王二麻子大手一揽将人护住,不过依旧被那人撞到了手背上。

  瞧着是个眼底发青的面白男子,撞了人也不说致歉,只闷头往街上撵,像是身后有狼追着一般。

  庆脆脆皱眉,顺着他出来的门扇往里看,正瞧着有个长脸灰衣的妇人手里握着一条长竹竿嚯嚯生风地往地上跪着的瘦削人背上抽去。

  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那妇人猛地扭头看过来,,眉眼一竖起正欲张口指点要骂,眼风瞧着护在小妇人身旁的两个高个大汉,抿抿嘴。

  快步上前,发火一般将门甩上。

  “看什么看,全天下就你长了一对眼珠子,没见过婆婆教训儿媳妇呐。”

  柳二:“你!”

  庆脆脆不想生事,感慨院中那女子可怜,碰上这样的人家。

  她只当这是无意遇到的人,原本不放在心上,谁曾想,没过几天,柳二红着一双眼赶回村里。

  “夫人,老爷,您们快去镇上瞧瞧吧。三小爷被人打了,如今在医堂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