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算计。

  庆脆脆眼神发寒,她知道自家生意做成,外边人眼热。

  昨日盘账,她家海货生意做了两个月多,纯利润到手有三十几两,有些零头还没一并算进去。

  这种守在家里,靠着秘方发财,谁人不想。

  娘家二房的婶婶还有王家大房的嫂子,回回来眼睛贼亮,恨不得上手翻翻,把秘方揣回自己家去。

  她不肯分享秘方,大嫂子每每寻借口进院子,瞅着眼风就往佐料盆子跟前凑,尝尝闻闻,有一回还捏了一小把藏起来。

  村里人看她家收鱼一日比一日多,不是没有起心思的。

  但是他们不会腌制,一来佐料调配不对,成品要么齁咸要么存留不住就臭了,二来零散的斤两,送到镇上只能零卖,还要被比较压价,最后赚得还没有当初买佐料的钱多。

  还不如就安心捕鱼给王家送。

  庆脆脆一进里正院子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腥臭味,虽然屋檐下什么都没有,但是支应出来的绳线一看就知道是用来挂鱼的。

  她同里正笑了笑,扭头问地上的庆翘翘,“翘翘,这婚事方才没说随嫁,你就着急应了。现在呢,你还要嫁吗?”

  庆翘翘不是傻子,她脑筋转地快,里正说的话里里外外一个意思:他们要给她说法是假,明面娶她进门,不过是为了庆脆脆的海货生意。

  可庆脆脆已经嫁人了。

  她娘跟她说了很多,吃药花得七八两银子是庆脆脆做主给掏的,她们吃喝住用都是王家的,一天两个铜板的工钱远远不够抵。

  自她醒来,喝得是鸡汤,顿顿有肉有鸡蛋,但那不是庆脆脆的,是王家的。

  她娘说名不正言不顺,小姨子和丈母娘让女婿养活,那是要让婆家往死里骂,要是庆脆脆公婆在,没准庆脆脆连铺盖卷都没有就被撵出门了。

  别的不说,她爹天天嘴里骂骂咧咧,生怕她娘将家里的东西送到外家去。动不动就说要休妻。

  庆脆脆已经是在贴补娘家了。

  她终于分清你我,东西亲疏。

  于是闷声道:“我不愿意。生意是王家的,凭什么给我?”

  不止庆脆脆惊讶,这屋里外无人不惊讶。

  要知道,在花溪村庆家二丫头名声不小,模样一般,心气却高,脑子不分里外事理,眼窝浅,爱攀比还小气。

  哦,还有一个嘴巴不饶人。

  庆脆脆看她娘捂着帕子在哭,心说真像是老话说的,遭逢大变,性情大改了。

  “里正,这事儿我管,是给我这可怜的妹妹撑腰,您说得这个我也不认。”

  “自来没听说哪个杀人放火的,不仅要把苦主送过去祸及下半辈子,还要赔上银子去求凶手。”

  她嗤笑一下,又看向被打过的于大壮。

  “于大壮好歹是哥哥,也不说给家里的弟、妹做个表率。我记得您家三姑娘刚和隔壁村的钱家说定亲事吧?有这样的外家,保不准哪一日钱家的小姑娘就遭了于大哥的辣手摧花。”

  “王二家的!你慎言!”里正怒喝。

  赵老族公铁头拐杖猛地钝地。

  “天理昭昭,做了恶事的人不会没报应。里正、老族公,叔叔婶子们,你们是村里多少代的厚人家,哪一个不敬着?底下的小辈是这么教养的?”

  庆脆脆说话夹枪带棒,上前将庆翘翘拽起来往身后挡,“这世上没有一个做错事儿的人配抬着头说话,今儿必须有个让我们满意的说法。”

  让小辈指着鼻子教做人,这是一辈子不曾有的事情。

  赵老族公气得险些倒仰过去,‘你你你’了片刻,却只能压下。

  庆脆脆示意身后的秦杨二人,将于大壮和赵小河拽上出了正屋,给足他们商量的时间。

  片刻后里正将他们重新请进来,“还是老话,于家认媳妇,八贯钱不变,不必要什么随嫁。”

  反正赵家会摊去四贯钱,比起三闺女亲事和自己里正的名望,娶一个残花败柳微不足道。

  “庆翘翘,你愿意吗?”

  庆翘翘摇头。

  他们愿意娶,她还不愿意嫁呢。

  临出门前庆脆脆说了,做了错事的人不是她,脏了身子的人是赵小河和于大壮,她比他们干净得多了。

  里正眼神晦暗,意有所指,“王二家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后还在一个村子里过日子,未必没有求到我这里的时候。”

  庆脆脆听出他威胁,却无所畏惧。

  丈夫高大的身影就在自己身后,给了最大的支持。

  “头一个,这两人,大棍每人三十下,于二郎就在此处,他动手。

  第二,五十两银子,多了不要,少了不行,都是庆翘翘的贴身钱。

  出了这道门,这件事儿就算是封嘴。我们不会说,至于你们管不管得住自己,那是你们的事情。”

  里正几次三番被打脸,终于恼了。

  他恼却没有法子,同在赵族公对视一眼,看懂各自的意思。

  “不拘现银还是银票?”

  庆脆脆点头。

  里正看身后的妻子一眼,赵老族公看向赵家二房夫妇,“去拿二十五两的银票来。”

  真金白银地掏,谁也心疼。

  赵二娘子忍着肉疼去拿了钱来。

  这是家里被洪水泡坏的十几亩地换来的,到手才几天,转手送出去了。

  更难过的是还要眼睁睁看着儿子在跟前受棍子。

  庆脆脆看得出于二强放水了,棍子甩起来裂空声吓人,其实落到身上就沾沾皮肉,伤不到筋骨。

  三十棍打完,被打的人不嚎扯,打人的却是一头汗水。

  于二强被庆脆脆清亮的眼神盯着有些不自在,要知道他心里偷偷喜欢过脆脆的。

  毕竟,庆脆脆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哪个后生没惦记过。

  不过今日之后他是不敢惦记了,这样虎气的女人,他招架不住,王二麻子肯定是要每天跪搓衣板的。

  庆脆脆亲自点过银票和数目,满意地揣起来。

  看着根本没有受多少教训的两人正被解开绳子,眼底有杀意闪过,却是同里正道:“于叔,我爷在的时候,夸过你家的门风,曾说只恨没养一个像你一样的儿子顶门户。”

  庆家爷在的时候,庆家日子过得红火,为人勤谨本分,是村里有名的老好人。

  里正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

  被那样慈眉善目的长辈看中的自己,如今却教养出奸猾狗辈,真是丢脸。

  言尽于此,再说就扯破最后一层遮羞布了。

  庆脆脆走在最后,故意慢了一步,看向于大壮和赵小河,“希望你们能改正。”

  说完,柔和一笑,脸上梨涡隐现。

  旁人只当她是警告,庆脆脆却将于大壮眼神中的不甘和贪欲瞧地分明

  她等着他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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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秦杨两位在村里主干路上分开,庆脆脆每人给了一锭银元宝,足称二两的分量。

  “这么晚回家,家里人都担心。银子拿回去使唤吧,就说码头生意红火,我给分得利。”

  这是封口费。

  秦大哥本身就是腼腆性子,嘴巴严实,有了嘱咐更不会往外说。

  狗蛋哥人机灵,知道能信他做这种事,就是把他当自己人。

  听王二哥的意思,海货生意是要在镇上开铺子的,成了自己人才好,将来不愁当不成掌柜。

  满口答应不会说。

  银子都没推让,目送他们走远,庆脆脆打着灯笼走前头。

  再回到小院子的时候,庆脆脆将怀里的五十两银票取出来。

  分作三份,一张十两给庆翘翘,另一张十两自己收着,剩下的三十两给她娘,“钱都是你的,我和娘不贪你半分。以后成亲,是你的贴身随嫁钱。”

  庆翘翘捏着十两银子,嘟嘟嘴,一并给了她娘,“娘收着吧。以后没人娶我,就靠娘养了。”

  她名声坏了,就跟以前的胡寡妇一样,走哪儿背后都有人吐唾沫,出门都得趁着村里人少。

  庆母手握巨款,又要撒泪花。

  从闺女昨天醒了,她就担惊受怕,事情终于完了,能拿到五十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她还是想哭。

  清清白白的姑娘,以后一辈子只能偷鸡摸狗的过日子,天爷真是不开眼呐。

  庆脆脆也累,跟着好几个成精的长辈斗智斗勇,现在满脑子晕晕乎乎的。

  有人敲门,庆脆脆开门就见外边丈夫端了一大盆热水,悄声嘀咕,“我算着你小日子快来了,泡泡热水吧。”

  庆脆脆点头,笑地眼睛弯成天上的月牙似的,随他出门在灶间的小空地上坐好。

  热水暖烘烘的,缓解了一身烦躁,他大手也泡在里边,学着镇上大夫说得穴道,帮她揉捏。

  两人凑在一盏小昏黄灯,温声说着夫妻贴心话。

  庆翘翘从竹窗缝隙里静静看了半晌。

  那时候庆脆脆嫁人,她不看好,谁都知道王家二麻子领着短命的弟弟过日子,后半辈子吃不饱喝不足,灰眉土脸,注定凡土脚下泥。

  可过了没几天,原本欠下的三贯钱聘礼补上来,新的竹屋子盖好,一家三个好几套应时节的衣裳做成,送到镇上的生意越做越火红。

  她回忆着在里正那边的一番事情,扭头看身后的庆母,“娘,明儿咱们回家吧。”

  庆母凑在灯下纳鞋底子,这段日子在女婿家住着,她心里亏欠,除了白天忙活做事,晚上有空,有灯烛点着,给女婿大闺女做上一双新鞋。

  “回。你醒了,事情也料理好了,自然要回的。”

  她想了想道:“你爹那处,只要说了钱数,他肯定让你进门。”

  庆翘翘坐回床上,一旁架子上是方才她穿过的小斗篷,那是庆脆脆的,做好后还没穿已经披在她身上。她伸手摸了摸,眼神不复之前。

  “娘,不跟爹说。到了年纪,你帮我在外地寻个人家,只要不嫌弃我,愿意娶我过日子就行。我有钱,买上十亩地,每天都是好日子。”

  庆母看她不像从前一样,眼窝发酸,孩子终于懂事了,却是以最残忍的方式长大,当娘的不知道欣慰还是难过。

  “行,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