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四年八月,崔淼和沈清一同回凤阳,路过济南府时,已是日落西山,两人在济南府找了一间客栈留宿,吃饱喝足后,崔淼便在房间沐浴,不知不觉间熟睡了过去,却因此免于一难。

  崔淼趁蒙面人自顾不暇之际,套上中衣,一脚将其手中的短刀踢飞,蒙面人缓过劲儿来,就地一滚拉开两人距离,看向崔淼的眼神闪过惊讶,拉开窗子就想往下跳,却被崔淼眼疾手快的捉住了脚腕,一个用力将其再次拉了进来,狠狠摔在地上。

  崔淼的佩刀同时出鞘,抵在蒙面人咽喉处,冷声问道:“你是谁,为何杀我?”

  房门被大力推开,听到动静的沈清急忙走了进来,看到房间里的情景,神情一怔,只见崔淼披散着头发,半湿的中衣贴在身上,将他身体的整个轮廓勾勒出来,胸膛半敞,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沈清喉头一动,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转开视线,看向地上躺着的蒙面人,却见蒙面人正盯着崔淼看,他清冷的眼睛愈加没有温度,来到崔淼身前,将他挡在身后,一脚将踢在蒙面人的脖颈处,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崔淼一愣,不解的看着沈清,问道:“沈大哥,这是为何?”

  沈清淡淡的答道:“未免他再耍手段,先控制住为好。”

  崔淼想了想,觉得也对,弯腰就想用腰带把蒙面人绑起来,谁知被沈清一把拉住,他疑惑的说道:“沈大哥?”

  沈清瞥开目光,说道:“你先整理好自己,这里交给我。”

  崔淼看了看自己,不由老脸一红,心里庆幸自己洗澡时穿着内裤,不然这半天岂不是遛鸟了。他讪讪的笑着说道:“那就拜托沈大哥了,我去你房间换衣服。”

  见崔淼抱着衣服出了门,沈清这才松了口气,捏了捏有些发烫的耳朵,清冷的眼睛情绪翻涌,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拿出火折子将油灯点着,看了一眼崔淼一旁掉落的腰带,沈清弯腰拾起,小心的折好放在床上,又扯下蒙面人的腰带将其手脚捆在一起。

  刚捆绑完,崔淼便走了进来,虽然衣衫已经穿着整齐,但头发还是散在脑后。沈清眉头微皱,淡淡的说道:“大朗,过来坐。”

  崔淼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行事,刚坐好,还不待问怎么回事,便觉得自己的头发被人小心捧起,沈清居然拿着布巾给他擦拭头发。

  崔淼连忙转头,不自在的说道:“沈大哥,还是我自己来吧。”

  沈清没有出声,也没有停下动作,崔淼无奈,他了解沈清的性子,倔起来跟他有的一拼,只好由着他,心里想道:“不就是帮忙擦干头发么,哥们之间这有什么。”

  一刻钟后,就在崔淼昏昏欲睡的时候,沈清停下了动作,崔淼睡眼朦胧的看着沈清,随口问道:“好了么?谢谢沈大哥。”

  “大朗去我房间睡吧,这里交给我,明天我们再问也不迟。”

  崔淼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哈欠,说道:“不用,沈大哥去睡吧,他都被绑成这样了,不会有事的,咱们明天再来审问。”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眼睛沉沉的看着崔淼,说道:“要么你去我房间睡,要么我们一起去,正好有时间没和大朗抵足而眠,清甚是怀念。”

  “沈大哥,那这里就麻烦你了,早点睡,晚安。”

  虽然是哥们,但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床,想想就别扭。

  看着逃也似的崔淼,沈清的眼神一暗,长长的叹了口气,来到门前将房门重新拴好,扯开蒙面人的面巾,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沈清眼前。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相貌很普通,是那种扔进人堆里,一眼很难发现的那种。

  沈清皱眉,却没打算深究,转身来到床边,合衣躺了上去。

  第二天一大早,崔淼便起了身,招呼店小二将掌柜叫了上来,掌柜不明所以,来到房间一看,被吓了一跳,看向崔淼两人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崔淼连忙说道:“掌柜,昨个我们留宿,不想半夜房间竟进了贼人,见人就砍,找你来是想问问,可认识此人?”

  掌柜惊愕的说道:“贼人?怎么可能?福来居开业十几年,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甭管之前是否发生过,昨夜我房间确实进了贼人。”崔淼说着看向床边的短刀,说道:“喏,那就是贼人的凶器,床铺都被他弄坏了。旁的不说,你到底认不认识此人?”

  掌柜看向床边依旧不省人事的贼人,仔细的看了看,说道:“这人好像有些面善,似乎在哪儿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崔淼点点头,说道:“既如此,那就报官吧。以昨晚的情形,他是害命多过谋财,牵涉到人命案,你可担不起。”

  掌柜苦着脸出去了,崔淼说的没错,他只是个小小的商人,任谁都得罪不起,还是报官来得好。

  一盏茶的功夫,一队官差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便装,腰挂表明身份的腰牌,怀揣铁尺、绳索。领头的是个四十岁的男人,一进门便问道:“贼人在哪儿?你们又是何人?”

  崔淼拿出牙牌,亮于众人面前,说道:“燕山卫百户崔淼,他是我大哥。”

  未免节外生枝,崔淼并没有公开沈清的身份。

  “原来是崔百户,小人李成见过大人。”一众差役连忙行礼。

  崔淼摆摆手,说道:“不用多礼。李成,你们皆是本地人,此人可认得?”

  李成看向地上的贼人,眼里闪过惊讶,说道:“回大人,这人小人还真认识,他叫孙秀,是平阴县的捕快,一次办案时,小人曾与他有过合作。不知他为何会找大人的麻烦?”

  崔淼眉头紧皱,看向沈清,说道:“孙秀?我与他素昧平生,他为何要害我?”

  沈清若有所思,看向李成,问道:“你对孙秀可了解?”

  李成实话说道:“小人对孙秀多少有些了解,只是了解不多。”

  沈清接着问道:“他家还有何人,都作何营生?”

  “家中父母尚在,已娶妻生子,还有一个兄弟,好像是名军士,一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为何如今会做此等事?”

  “军士?你可知他在何处从军,叫什么名字?”

  李成为难的说道:“这个小人便不知了,孙秀从未提及,我与他交情不深,也没有多问。”

  崔淼笑着说道:“想知道他是谁,问本人不是更直接?”

  崔淼拿起桌上的茶壶,壶嘴一歪,已经凉透的茶水顿时倾泻而出,直接浇在孙秀的脸上。凉水的刺激,再加上水流劈头盖脸而下,导致他呼吸不顺,一下子便被浇醒。

  “咳咳,咳咳。”

  孙秀不停的咳嗦,慢慢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看向众人。

  见他清醒,崔淼蹲下身,直截了当的问道:“孙秀,你我素昧平生,你为何要杀我?”

  孙秀冷哼一声,撇过头去,没有回答的打算。

  沈清拍了拍崔淼,示意他让开,崔淼没有犹豫,站起身让开了位置。沈清淡淡的看着孙秀,问道:“你和孙平是什么关系?”

  孙秀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沈清,随即说道:“既然清楚又何必多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可惜我未能为二弟报仇。”

  崔淼闻言一怔,随即眉头紧皱的问道:“你是孙平的兄长?”

  孙秀仇视的看向崔淼,愤恨的说道:“都是因为你这奸人构陷,我二弟才会被冤致死,恨只恨老天不长眼,我没能杀了你!”

  崔淼眉头皱的越发紧,面色也沉了下来,说道:“孙平的死是跟我有关,但他死的一点都不冤枉,更谈不上构陷。合夜之间他连杀两人,人证物证俱在,谈何冤枉,又何来构陷?”

  孙秀质疑的说道:“连杀两人?不可能,我二弟生性善良,怎会无辜害命,定是你这奸人陷害!”

  “证据确凿,当时孙平亲口承认自己连杀两命。当时数十人在场,你可随意探问。”崔淼义正词严的说道:“我崔淼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做构陷这样下作的事。”

  孙秀紧紧的盯着崔淼,见他神色坦然,丝毫不像撒谎的模样,心里开始犹豫,他呢喃的说道:“不可能,我二弟怎么会做出杀人的事?他不是这样说的、、、、、、”

  崔淼眼神一冷,说道:“他是谁?你可把他叫来,我愿当面与他对峙。”

  孙秀没有回答,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沈清淡淡的说道:“谋杀朝廷命官,身为捕快,你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孙秀的身子一僵,眼里第一次出现恐惧,且迅速蔓延。

  崔淼见状适时的说道:“若你肯将事情原委如实道来,看在你并未伤到我的份上,我答应放你一条生路。”

  孙秀看向崔淼,不确定的问道:“你、你说的可当真?”

  崔淼肯定的回答:“自然当真!”

  孙秀脸上的犹豫消失,说道:“好,我说。”

  崔淼看向李成,笑着说道:“各位请回吧,这案子我不打算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