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吃饭的时候,苏锦眠跟沥青常年不变的“二人组”里多了个人,是初到酩越峰还不熟悉地方的新师弟。

  对练的时候苏锦眠偷懒,平时与他一组的沥青就与那人组了队,沥青自来熟,三两下与人拉近了关系,自然不能再让人独行。

  那人冲着苏锦眠伸出一只手:“季如松,师兄可以喊我的字,承平。”

  沥青把人带过来的时候苏锦眠就见人眼熟,等人走近了,才想起是那天在梧桐镇的客店里见过。

  他友好地回握住人的手,问:“你是东离人?”

  季如松怔了怔,随即脸上笑意加深:“是。”

  三个人一同往饭堂走去,季如松与沥青相谈甚欢,偶尔苏锦眠也搭上两句,但更多的时间,他在想季如松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过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是了,至少现在苏锦眠还没想起原著里对他的描写,那就说明他的出场次数不多,没什么值得记的。

  不过也对,原著里除了一直深情主角的四个大佬,其他人的戏份都不是很多。

  为显照顾,沥青少打了一个菜,让盛饭的师兄多给季如松打了几块肉。

  酩越峰没有那套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沥青为人热络,一个劲地找话题,就怕新来的小师弟不习惯。

  沥青问:“说起来东离临海,盛产海鲜,但酩越峰四周都是山,那些东西我们这边没有,你会不会吃不惯啊?”

  季如松笑道:“东离地广,临海的是皇城,我们普通人家,也不是餐餐吃得起水产的。”

  苏锦眠瞥过去一眼,没说话。

  他直觉这个季如松在隐瞒什么,但又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不肯袒露心迹。

  然而就是他看过去的时候,季如松恰巧也在抬眼看他,两个人的视线不经意就撞了满怀,苏锦眠眼里的戒备还没来得及卸下,就让人如数看了去。

  季如松却像看不出来,他神色如常,手里的筷子还稳稳当当夹着吃食:“都是师兄问我,我也好奇师兄们都是哪里人,我去的地方多,说不定还到过谁的家乡。”

  苏锦眠脸色白了白,沥青知道这种话题是他的禁忌,于是抢着答:“那我家你肯定到过,我就是酩越峰下头土生土长的梧桐镇人。”

  季如松好奇:“可我途经梧桐镇的时候听说镇上的人对修炼不感兴趣。”

  沥青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我那不是,我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体不好,几次险些没了。后面还是我爷爷求我们酩越峰的长老帮我看,长老说我命格……怎么找来着?我也不记得了,就是说要想活命只能入道,我家里这才把我送上来的。”

  季如松点了点头,又转向苏锦眠:“那苏师兄……”

  苏锦眠还没来得及说话,沥青使劲咳了两声,示意他别问了。

  季如松一顿,随后了然地收回目光,再不过问。

  他这样,苏锦眠反而觉得不自在,再说他又不是原主,对这些东西并不忌讳,只是沥青做出这个样子,他自己也不好再提。

  吃完饭,苏锦眠回房休息,原本他还防着怕孟笑再来找他,但一天几天都不见人影,疑惑的同时,他也松了口气。

  天气渐渐暖了。

  苏锦眠跟沥青每日与季如松一同作息,渐渐真的跟这个小师弟熟了起来。

  季如松是南方人,心思比起沥青更细腻,也很会猜人的想法,有些话不该问就不问,光这一点就很讨人喜欢。

  然而他平静无波澜的小日子才刚过了没几日,孟笑就又找上门来,与之前不同的,这回还捎上了个洛无。

  孟笑的态度跟之前截然不同,从前他来找苏锦眠哪次不是面上带笑,就算苏锦眠而再而三地顶撞他也不生气。

  这回却从来时就板着张脸,苏锦眠还没开口,他就先冲进人的房间,厉声数落:“你怎么跟季如松走这么近?”

  洛无后进门,听到这句话眉头先皱,屋内生了火,他将最外面的薄衫脱了搭在椅子上,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坐下,语气里带着警告:“孟元舟!”

  孟笑来之前答应了洛无不冲着苏锦眠发脾气,然而到了还是控制不住。

  他自知理亏,但也觉得自己不是洛无能随便吼的,于是毫不在意地回敬过去:“在呢。”

  洛无知道对方不会听自己的,也不打算多说废话。

  他将头转向苏锦眠:“刑堂对你的处罚下来了,因为你是不得已外出,重罚皆免;但为了警醒,须得你搬入月归殿,往后还要照顾我的起居,长老们让我……训诫你。”

  他话到后面音量渐低,显然是在探苏锦眠的意见。

  苏锦眠对此毫无意见,那个所谓“不得已”的外出原因是什么三个人彼此心知肚明,他甚至觉得能不去刑堂走一遭就已经是万幸,哪还敢再奢求别的?

  他看向孟笑,对方兴致并不高,但并不出言反对,显然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个结果,而且看他的样子,等自己真的搬进月归殿,孟笑就不能随意来找自己了。

  他又看向洛无:“只是还有疑惑,为什么是月归殿?”

  那是专门给酩越峰下一任峰主留的,也是现在洛无住的地方。

  洛无想起什么,嘴角带笑:“不知道你们上回在林长老面前说了什么,他以为我故意苛待你,所以让你搬来,也为了我们能好好相处。”

  苏锦眠点头,洛无又说:“说是让你照顾我起居,但你要是不想做,我也并不强迫。”

  他本是好意,苏锦眠领会到的确是另一层意思:很多人都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想来洛无也是如此。

  洛无突然顿住,他看了看孟笑,又看了看苏锦眠,说:“你若搬进月归殿,以后修炼就不必再下来,我会亲自教你酩越峰的功法。”

  酩越峰虽然是大宗派,但其下长老并不多,别看酩越峰弟子多,能真正拜到长老为师的少之又少,其中又不乏只是挂个名的,毕竟长老们自己也要修炼,那么多小辈,哪里教得过来?

  苏锦眠情况特殊,有幸与洛无同师,但他与那位长老的缘分也仅仅停留在“挂名”上。

  他入门时还小,后来师父又闭了关,此后十多年苏锦眠从未见过他,更别谈得一二指导。

  洛无这句“亲自教导”如果落到别的师弟耳朵里,恐怕高兴得觉都睡不着,但苏锦眠想起一直对自己颇有照顾的沥青和刚熟悉起来的季如松,只觉得不舍。

  这不舍落到孟笑眼里,竟让人落下去好几天的心情扬了扬:“你平日里避我不及,这下也终于知道舍不得了?”

  苏锦眠懒得与他争辩,就当是他以为的那样,转头又问洛无:“什么时候搬过去?”

  洛无道:“你若是愿意,现在就可以。”

  月归殿处在酩越峰最高处,一旦住上去要下来会很麻烦,洛无怕他真的会被闷到,宽慰道:“再有一月就是宗门大比,到时候所有弟子都要参加,你也可以下来。”

  听到这句话,苏锦眠心底的不舍立马冲淡了点。

  想想也是,他住月归殿的日子满打满算不过一个月,又不是多长时间,没必要矫情。

  搬进洛无住处之前,苏锦眠找到沥青说明情况,只不过洛无亲自教导他的事没说出来,只说了是被罚上去做苦力,毕竟名义上是受罚,他要是太招摇,很容易引起不满。

  他倒不是担心沥青会有什么想法,只不过怕他说漏。

  还在现代的时候苏锦眠就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现在穿越过来,也不至于越活越过去。

  近两天下了两场小雨,天气乍暖还寒,前两天夜里苏锦眠贪凉,睡觉的时候没盖被褥,谁知第二天天气就又冷了,一觉醒来,苏锦眠有点感冒。

  他没什么力气,浑身晕晕乎乎地起不来,于是干脆一整天都在床上躺着。

  洛无找他的时候他还难受得不知道东西南北,洛无见他这个状态,走近给他探了探额头,皱眉道:“你病了。”

  苏锦眠浑不在意:“感觉到了,睡两天就好。”

  洛无看他半点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问:“今天没吃饭?”

  苏锦眠点点头。

  其实想也知道,洛无一早上就去守着弟子操练,苏锦眠对这上面一切都不熟,就算有力气吃饭,也未必知道厨房在哪。

  他起身往外走,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碗白粥。他将苏锦眠扶正坐好,然后一勺一勺沿着人的嘴喂下去。

  嫣红柔软的嘴唇与纯白的粥的颜色相交辉映,洛无看得一慌,别过头去,竟不知再看何处。

  而苏锦眠浑然未觉,只小口喝粥,浑身上下也终于有了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