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王爷,别拦我复仇>第21章

  匆匆赶来的薛仁瑕,看到的就是妹妹顶着烈日、汗流浃背跪在院中的背影,她面色通红,神色执拗,咬着牙硬挺着。倔劲儿又上来了。

  刘安凝匆匆上前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薛仁瑕,他沉默了片刻,将刘安凝安顿在一旁坐下:“好好坐着,待回可别掺和,小心伤了身子。”

  说罢,他来不及与妻子多说什么,便行至薛半夏身旁:“半夏,你可确定?”

  “确定!”薛半夏任由淋漓汗水划过颊边,咬着牙回答。

  “好。”薛仁瑕一如预料般看到了妹妹那股子百死不悔得模样,撩起衣袍跪在她的身旁:“有哥哥在,别担心。”

  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倔了两个时辰的薛半夏一下就哭了:“对……对不起……”

  “瞎说什么。你我兄妹之间,不说这些。”薛仁瑕一反常态,强硬了起来,他郑重其事地宣告:“你记着,不管你做什么,哥哥都支持你,都愿帮你。”

  薛夫人急急走了出来,眼眶红红:“你们……你们这……”

  刘安凝虽不明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却也明白此事不简单。但她全然信任自己的夫君,于是也顶着薛仁瑕不赞同的眼神,走至他身旁,缓缓跪了下去。

  见此,薛半夏无法自已地呜咽出声。自己何其有幸,纵使任性自私,也有人愿让她依靠。

  “薛济!”薛夫人再忍不住,咆哮出声:“薛济!你还能看得下去?!”

  备受折磨的薛大人深深叹了一口气,走出了房门,仿佛老了几岁般:“薛仁瑕,你可知薛半夏想做什么?”

  “儿子知道。”

  “你当真知道?”

  “儿子当真知道。”

  看着引以为豪的儿子那双坚毅的眸子,薛济又叹了口气:“那你还随她胡闹?!”

  “父亲,半夏的执念如此,如果不能……您也知道,她终究难安。”

  “薛半夏!!”薛济高喝:“你执意如此?”

  “求爹爹成全!!”薛半夏深深俯下身去,头磕在石板上。

  沉默片刻,薛济终于认输:“罢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如果有话,可以现在说。如果你想。”赵冶仍旧背着手望着窗外的满天繁星,谁也不知道他心中纠缠难分的期待与失望。

  “主子,我……”赵季急急开口,却不料身旁的赵年重重跪倒在地。

  “事情就是那样让人难堪。”一贯沉默寡言的侍卫终于开口,声音喑哑:“主子,我是真的……真的想好好在您身边守着的,只是我福薄,老天连这点愿望也不愿满足我……

  我一向福薄。

  二十多年前,家乡糟了地动之灾,爹娘都死了。姐姐从灰墙土瓦的碎砾里把我刨了出来,带着我跟着灾民一路北上,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饿了就哭,累了也哭,姐姐拖着拽着,硬生生是把我带到了京城。

  后来我们卖身给了朱家做仆人,那时候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会这样过去,任人差遣,赚点小钱糊口,老在那座宅子里,死在那座宅子里……其实也很好。

  可是不是这样的。

  我被看中送去了那种地方,每天除了学武、杀人,就是挨打。我虽然不愿,但是如果这样能换来姐姐的安稳,也值了,真的。

  后来我便被主子救了出来。

  起初朱家知道我来了您身边,算是放弃了我,因为您是个闲散王爷,对他们而言没什么用处,反正他们能拿捏的人很多,我无足轻重。就连我唯一牵挂的姐姐也因为可靠聪明,被调去了朱小姐身边做丫鬟,我们两个人,都逃离了那些苦难。

  您赐了我新的名字,也没有查出我的过去。我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了新的人生,有了希望,我仿佛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那时候我好感谢朱家,谢谢他们将我送去了那种地方,让我有机会来到您身边,做一个干干净净的赵年。

  可是在您接手了拱卫司之后,这一切就变了。

  那时我只觉得,自己能用这一身本领,在为平头百姓谋福,我真的特开心,我的人生好像苦尽甘来了,我有您,有兄弟,有抱负有追求,一切都那般好。

  但他们开始隔三岔五支使姐姐唤我过去。

  主子,我保证!我在此之前,绝没做过背叛您的事情!!

  直到三个月前,朱家小姐让我给您下毒。他们……拿姐姐的命要挟我。

  我没办法……”

  一向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低着头颓然跪在那里,隐忍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赵冶深深叹了口气:“之后,你便给我下毒。”

  赵年低头撞在地上:“我没办法……他们不愿您离京去查那事,让我下毒拖着您,那药量我也是把握好的,只会让您无法离京……能治好的……”

  “赵年。赵年啊……”赵冶回过身看他:“我是拿你们几个当家人的,我将自己的一切托你们看护,是全然信任你们的,你就不能给我一点信心吗?”

  赵季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糙汉子,现下更是无措,只是跪在地上,望着满脸失望的赵冶讷讷着:“主子,求你……”

  “求我什么?”赵冶看过去,厉眸之中隐约有水光闪过:“求我原谅他?还是求我保他的命?你想我怎么做?!”

  连连诘问下,赵季无措低头。是啊,主子糟了这等飞来横祸,甚至险些丧命,本就无辜。

  赵年已经平静下来,他腰板僵直,仿佛一碰即断一般:“属下不敢求主子原谅,只想谢主子能给我个机会说出这些……希望主子,往后平安顺遂,再无祸患。”

  门外的赵月已经泪流满面,赵旬紧紧攥着手中的刀,青筋迸起,双目赤红。

  明月皎皎,清风袭来,一切静谧祥和,得偿所愿的薛半夏安稳睡于床上,不知自己的老父和兄长二人秉烛长谈了些什么,更不知远处的肃王府,有四个人彻夜难眠。

  天光大亮之际,赵冶穿好衣裳,揉了揉绞痛的额角,听到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赵季的声音有些闷:“主子,赵年……死了。”

  紧闭双眼,赵冶掩下双眼的酸涩,罢了,既然是赵年自己的选择,他只能尊重。

  “知道了……葬了吧。”

  “是。”

  赵月看了眼赵年被草席裹好的、已经僵硬的尸身,将手里的水桶倒了过来,水将屋内遍地的血迹冲置门口,淡粉色的液体缓缓流下。

  赵旬踏过血水拉住她的胳膊:“好了,这些留给下人做吧。”

  “走开。”赵月低头,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

  “三姐……”

  “他害了主子,我不能让他的血还脏了主子的地方……”赵月呜咽地说着,赌气似地挣开赵旬的手,继续冲刷着房屋内的血迹。

  “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赵旬红了眼,哽咽地喊:“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吗?!”

  “那我应该怎么想?!?”赵月将手中的水桶扔了出去,那水桶不知道砸到了哪里,发出一阵叮铃咣啷的声响。即便是嚎啕大哭,赵月的口齿仍然清楚:“他简直白跟了主子十几年!十几年啊!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你忘了昨夜主子怎么说的了么?主子说,能不能给他点信心……咱们高高在上、不可冒犯的肃王爷!问他能不能信任自己!

  他呢?扭头就自刎了!他倒是死了一了百了,主子费心为他谋划的那些全都打了水漂!我们呢?他又何时将我们放在心上过?

  他有难处,但凡他愿意与我们任意一人商量一下,事情就不会发生到现在这副覆水难收的地步!枉费我叫了他十几年的大哥!!他根本不配!”

  声嘶力竭之下,是人尽皆知的悲痛难忍。她哭了,骂了,心却是真的痛着。那是她的大哥啊,二十多年来,寡言温和、细心强大的大哥。

  等赵月渐渐冷静了一些,早已流了泪的赵这才出声:“大哥也是……无颜面对我们所有人吧。主子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几人愿为了他付出所有,大哥何尝不是?只是站在另一头的,是给了大哥一条命的亲姐姐。

  忠孝两难全,大哥定然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愧疚难安、再没脸面接受主子的任何帮助了吧……”

  匆匆回来的赵季站在门口,听了两人的争执后,上前轻轻拍了拍嚎啕不断的赵月的头,嘴角牵强扯起:“洞察人心这种事……还是听小旬的吧……”

  赵月撞进赵季的怀中,嗡嗡地哭喊着:“你……你别笑了,丑死了!!”她难道不知道吗?她难道看不出来吗?可是还是恨啊,恨他的擅作主张,恨他的死要脸面。

  三人给赵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找来相熟的仵作将他脖子上的口子漂亮地缝好,放进一口简单结实的棺椁中,拉出城外,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葬了。

  今日起,京城中肃王爷身边那个本事超群、可遇而不可求的第一侍卫,就此消失,再不会出现。

  “两日后,我会离京南下,去调查皇嗣流落民间一事,你们三人都要跟着。”赵冶望着桌角跳跃抖动的烛焰吩咐道。

  “是!”忙了一整日的三人忙打起精神,低头应是。

  “在这之前,我会进宫求陛下最后留赵年的姐姐一命……若他的姐姐手上干净、不曾害人的情况下。届时,便由赵季去接应她出宫,之后她想去哪、想做什么,随她便是。”

  “属下遵命。”

  “我同赵年所说句句属实,我拿你们几人当家人,你们在过往十几年里尽心尽力、拼命护卫,我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万分感激,自然是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的前程,未来无忧。

  赵年死的突然,没能在我为他的安排之下安宁度日,我也实在意难平。如果以后,你们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求尽数告知于我,只想你们相信,我对你们并不会行那赶尽杀绝之事,我会尽力帮你们,所以……别再像你们的大哥那般傻了……”

  等几人陆续退下,赵冶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想动弹。

  他很伤心,却无人可说。赵年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陪伴左右,他们几人相携长大,情份又怎么可能浅?纵使他一而再给他下毒,赵冶却仍旧记得他在刚接收拱卫司时,在那段手忙脚乱的岁月里,赵年新伤叠旧伤、九死一生地为他办事、保他安全的过去。

  就算是功过相抵,赵年也值得他为他安排一个安静祥和的后半生。

  然世事难料,那个寡言要强的侍卫,终归还是这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