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追弦还是第一次来自己的房子,这和顾香河那屋子格局差不多,简简单单的房间和摆设,却被人打扫的很细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这是只能是石蒙的手笔。

  年追弦的房间比杀灯殿要温暖明丽的多,房间收拾的的十分整洁,中间是一张柔软的木床,柔和的木色雕花极其精致,青色的帐幔轻柔朦胧,一尘不染,房间另一边摆着一张小小的案几,上面素白的瓷瓶里还插着几只红梅。

  这屋子里都是年追弦清恬雅致的气息,时燃心中温软,低声道:“小年,你这里,果然比杀灯殿好太多了。”

  “那你就在这里住下吧,不要回杀灯殿了好不好?”年追弦搂着时燃笑道。

  时燃轻轻抚了一把年追弦的墨发,轻声道:“那当然好。”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漆黑的匕首来,这匕首年追弦太熟了,看见它,年追弦有些心虚地不说话了。

  时燃将它又一次郑重地放在年追弦的手里,低声说道:“小年,别再扔了它。”那次若不是云沉白佯攻,诱年追弦扔出匕首,年追弦怎么会被打成重伤?时燃心里到现在仍然害怕,他认真地看着年追弦等他的承诺。

  年追弦收紧了匕首,点头道:“我绝对不会再把它弄丢的。”

  时燃这才笑了,他环视了一圈这屋子,柔声问道:“小年,我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么?”

  “这还用问吗?”年追弦笑嘻嘻地把时燃按到床上,居高临下地弯腰亲了亲时燃的额头,捧着他的脸认真道:“这是你的家啊。”

  家这样灼热的字眼时燃从来没触碰过,他拉过年追弦让他摔在自己的怀里,又翻过身轻松地把他压在身下,年追弦的乌发在素色的床单上铺开,好看的叫时燃挪不开眼。

  时燃俯下身轻吻了年追弦散在床上的发丝,年追弦还以为时燃过来要吻他,闭着眼睛微张着嘴都准备好了,等了一下却不见他动作,睁开眼睛一看时燃却去吻他的头发了。年追弦侧过身,不满地去咬时燃的下巴,气哼哼地道:“你亲我的头发干嘛?亲我亲我。”

  时燃失笑,被他逗得虎牙都露出来了,他如他所愿地捧着年追弦的后脑勺吻上他的唇,辗转流连吻的缠绵极了。两人吻着吻着动作就变了,又是一夜缱绻痴缠。

  第二日年追弦破天荒的比时燃醒的早,他醒来却没动,赖在时燃怀里看他的脸,越看越心生喜欢,偷偷地吻了吻时燃的唇角,然后悄悄地下床了。

  时燃只余剑魂和残破的剑气,灵力又稀薄,之前情绪大起大落,身体早就有些吃不消。再加上年追弦对他实在贴心,这屋子又让人感到无限温柔沉溺,时燃竟第一次睡的这么沉,连年追弦起身都没感觉到。

  直到他下意识地圈揽了一下,却抱了个空,时燃这才猛然惊醒,翻身坐起,略微有些惊慌地唤道:“小年!”

  年追弦听见他呼唤赶紧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条干净的布巾,古灵精怪地笑道:“夫君,你醒啦?我给你擦脸。”

  此情此景让时燃几乎以为身处于梦幻之中,他也能过上这样好的日子吗?他无味的余生里若能有这样一刻拿来小心珍藏,也算不枉了。

  时燃呆愣着被年追弦轻柔地擦了脸,这才有几分回神了,他后知后觉地一把抓住年追弦的手,低声道:“你刚才唤我什么?”

  “没听清吗?”年追弦笑盈盈地抽出手,转身欢快地跑出去了,“没听清可就没有喽。”

  时燃看着他轻盈似羽一般地身影跑出了他的视线,抬手抚住了心脏,那里早已经是铜墙铁壁的囚牢,他心爱的少年,永远也不可能跑出去了。

  年追弦上到地面,见天气极好,想了想对下面喊到:“时燃!你快出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时燃很快就收拾好也上来了,见年追弦欢欢喜喜的,自己也不由得喜悦微笑,拉过年追弦的手问道:“要去见谁?”

  年追弦带着他往荀初的家走,笑道:“一个和蔼可亲老爷爷,对我可好啦,我与他提起过你,他说若是你回来了,要我领你去看他。他是一棵轩辕柏,前面就是了。”

  时燃顿了一下,道:“轩辕柏?他叫什么名字?”

  年追弦道:“叫荀初,怎么啦?”

  时燃微微握紧了年追弦的手,微笑道:“无事。不过既然是去拜访,总不好空手去。”

  ……

  最后两人快走到荀初的门前时,时燃犹豫地看着年追弦道:“小年,你确定这样真的合乎礼数吗?”

  年追弦笑的前仰后合,围着时燃转了一圈,又哈哈笑道:“放心吧,我们投其所好,荀爷爷肯定高兴。”

  时燃看着自己手里的稻草靶子,上面足足插了五六十串冰糖葫芦,红艳艳的喜气洋洋。看了一会他也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指爱怜地戳了一下年追弦的鼻尖。

  这次到了荀初家门口,年追弦一眼就看见那棵高大挺拔的轩辕柏,他冲上去笑呵呵地打招呼:“荀爷爷,你怎么又站在外面啦?”

  轩辕柏摇了摇,渐渐缩成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摸着白花花的胡须道:“今天天气好,我喜欢在外面站着,”忽然他被眼前这鲜红的糖葫芦棒子勾得一愣,不由得惊叹道,“啊……”

  年追弦一笑,问道:“时燃给您买的,荀爷爷你喜不喜欢?”

  荀初接过来嘿嘿笑:“这么多?喜欢。”

  年追弦得意地朝时燃眨眨眼睛,拉过时燃的手,高高兴兴地向荀初介绍:“荀爷爷,这就是时燃,我的爱人。”

  荀初忽然一愣,将扎满糖葫芦的稻草棒子放到一边,上前两步看了眼时燃,脸上浮现出几分恭敬的神色,下意识道:“您……”

  时燃怕他多礼,抢先拱手礼道:“在下时燃,见过荀前辈。”

  荀初恍惚那一下便反应过来,年追弦还在一边,他不能表现的太过恭敬,岂不奇怪?但是受时燃拱手一礼他又十分过意不去,心道一声折煞,连忙扶了一把时燃的手:“别多礼了,好,你们……你们很好。”

  荀初把他们请进了屋,抢着要泡茶,被年追弦失笑地拦下,他哭笑不得:“荀爷爷,怎么能让你干这些?您坐着等着就好。”

  时燃从年追弦手中拿过茶具,温声道:“我来吧,你去陪荀爷爷坐着。”他朝荀初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荀初这才有些不安地由着年追弦把他扶走了。

  能喝着大人泡的茶他也算妖族第一人了,荀初心中简直感慨万千,他忽又想起一事,对两人说道:“小年,呃……那个时燃,最近你们出去要小心些,地中城附近出现了一个厉害的妖祟,到处给人下咒,很多人都中招了。”

  年追弦立刻想起胡四虞手心的黑色印记,忙问道:“是不是掌心显印?黑色的。”

  “不错,”荀初道,“是不是你们几个有人中咒了?”

  年追弦点点头:“老胡中咒了,还受了伤。”

  荀初道:“受伤了?我听说的都是中咒,没有人受伤啊?小胡这孩子定是追着妖祟打了。”

  这倒十分有可能,这两日年追弦顾着时燃,竟不知地中城里有多人中咒之事:“荀爷爷,你可看出那是什么咒术?有没有性命之危?”

  荀初摇头道:“那倒是看不出。不过中咒之人精神尚可,看着没事

  人一般。而且这妖祟从不伤人,当然小胡除外,我倒是觉得,他虽无善意,但也没甚恶意。”

  年追弦点点头,又随意和荀初聊了些,便和时燃起身告辞了。荀初将二人送到门口,让年追弦先爬上去,他在时燃身边用低不可闻地声音说道:“恭喜大人失而复得。”

  时燃沉默了一瞬,道:“多谢你照顾他。”

  荀初摇摇头低语道:“这是小人分内之事。小人多嘴一句,大人与追弦公子破镜重圆,万望珍惜啊。”

  还没等时燃答话,就听年追弦在上面唤道:“时燃,你怎么不上来呀?”

  时燃低低一笑,浮光掠影一般,他看了荀初一眼,颔首道:“我知道。”

  怎么敢不珍惜,他已经在笨拙地数着时时刻刻了,连一个刹那都不愿错过。

  ……

  时燃牵着年追弦的手往回走,他的掌心温热,拢着年追弦细瘦滑腻的手时带着莫名的呵护意味,他握着了就不愿放开。这地中城白日里不似别的城市那般热闹,就是人来人往也带了一丝静谧安宁的深林之感。走着走着,年追弦忽然想起一事,道:“时燃,你知不知道,杀灯殿的大人何时会回来?”

  时燃默了一瞬,低声道:“不知。”

  年追弦失望地道:“哦……”

  时燃心中发苦,而这种苦涩细细回味起来竟还有些甘甜,他轻声道:“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年追弦指了指前面的浮屠塔,叹道:“看着这个塔我就想起来他了,他是个令人敬佩的好人啊。杀灯殿冷冷清清的,我只想着若是他回来了,就去拜会他一趟,也把他邀来与我们和小河他们一道玩,”说着说着年追弦抿着嘴笑了,“就是我与他素不相识,不知那位大人肯不肯让我们,没准见了我就把我丢出去了。”

  年追弦没注意,时燃的脸色已然苍白了一分,他强撑着温柔笑道:“你这般好,谁见了都欢喜,他怎么会把你丢出去?只是他出了远门云游,嗯……大抵是不回来了。”

  年追弦瞧着时燃的脸色,心中暗道:“时燃这位大人交情只怕不浅。之前时燃谈及他时也是面露难过之色,想必一定是因好友的遭遇难过。”

  相处这么久了,年追弦很清楚时燃的情绪极少外露,只肯在他面前才有一些生动的表情,其他多数时候他都是面无表情的,几乎从不会把心里的情绪摆在脸上让人瞧出来。年追弦见时燃神情,也只当他与那位大人私交甚笃,便想着若有机会,定要好好关心一下那位大人。

  然而具体事实真相,却离年追弦心中所想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忽然,时燃顿住脚步弯下腰来,将额头轻轻抵在年追弦的发间,低低呢喃道:“小年……”声音温暖低柔,带着刻骨的情意。

  年追弦一怔,也柔声回应道:“怎么啦?”

  时燃轻声道:“……我想你。”他其实想说更亲密、更缠绵一些的话的,比如我喜欢你,比如我爱你。可是话到嘴边,他却笨拙地实在吐不出来,只能用这样的字眼来作代替。

  年追弦第一次见时燃撒娇,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哭笑不得,他与时燃心意相通,时燃这样说,年追弦如何不知他的心思。他摸摸时燃的脸,道:“我也喜欢你,非常喜欢,特别爱你。”

  时燃无声地抱紧了年追弦,含笑在他的发间印下一吻。他们站在路边抱着也怪显眼的,地中城的人几乎都认识,已经过去好几个看着他俩揶揄地笑的人了。年追弦缓缓地抚了抚时燃的背,笑道:“好啦,好啦。时燃,我们回去吧。”

  时燃低声笑道:“让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年追弦犹豫一下哼哼道:“可是街上还有很多人啊……”

  时燃一笑,想了想说道:“我们不走街上,从林子里穿过去。”

  年追弦立刻嘻嘻一笑,趁着这会刚好没什么人,高高兴兴的攀上了时燃的背,双手环着时燃的脖颈,响亮地在时燃的耳垂上亲了一下,催促道:“我们快走,走林子里。”

  时燃亦是弯了唇角眉眼,稳稳地背着他向前走去。

  走到年追弦家门口,两人却看见路边站了三个熟悉的人。走近一看,这三人的脸色还难看到出奇的一致。

  还不等年追弦说什么,顾香河就提高了声音道:“小年怎么了?!”

  年追弦赶紧从时燃背上跳下来,奇道:“你怎么了?这么激动?我没事啊,就是时燃想要背我。”

  几人互相看了看,脸色好了些,石蒙看了胡四虞一眼,胡四虞轻皱着眉道:“你们这一早去哪了?”

  他们的态度太奇怪,年追弦迷茫地说:“我和时燃去看荀爷爷了啊?你们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顾香河对年追弦说:“你跟我去屋里,我有话要说。”

  年追弦“哦”了一声,拉着时燃过去,顾香河扶了一下脑门道:“我要与你单独说!时燃,劳你在外面等一下。”

  “时燃在又有什么关……”年追弦莫名其妙地问道,却被时燃打断了,他轻轻摸了摸年追弦的发顶,道:“无碍的,去吧,我在这稍待片刻便是。”

  年追弦只好一脸懵地和顾香河下去了,顾香河下去后扣上了房门,时燃才转过身沉声问道:“你们有什么要单独与我说?”

  胡四虞一笑,道:“还真是省劲。请移步,我们去后面的亭中说话。”

  年追弦一进屋,就忍不住问顾香河:“你们今天要干嘛?神神秘秘地?”

  顾香河一开始不说话,就看着年追弦,把年追弦看的浑身不自在,正想再说话,就听顾香河严肃地问道:“年追弦,你和时燃认识多久?”

  被顾香河冷不丁地一问,年追弦有些怔愣地说道:“嗯……一年左右吧。”

  顾香河皱着眉又问:“你了解他吗?”

  年追弦不知顾香河为什么有此一问,但还是答了:“很了解。”

  “那他是何方妖族啊?”顾香河又道。

  年追弦睁大眼睛奇怪道:“剑灵啊,昨天吃饭我们不是说了吗?”

  “好,剑灵。那你可知他是什么属种?指尘剑?破山剑?鸦九剑?他源起何方?山川还是海陆?可有同族?有亲人朋友?做过什么好事?犯下多少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