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香河这幅样子忽然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年追弦不由得毛骨悚然,他慌忙去看时燃,见他面色似乎没什么变化,心中正惊疑不定,突然时燃睁开了眼睛。

  时燃看向顾香河沉声道:“你别吓唬他。”

  他触了一下年追弦的冰凉的指尖,下意识地温声唤道:“小年……”叫完了人他立刻反应过来,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完,“我没事。他胡言乱语骗你的,我已经好了。”

  说着时燃卷起袖子给年追弦看,他手臂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不仅不再流血,甚至都微微收口愈合了。

  那一颗金色的药丸当真神奇,年追弦彻底放下心来,这一番大起大落后叫他感觉双腿发软,害怕过后心里竟涌上了一股说不清的委屈——

  顾香河先戏弄他亲了人,然后又骗他,时燃也不说快点睁开眼睛拆穿顾香河的谎。

  年追弦靠在一边不说话,时燃见了便心软担忧了,忍不住低声哄道:“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刚才态度不好?还是……”还是因为被顾香河逗着亲了自己?

  时燃心十分无措,面上却不敢显露。他不再乱猜,只低声道:“对不住,你别生气。”他微微抬手,想摸摸年追弦散落在肩头的乌发安抚他,但又知此举太过亲密,便只好作罢了。

  顾香河扒拉着自己的手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刚才不是看你不理我,就想着开开玩笑吗?难道我长得太像坏人了?哎反正,我是好人,是医者仁心的好大夫,真的,你别生气了。”

  这一个两个都给他道歉,反而把年追弦给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也知自己本来就不该怪时燃,顾香河讨厌归讨厌,但到底给了时燃一颗神药,救了时燃的命。除了恶作剧让他太丢人……年追弦偷偷瞄了一眼时燃,没事,还好时燃昏睡着什么也不知道。

  年追弦脸色缓和下来,忽然想起一个事,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们都说扶伤城里会没有大夫了?”

  时燃见他肯开口,立刻回道:“一年前,这城里所有的大夫都突染怪病,不过不是医毒不分,是神智不清,心悸而死。数月以后,这城里就没有任何医者了。”

  顾香河也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不错。我当时本来是想练好本领,以后当个打手的,但是经此一变,我父母和大哥……都相继去世了,我只好把家传的衣钵捡起来。”

  他忽然“嘿嘿”一笑:“我也没给他们丢脸,还真有天赋,做的药怎么样?我这医术高不高明?”

  年追弦立刻笑道:“确实高明,赠药之恩,我日后定会报答。”

  时燃听了年追弦的话无奈一笑:“要你报答什么,”他转头对顾香河拱手道,“顾公子高义,将活金丹赠予在下,日后若有吩咐,我必当全力以赴。”

  顾香河摆了摆手道:“一颗活金丹嘛,我愿意给,无所谓的。许是我们真的很有缘分,我见你们两个都感觉熟悉的很,可能前世见过?哈哈哈哈……”

  他自顾自地大笑,时燃却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忽然年追弦道:“顾公子,如果扶伤城里只有医者会染病,那你这样背着药篓往外跑,岂不是很危险吗?”

  顾香河看了年追弦一眼,“啧”了一声道:“你是想说这病不是天灾,而是有人专门挑大夫来害吧。”

  年追弦抬手摸了摸鬓角,低声道:“我是这个意思。”

  顾香河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道:“这事太过蹊跷,只有大夫染病身亡,当然是有人在捣鬼,”他叹气道,“我成天背着药篓往出跑,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会医术,是因为那怪病又出现了……我侄子小宝得了那怪病,日夜心悸惊惧,神思恍惚,见人不识。我只是想着那凶手最好来找我,放过小宝。”

  年追弦认真听着,心中默默想道:“若是平常的神思忧虑,一般用些安神汤药也能治好,怎么会药石无灵?什么病会如此凶险?不对……这也许不是病!”

  年追弦脑中灵光一闪,眉心轻皱,语气有些急切地问道:“顾公子,扶伤城里的大夫,是不是都是在睡梦中死去的?”

  顾香河坐直了身子,点头道:“不错,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年追弦想了想道:“顾公子,我可否去你家瞧一瞧小宝?”

  顾香河见年追弦似乎心中有些想法的样子,求之不得地道:“自然可以,感激不尽。”

  顾香河的家在城郊的一片竹林里,他将年追弦和时燃带进屋里,扬声喊道:“大嫂!我回来了!”

  他刚喊完,屋里立即就劈头盖脸地扔出几把竹扫帚,伴着一道严厉声音传过来:“我叫你不许再背着药篓出去招摇!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话!”话音一落,一个年轻清瘦的妇人走了出来,她的手腕和脖颈都是竹节,大概没想到有外人,她一愣,赶紧恢复成常人的样子。

  妇人走上前疑惑道:“小河,他们是你朋友?”

  顾香河与他们聊了一路,深觉与他们二人投缘,便大方爽快地说:“不错,这是小年,这是时燃,”他轻声对妇人说,“大嫂,小年许是能给小宝看病,我们快带他去瞧瞧小宝。”

  这妇

  人一听,立即给年追弦行了一礼:“年公子肯来看小宝的病,程萱感激不尽,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年追弦忙伸手虚扶一把:“程姐姐不用多礼,举手之劳而已。”

  程萱在前面带路向屋里走去,年追弦跟在后面偷偷地问顾香河:“小河,你大嫂是妖族?”

  顾香河好奇地看了一眼年追弦,惊讶道:“不是吧?你什么眼神?我也是妖族啊,”说着扬了扬手臂,幻化出竹节给年追弦看,“再说了,你也是妖族,身上有百花香味,是个蝶妖吧。时燃……应该也是,不过我看不出族类,反正不是凡人。”

  年追弦转头问时燃:“时燃,你早就知道顾香河是竹妖?”

  见时燃默默地点点头,年追弦不由得有些郁闷,莫非自己很笨?怎么就自己没看出来?时燃看年追弦的表情,心中又好笑又怜惜,温声道:“他修为高,又给自己施了好几层屏障,轻易不会叫人看出来的。”

  他这样说,年追弦就释然了,他笑道:“可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时燃你果然很厉害。对了,那你是什么妖啊?”

  时燃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抗拒,他含糊地说道:“我的原身是……一把剑。”

  “那你就是剑灵了?”年追弦问道。

  “嗯,”时燃顺着台阶下了,“……算是吧。”

  几个人进到小宝的房间,小宝正躺在床上,苍白虚弱的孩子被大病熬的瘦脱了相。年追弦看了一眼心中酸涩,上去握了一下小宝的手。

  只一下,年追弦便知自己的猜测不错。小宝也好,扶伤城里的大夫们也好,并不是染了怪病,而是被梦杀术所害的。

  他曾经看过答案之书上关于纵梦术的所有记载,对这个梦杀术很有印象,这是一记杀人无形又不见血的杀招——每晚在梦中杀人,用不了几个月,就能真的将人在现实中置于死地。

  年追弦对顾香河和程萱说了自己的推断,顾香河听后气的狠狠拍桌子:“阴毒!阴毒至极!等我抓住他,我要把他撕成八块喂狗!”

  程萱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忽然期盼地问年追弦:“年公子,你既能断出这害人的法子,那你可有解决之道?请你留下救救我的孩子吧!”

  年追弦本来还发愁时燃伤势未愈,今晚绝不能在破庙里凑合,程萱这一说,倒是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程姐姐放心吧,我定当全力以赴。”

  年追弦给小宝设下了许多防护,时燃不忍心看着年追弦辛苦,怎么劝都不走地给年追弦护法输灵力,原本应该忙足足一个晚上的事,竟然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成了。年追弦感觉感觉万无一失了,怕时燃吃不消,赶紧拉着时燃回屋休息。

  顾家屋子不多,空房只剩一间了,就这一间,还就只有一张床。

  年追弦看了屋子一眼脸色有些发红,心道这情劫历起来当真不容易,不过他回头一看时燃,这高大的男人也满是不知所措,年追弦不知怎么就又感觉轻松起来,他跑到床的一边躺下,掏出答案之书,默默问道:“杀害扶伤城中医者们的凶手是钟故吗?”

  书上写道:“我怎么知道?”看来这书与他相熟了,说话也不干巴巴的了。

  年追弦又默道:“不是钟故,难道是我师父清远梦师?”

  这书写道:“哎呦我的祖宗,会纵梦术的可多了去了,蝶妖代代都会出几个大梦师,你以为就你们三个会啊?还有,我知道的事情真的只能是有关于你,你能不能不要老问我别人的事来难为我?”

  年追弦小心地背过去一点,默道:“那你说,今晚我和时燃会发生什么事吗?”他做贼一样地偷偷翻开书,只见上面写道:“只要你主动些,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你要是不主动,那估计什么都发生不了。”

  年追弦地脸颊一下子发烫起来,“啪”地把书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