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个瘦小的少年,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额角斜着延伸至唇峰。这少年歪着头笑道:“小年师兄,师父果然收了你的灵力,现在的你对上我,竟然只能狼狈地闪躲么?。”

  听这少年叫他师兄,年追弦猜想他应是清远梦师门下的另一位弟子。只是不知自己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他,这人对自己敌意极强,那一招分明想致自己于死地。

  他着急找人,才没功夫和人纠缠,年追弦心念一转,回身双手划开,闪身躲进了梦境之地。

  ……

  他只是随便挑了一个梦境躲避,而进来之后年追弦发现,这个梦境的景致实在太过逼真了。

  不同于上一个梦那种光怪陆离的荒诞,这里让人感觉就是身处真实的现实世界一般。

  他此刻正在一处山谷之中。

  年追弦四处看了看,这里景色不错,就是空荡荡的,如此大的深谷中似乎只有他一人,却不见梦境的主人。

  不过年追弦也没在意,他只是为了避开那个难缠的少年,打算穿过梦境,另外撕一个口子出去。他一边快速地往前走,一边默问手中的书:“刚才这个人是谁?”

  答案之书回答道:“他叫钟故,是清远梦师的另一名弟子。你被你师父逐出师门之前,她收回了你九成的灵力,与你断绝了恩义。但是她老人家现在有点后悔,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就叫钟故带你回去。不过钟故一向对你嫉恨无比,想直接在外面不声不响地把你杀了,你现在灵力远不如他,可得小心点。”

  年追弦心里有数了,他把书收好,挑了个方位正打算从这里离开,忽然发觉前面有人。

  原本他没在意,谁知细看之下,他发现前面的那个黑衣男子从背影和身形来看,竟似乎是时燃!

  这么巧?莫非他又一次进入到了时燃的梦里了?

  年追弦往前走了几步,离得近了才发现:时燃怀里正紧紧地抱着一个瘦弱的青衣少年,手中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到少年的身体里。他慌乱地低声哀求少年别丢下他,可是满身是血的少年却越来越无力,看来是救不活了。

  年追弦看着这四周堪比现实的景色,心下了然道:“怪不得这里这般真实。时燃的这个梦大概是旧事重现,也许这就是他爱人死时的场景。”仿佛是印证他的猜想不错,下一刻,那青衣少年的头软软地垂下,倒在时燃怀里没了声息。

  那少年头一歪,倒叫年追弦瞧见了他的样貌。这下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时燃一见他就认错了人。

  原来,他长得与时燃的爱人一模一样。

  不过……年追弦摸了摸自己左眉尾处那颗小小的朱砂痣,自己还比那个青衣少年多了一个标记。这般显眼,要区分起他们两人还是很容易的。

  见怀中人身体软倒,时燃呆呆地停止了一切动作,他怔愣地安静了片刻,忽然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痛苦至极的嘶嚎,那声音连绵不绝地响彻云霄,似乎连大地都在为之震颤!

  不,不是似乎。年追弦看着四周越来越猛烈的地动山摇——梦境的主人心神大乱,这个梦境就要崩塌了!

  他甚至还来不来做些什么,整个梦境便瞬间分崩离析。梦境一塌陷,他周遭的环境立刻从风景秀美的山谷变成了天地一体,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年追弦心中焦急万分:时燃伤重,这噩梦又叫他心神俱灭,他定会大伤心脉!

  此刻时燃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然而祸不单行,年追弦的身后忽然亮起来一团白光,照亮了这片漆黑,他猝然回首,竟看见钟故现身在他身后不远处,手里举着一团越来越亮的灵力正缓缓地逼近他。

  钟故嘴上轻松地说道:“小年,你不是聪慧机敏吗?怎么往梦境里躲?如今在梦境里谁是主宰,莫非你还不清楚吗?”

  他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光团猛地亮到了极致,狠狠地向年追弦打过来。

  年追弦略显狼狈地避过去,却仍然被那强大灵力掀起的气浪震得五脏六腑有些隐隐作痛。这样下去,别说救时燃,只怕钟故再来几下自己也就交代在这了。

  年追弦调动起全身灵力,却还是与钟故浑厚的修为差得远了,硬拼是绝对打不过的。他一面闪躲,一面回想着答案之书对纵梦术的详细记载,忽然有了主意。

  他先是调动起一点灵力,给自己施了一个隐梦咒,瞬间便在钟故面前隐去了身形。

  钟故见年追弦不见了,挑了挑眉,眼中闪过嘲讽的神情:“年追弦,你也太天真了,你在梦境中隐身了又怎么样?用这种低阶的纵梦术与我抗衡?”

  他一面笑,一面飞快地旋身挥出一圈浑厚的灵力,白色的光芒一下子扩散开,年追弦的身影赫然显现在钟故身侧不远处。

  钟故的笑带着扭曲的愉悦,神情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残忍:“别挣扎了,同门一场,我给你留个全尸。”

  他手一扬,再次聚起一团灵力,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地向年追弦的胸口挥去!

  然而,年追弦却并没有向他想象的那样一击致死,他那团磅礴的灵力打在年追弦身上仿佛像是一片温和的白雾,轻柔地消散开了。

  钟故一怔,忽然反应过来,面孔扭曲狠狠地大声道:“师父竟然教了你避梦决?!她果然偏心!竟然将如此高阶的术法传授给你!”

  清远梦师没有偏心年追弦不知道,反正答案之书是一点也没藏私,将所有的纵梦术记录的明明白白。这避梦决的威力在于只用一点点灵力便可形成极强的防护,只要身在在梦境之地,无论多高的灵力都打不穿这层防护。

  唯一的缺点就是调动起来太繁琐,钟故的攻击那么密集,年追弦只好先隐身再使用避梦决,好在有惊无险,钟故已经奈何不了他了。

  钟故也知自己没法再杀年追弦,心中暗恨,忽然他上下扫了一眼年追弦,目光恶毒至极,轻轻笑道:“小年师兄,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瞧瞧你这一身的脏血,难不成被你心爱的魔头虐待了?”

  年追弦心道:“血?我没有受伤啊?”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原本干净的青衣上沾满了一大团一大团的血污。

  这不是他的血,这是时燃在第一个梦境里抱他是沾上的血!

  年追弦清润的杏眸透着十足的灵气,他忽然弯唇一笑,整个人显得鲜活又讨喜:“钟故,我要多谢你,你可是帮了我大忙。”

  他随即划破自己的指尖,流血的手指点在胸口处被血浸湿的衣料上,再次消失在钟故面前。

  钟故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惊疑又茫然——这回年追弦不是用了隐梦咒,他是真的彻底的消失在了梦境里。

  ……

  年追弦直接落到了一个幽深的小巷子里。

  微凉的细雨浇的头发雾蒙蒙的,年追弦顾不得抹去雨水,他看着躺在巷子角落里的黑衣男子,心中一酸,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时燃!”

  时燃满身是伤,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脸色惨白至极。年追弦握着时燃冰凉的手,立刻给他输灵力稳住他的心脉。

  刚才他心中焦急,一直没注意自己身上的血迹,直到钟故说了才发现。他立即想起答案之书上记载的盟血咒——只要将两人的血液合在一起催动灵力,便能感应对方的位置瞬行到他身边。

  此刻年追弦才终于在心中赞道:“答案之书也算是个宝贝吧,还挺有用的。”

  刚这么一想,他怀里的书便开始拱,年追弦知道它是听见自己的心声不乐意了,赶紧在心里给它赔了个不是。他手上一直没停,见时燃的脸上有点血色了,身上各处伤口也渐渐止了流血,才稍稍放下心来。

  年追弦背着时燃去巷尾的破庙避雨,时燃生的高大,足足比年追弦高出一头。等年追弦终于把时燃放到柔软的干草上时,他已经累的筋疲力尽,坐在时燃身边担忧地想着:“我的这些灵力只能暂时保住时燃的命,他的伤口必须用药处理,拖得久了就再难医治了。”

  正想着,时燃的气息忽然乱了起来,他漆黑锋利的浓眉紧紧皱着,嘴唇颤抖着,猛然睁开了眼睛。

  “小年……”时燃看见了年追弦,哑声开口道,“小年,我终于又梦见你好端端的样子了。”

  “小年,这次你不会像上次那样,突然消失吧?”他卑微地低声恳求道,“让我做完一个美梦好吗?”

  年追弦心中有些怜惜——时燃该是怎样地爱着那个死去的少年啊。他一边小心地扶起时燃,一边柔声道:“时燃,这不是梦。”

  时燃愣了片刻,忽然后知后觉地惊醒过来——这里从视觉、听觉,触感来看,绝不是梦境之地能有的样子!他现在没有做梦!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为他忙碌的青衣少年,那触碰自己的掌心柔软又温暖,真实的触感让他慌张欢喜的有些不知所措。时燃忽地一把抓住了年追弦的手腕,却没有用力,只是松松拢着:“你……”

  年追弦看时燃惊惧中又带了一丝期盼的样子,心中暗道:“既然情劫安排我是来做替身的,还是一早都说的清清楚楚为好,否则对‘小年’不公平,我也尴尬。”

  想到这,年追弦低声道:“时燃,你还不认识我吧,我叫年追弦,是一个蝶妖。你……你可以叫我小年。”这话说完,年追弦心里顿时涌上满满的羞惭,就像是一种占用了别人的东西愧疚,让他觉得极其地对不起“小年”和时燃。

  时燃漆黑的双眸又深又静,默默垂首不语。

  年追弦有些不忍心,心想:“时燃听到我的名字,知道不是他的爱人回来了,大概是失望了吧。”

  时燃咬着舌尖,再看向年追弦的眼中强作平静,似乎在拼命地压抑着什么东西,倒显出一丝冷漠阴鸷。

  年追弦心里一突:“莫非时燃见我这个陌生人和他的爱人容貌相同,还冒用了他的小名,现在对我是极厌恶的?”

  时燃刚要说话,忽然破庙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年,你真是让我好找啊。呦,这位是谁?你那位一见钟情的野男人吗?正好,我本来也想杀了他哄师父开心,今天就让你们死一块,去做一对鬼鸳鸯吧!”

  年追弦第一反应是带着时燃去梦境中躲避,可是他却忽地发现他的纵梦术施展不开了!之前轻松一划便可撕开梦境的口子,可现在他试了三次也是无用。

  钟故阴沉地笑着,手中寒芒大亮,步步逼近:“别浪费力气了,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进入梦境里了。”

  他手中闪出数道光刃,刀刀致命,令人闪躲不及,毫不留情击向年追弦和时燃——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年追弦下意识地挡在了时燃身前——这回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