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军雌问:“赫安……是赫安少将吗?”说完, 面面相觑,可能是惊讶于一个雄虫怎么会不顾自身安危去找一个雌虫,也可能是惊讶于这个雄虫竟然认识赫安少将。

  沈谓委屈的点了点头。

  那个军雌赶忙安慰:“前线战事紧急, 今天下午的军报,赫安少将刚从南边的战区退下来。”

  沈谓问:“南边吗?那我要去南边!”

  “不行, 那边现在都是战区,你去送死吗?”一个将领快步走来, 将手里的文件拿起来比对了一下,“沈谓?”说完, 眼神有几分好奇的打量着。

  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帝都了, 对帝都的事知道的不多。

  最近, 也只是听说星际内战,雄虫被压制。

  刚刚军部的消息噼里啪啦的来了, 尤其是他的老战友霍尔斯,直接数十条消息发给他, 拜托他好好照顾沈谓。

  沈谓要烧傻了, 那个将领给了个眼神, 立刻有军雌强制将沈谓带离,沈谓试图挣扎, 可惜,挣扎无用,他嗓子都哑了,嗓子倦到发不出声,可力气却大,要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 怎么都不肯, 直叫唤着:“我也不要活了……”

  军医被折腾的一头大汗, 无奈,只能看向一旁的军雌,那些军雌将沈谓死死按住,这才能开始处理伤口。

  雄虫们围在帐篷外面,小心翼翼的看着,听着里面的喊叫声,汗毛竖起,沈谓的伤可比他们严重多了,沈谓是怎么做到一天都没吭声硬是坚持到了现在的呢?

  费解,也由衷的佩服。

  这一夜,尽是沈谓的哭闹声,最后的最后,还是打了一剂镇定剂,沈谓才消停了下来。

  短暂的睡了一小会儿,又醒了,此时,天已亮,赫安还是没有回他消息。

  沈谓躺在帐篷里的床上,眼睛一眨不眨,耳边嘻嘻索索的声音,是那些雄虫的,趴在帐篷小帘子上的一堆雄虫,小声说:“你想吃什么呀,吃肉吗?”

  沈谓一言不发。

  另个雄虫挤了挤那个雄虫,又问:“那,你想玩什么?比如游戏机?我有!”

  另个雄虫震惊:“什么!?你逃命还带着游戏机?!”

  “你管我!?”说着,那个雄虫就直接将游戏机扔了进去,落在地面,说道:“里面什么游戏都有的!”

  沈谓依旧没有接话,他甚至拾不起什么兴趣去看那些东西,只会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手环,期待自己的手环来一个新消息,只要是赫安的消息就可以,任何消息他都愿意,生与死总要给一个结果。

  这样的日子已经五天了,五天,生死无踪。

  沈谓自认经不起第二次的打击。

  他有太多的遗憾了。

  遗憾于为什么在那个夜晚,在雌父明明说了身体不适的情况下自己没有一起跟着去医院。

  遗憾于为什么在那个夜晚,在等了大半宿都不见雌父回来的情况下自己没有出去看一看找一找。

  遗憾于为什么从那个夜晚开始,突然之间,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他成了孤儿,他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依偎在雌父身边撒娇,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孤零零的。

  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了,他可以很晚很晚睡觉,他可以大口大口的吃零食,他可以去任何地方潇洒,因为没有谁会管他了。

  赫安的消失对他来说就是那一晚的重现。

  他不想等了。

  不想像那个夜晚一样,等到结果是噩耗,到最后,他连雌父的一句遗言都没有听见,雌父就那样悄无声息的离世了。

  潇潇夜雨,秋风瑟瑟。

  他轻轻的走到了外面。

  南部战区。

  听说,赫安的部队正在南部战区。

  夜雨倾洒的面颊,飘散在衣间,清寒湿漉,一阵寒风卷起,沈谓打了个寒颤,大口咳嗽。

  009跟在沈谓身边,侧目看了眼,默不作声。

  沈谓不肯接受治疗,身上的伤溃烂发炎,断断续续的低烧中,雄虫体质本就弱,还能这么坚持,实属不易。

  雨势渐大,009停在原地,升空不断升空,飞的高高的,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吸满,鼓足力气,呼一下,将气吐出去,将那片乌云吹散,让雨水离沈谓远一点,再远一点。

  沈谓不懂009在干什么,以为009是累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坐上来吧?”

  009一怔,旋即,笑了笑,很豪气的说:【冲就是了!】

  他们横跨了一小座山峰,看见第四行星的苍茫大地,远而无际,在苍穹的另一端,似有星河瀚瀚,可惜,那距离他们很远很远,他们只能眺望,感受着来自第四行星的仅有美好。

  这是一个战乱的行星,战争才是其宿命。

  脚下的大地,黑沉沉,踩上去,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远远望去,这些就脚印汇聚成一条线,蜿蜒漫长,这条线从无中断,这条线带着所有的希望。

  只是,总会有支撑不住的那一刻。

  沈谓半跪在了地上,大口呼气,他想,他找不到了。

  他看着009,说道:“我是不是找不到赫安了……”

  对于这个问题,他不指望009给他一个答案,他甚至觉得,这里就是尽路,他可以死在这里了——一个远离故乡的地方。

  漫无目的的寻找耗尽了沈谓的信心,所谓的毅力通常需要在一定的信念上支撑。

  沈谓不知道自己的信念是什么。

  是找到赫安吗。

  他真的能找到赫安吗?

  009飞到他的面前,很认真的说:【宿主,不要放弃,往前走,会有希望的。】

  夜雨中,寒风刺骨,沈谓又朝前走了很远很远,他走不动了,倒在地上,“找不到……根本就找不到!”

  009蹭了蹭沈谓的面颊,轻柔耐心。

  他知道沈谓已经尽力了。

  【宿主,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系统世界会判定你最对不起的那一位是赫安呢?】

  沈谓愣了下。

  【有时候,再多走几步,或许就能找见那个你想找见的人,只是你自己放弃了,不愿意了。】

  话毕,009将系统光影打开,在黑夜中,画面格外显眼,滋啦啦的电流声结束后,将时间拉回了十几年前。

  沈谓认出了视频里的画面。

  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帝都的一群孩子都被绑架了,他们被关在这个黑漆漆的房间里。

  沈谓是所有孩子里年纪最小的,像他那个年纪的孩子,准确来说连走路都不会,只会咿咿呀呀的被抱在怀里,可沈谓天赋异禀,早早地就能下地走路,爱闹腾,也能说清楚话了。

  那时,小小的沈谓根本不懂绑架是什么概念,他只知道见不到雌父和雄父了,他看向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安安静静坐着一个小朋友,是雌虫,沈谓第一眼就被对方那种静谧的气质吸引了,他一步一踉跄的走过去,张开双臂,很欢快的说:“抱抱……”

  那个小朋友连他看都不看一眼,收敛目光,微微垂下眼皮。

  其他贵族孩子叫道:“沈谓!过来!他不是贵族,身份低贱,你不可以和他一起玩的!”

  沈谓没理会,依旧挥舞着手,笑的灿烂,对着那个小朋友说:“抱抱抱抱!”

  哪怕是被绑架了,这群孩子之间也分等级高低,贵族孩子也始终对那些普通平民充满鄙夷,就好似刚才,他们会出声阻拦沈谓与其他幼崽的接触。

  画面内的沈谓被一个贵族小朋友带了回去,他恋恋不舍的看着那边的角落。而画面外的沈谓,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角落里的小孩子就是赫安!?

  沈谓瞪大眼,忙看向009,009没回答。

  画面内。

  绑匪来给大家送食物了,贵族小朋友先将食物选走了,一点也没给别人留,沈谓坐在那里,一口没吃,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只知道要喝奶,这些食物他无法食用,他看向赫安那边,低了低头,从地上随便抓了一个吃的,然后咬住,走的踉跄那就爬着过去,爬到赫安身边后,把食物放下,口齿很清楚的说:“吃!”

  也是这个时候,赫安才愿意给他一个眼神。

  沈谓用手将食物向前挪了挪,声音嘹亮的说:“吃!”

  赫安垂眸,依旧没理。

  这可让沈谓觉得不高兴了,他好奇的看向赫安,用手抓了抓对方的裤脚,然后抱起地上的食物,很费力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抓住赫安的衣服,站稳了,放到赫安的腿上,“吃!”

  一连三遍的吃,赫安微微低眼,手指动了下,在沈谓的殷勤下,终于拿起了那块面包,一小口一小口的送入口中。

  贵族虫崽总会将食物霸占,因为他们理所应当的觉得这些食物都是给他们的,其他低贱的存在是不配获得的,可只要有沈谓在,他就会一往无前的朝着赫安方向走,然后投喂。

  没有哪个虫崽敢去招惹沈谓,因为沈谓是贵族中的贵族,其雄父是希尔特家族成员,其雌父又是军部首席律师。

  沈谓年纪小,被关了三天以后,有些受不了了,开始哭了,撕心裂肺的大哭,嘴里喊着:“雌父!要雌父!”

  吵的房间里的所有幼崽头痛不已。

  他哭到嗓子哑,哭到没力气,缩在地上,然后等休息片刻了,再继续哭。

  赫安轻轻看了眼他,说道:“你会哭死的。”

  这是赫安被绑架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第二句话就是:“如果你继续哭,绑匪就会把你单独关起来,让你单独在一间黑漆漆的房间里,有老鼠有蛇有大虫子。”

  沈谓被吓到了,不敢大声哭了,眼泪汪汪流,绵绵的嗓音,委屈的说:“要雌父……”

  沈谓三天都没吃过饭,赫安去敲门,说道:“你们再不管他,他会饿死的。”

  绑匪觉得麻烦,压根不想管,奈何赫安接二连三的找他们,态度坚决,绑匪一是不耐烦了二是怕沈谓真的饿死,于是终于搞了瓶奶回来。

  赫安将奶瓶放到沈谓面前,沈谓眨眨眼,不哭了,抱起奶咕噜咕噜开始喝。

  喝完,继续哭,重复的话也大致相同,“不要在这里要雌父要雄父要回家……”

  不分日夜的哭,哭到其他小朋友敢怒不敢言,一阵头大。

  但这不怪沈谓,因为他年纪要比这些孩子小五六岁,心智不成熟,根本没有什么被绑架的认知,他只知道他见不到雌父雄父了,只知道不喜欢这个地方,只知道只要哭了雌父就会抱着他哄他,他不理解,为什么哭了这么久了,雌父还没有出现,于是就更伤心更难过,哭声更大了。

  赫安看着沈谓,蹲下身,拿出一颗糖,揉了揉沈谓的脑袋,“嗓子都哑了,别哭了。”

  沈谓抬头,懵懵懂懂的看着赫安,赫安将糖纸撕开,一颗糖送到沈谓嘴里,甜甜的,在短暂的甜味中,沈谓安静了一会儿,赫安依旧坐在角落那个位置,波澜不惊,沈谓走过去,靠在了赫安身边。

  次日,绑匪将一群小朋友都叫了出去。

  绑匪指着他们说:“你们谁是苏尔谢律师的孩子!?”

  沈谓眨了眨眼,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后,想要站出身,却被一个贵族小朋友用力挤开,那个小朋友问:“如果是,是不是就可以离开了?!就可以回家了?”

  绑匪勾唇一笑:“不错。”然后扫视一圈:“你们谁是呢?”

  一群孩子都开始喊:“我是!我是!”反倒是正主沈谓被挤到了最后面,摔倒了,踩踏之中,眼见沈谓就要受伤了,幸好被赫安护住,沈谓回头看了眼赫安,很认真的说:“我是。”他也想上前,却被赫安拉住,赫安道:“不许承认你是。”

  有一个孩子抢到了这个身份,甚至还说出了很多和苏尔谢律师有关的事情,绑匪相信了,将那个孩子带走了,其他孩子都懊恼的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刚说完话,那边就一声枪响,旋即就是哀嚎声,大家纷纷看去,只见刚才那个冒名顶替的小朋友腿部中枪,绑匪的枪口对准他,然后看着前方的视频,说道:“谢莱恩克上将,我劝你最好交出军事战略图,这样你儿子就能活下来,否则……”

  沈谓吓得直往赫安怀里钻,赫安看向那边,一向淡漠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嘲讽的说了句:“蠢货。”这两个字也不知道说的是绑匪还是那个硬要冒名顶替的小孩子。

  赫安看向沈谓,半蹲下来,看着沈谓的膝盖,刚刚被那个小孩子推了一把,摔到了受伤了,赫安问:“疼吗?”

  沈谓点点头。

  赫安拍了拍他的脑袋,“疼也忍着,不许哭。”

  他们不能被一直关在这里,赫安深知那些绑匪很快就会知道沈谓的身份,与其等待救援,不如自救。

  当夜,赫安直接一把火将整个房子给烧了,让绑匪迫不得已将他们放了出去。

  一群小孩子赶忙就要逃跑,沈谓年纪小,跑不动,还是赫安或背或抱,他们躲到了一处坡下,赫安抬头看了眼,远处龙卷风即将袭来,赫安看见了绑匪遗留的飞行器,飞快跑过去,将沈谓扔进飞行器,给飞行器设置了自动导航。

  开启飞行器,直接逃命,但那些绑匪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飞行器上的才是苏尔谢律师的孩子,立马追击,赫安见躲闪不过,咬咬牙,将飞行器落下,把自己的衣服和沈谓的做了个调换,试图代替沈谓引开追兵。

  星舰上的绑匪一看那件衣服,立刻追了过去,反倒是将沈谓放过了。

  沈谓坐在飞行器里,飞行器到了既定位置,平稳落下,军部的救援力量到位,沈谓看见了雌父,大哭的拥过去,雌父抱着他安慰,沈谓急切的说:“救,救,救他。”

  苏尔谢律师看了眼,立刻派遣力量朝着沈谓指的方向前进。

  龙卷风下,沈谓紧紧抱住雌父,苏尔谢律师问他:“你还记得是哪个方位吗?”

  沈谓很模糊的指了个位置。

  寻觅无果,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连绑匪都抓到了,硬是没找见赫安。

  沈谓不想在龙卷风的环境下待着了,想放弃了,苏尔谢律师道:“你的朋友还没有找到,怎么能回家?”

  沈谓不管不顾,就是要回家,也不指方向了,哭喊的不得了,苏尔谢律师冷声:“沈谓!”沈谓也不理了,很闹腾。

  苏尔谢律师见势,心沉了沉,将沈谓递给军部的副将,说道:“你们带他先走吧。”然后独自在这片沙土荒原中继续寻找。

  沈谓放弃了赫安,导致的结果是,苏尔谢律师在没有沈谓指引方向的情况下,搜寻的很缓慢,原本能一天内找到赫安,硬是被拖到七十二小时。

  苏尔谢律师找到赫安的时候,赫安已经很虚弱了,可以说,如果不是苏尔谢律师的坚持,赫安必死,而沈谓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至此,画面结束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