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箭所覆之毒, 毒性剧烈,若是放在闲杂人等身上,必定是当场毒发, 不治身亡。

  但将军并非闲杂人等,是夏舒呈的心上人, 他以自己的血做药引,给将军连喂药汤三日,将军便醒了过来。

  淤毒肃清,外伤愈合, 三日之后将军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醒来之后,他很意外的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刻投入到军务的处理中去,而是下令命秦昭代领主将之职,领兵继续攻入长陵郡城内, 平定了小范围的抵抗,接回疏散在外的城中百姓, 重整城防部署。

  顺利稳定住局面之后,将军继续“困于病榻”“奄奄一息”, 越发的连床都起不来了。

  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说起来, 战前都城来使的突然出现, 平白让将军身上背负了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来日回都城, 必会有一番搓磨。

  将军这意外之伤即便不能在那时起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也能因着卧病不起的缘由拖延一二, 或是晚些回都城, 或是直接不再回去。

  都城来宣旨的文官被秦昭那一脚踹的养伤了养了半个月, 又等将军病情恢复等了半个月,最后实在扛不住了,只好放弃亲自押送将军回都城领罪的念头,先行踏上了返程的路。

  而这位文官一走,如同拨云见日,军营里沉闷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恰好城中的岭北百姓们经过这近乎一个月的时间里也总算是安顿了下来,他们感念众位将士们用浴血奋战换来的安康太平,为表心意,特意送来了大批的犒劳物资,其中随行而至的,还有一些自发愿意来军营献艺的歌姬舞妓。

  这日清早,夏舒呈正在伺候“病弱”的将军进食,忽然听到外面经过的小士兵兴奋的在帐外叽叽喳喳,将军好奇发生了什么,便把人叫了进来。

  将军平日里不拘小节,非正经场合,小士兵们在他面前也很放松,说话素来不避讳,将军一问,小家伙们甚至还嬉皮笑脸的同将军开起了玩笑。

  “ 将军,您不是最喜欢听曲儿赏舞的吗,他们今日来的可都是当地最精致的美人,您可以大饱眼福啦。”

  听了这话,夏舒呈喂饭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将军。

  将军接收到那道目光,立刻扭头斥了小士兵一句:“ 无稽之谈!本将军何时喜欢那些了!”

  “哈哈!将军莫要不承认,我们可都听说过,您年少时在都城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最爱去的便是城里的花楼。”

  “就是,美酒喻美人,喜之爱之,人之常情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哈哈哈!”

  其他小士兵们也都纷纷跟着大笑起哄了起来。

  将军一张嘴难敌众口,只好呵斥了两声之后直接把他们都给轰了出去。

  纵然就将军在情爱之事上的那股子生涩劲儿来看,夏舒呈知道他可能也没做过什么真正寻花问柳的事,但知道是一回事,听说他去过花楼那样的地方,心里不舒服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士兵们都离开之后,夏舒呈脸色一沉,把碗往旁边的矮桌上一放,背过身去,开始生闷气。

  将军伸手掰了掰他的肩,被他负气甩开,便只好从床上爬起来,从身后抱住他,贴在耳边说话:“生气了?”

  夏舒呈又甩了甩,但将军抱的他太紧,没能甩开。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将军说:“那时我才十三四岁,年关随父亲回都城,恰好赶上当时父亲的旧友在查一桩贪腐大案,便借调我过去以浪荡公子的身份帮着探听了些消息,办正事尚且分身乏术,哪里还有心思听曲儿啊。”

  将军解释的态度还算诚恳,夏舒呈勉强得到了一些安慰,回头看看他,哼道:“ 那今日没什么正事,将军可以踏踏实实的去听了。”

  “ 谁说没有正事。”

  将军松开他把他身子转回来,笑着对他道:“ 既然今日全军将士们都在放松娱乐,那本将军也不能闲着,不去凑他们的热闹,带你出去赏景儿,如何?”

  “出去赏景儿?”

  夏舒呈有些疑惑:“ 去何处,赏什么?”

  “先不告诉你。”

  将军又笑着用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 去了便知。”

  “…”

  这故作神秘的模样,倒是让夏舒呈当真生出了些期待,他这个人,有时很随意,有时就很讲究,难得将军有闲暇与他同游,他觉得也不能轻慢对待,便就决定回去梳洗一番换套衣服。

  从将军营帐出来的时候,恰好那群歌舞艺姬刚到,引的许多小士兵们争相过去围观,连秦昭都去了。

  凡正常男子,见到美人少不了都是这样的反应,何况军中都是糙汉子,难得见到姑娘,多余的心思他们大约也不会有,但过过眼瘾是免不了的,将军应当也不会例外,若是现在身边没有他,估计也会去赏一赏。

  如是,夏舒呈打算做点什么作为给将军的补偿,思来想去,便去找那群歌舞姑娘借了些东西。

  将军那边早已换装准备妥当,等了许久不见夏舒呈过去,便到他的帐子这边来找他,结果掀开帘子看到他之后,人直接原地呆住了。

  说起来,以前流浪四方时,夏舒呈曾因被盗匪抢掠导致钱财尽失,为了混口饭吃,不得已跟过一个戏班子,当时的戏班主见他模样俊俏,身型也纤瘦,便让他扮演青衣旦角。

  遂论及装扮女子,夏舒呈也算是驾轻就熟,他去那群姑娘那里借的是一套干净的裙子和一些胭脂水粉,洗过澡之后便开始装扮自己。

  此刻轻纱罗裙在身,身姿婀娜曼妙,盘了长发,青丝千回百转,上了红妆,面容玲珑精致,他就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低眸含笑,不是女子,却看上去远比女子更加美艳动人。

  将军手上维持着掀帘子的动作,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整个人都傻了。

  尽管预料之中,但夏舒呈还是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稍稍背过了些身去。

  美人羞涩掩面,以背影示之,将军这才从呆愣中回神,放下帘子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开口说话时都有些结巴:“你,你这是,为何穿成这,这样?”

  “ 不好看吗?”

  夏舒呈抬了眼眸,看将军一眼,又垂下,故意道:“ 将军若是不喜欢,那我现在便去换掉。”

  “不必!”

  将军立刻伸手拉住他。“ 很好看,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穿裙装比你好看的女子,男,男子也没有。”

  “…”

  难得看到将军乱了阵脚的样子,夏舒呈心中得意又甜蜜,往将军身前靠了靠,仰眸弯起笑眼看着将军:“ 今日全营的将士们都去看美人了,唯有将军要陪我不得机会,想来终归是有些可惜,便只好我来补偿将军了。”

  “本也无心去看。”

  将军伸手从身后揽着他往身上拢了拢:“ 本将军只需看你,便足矣。”

  “将军好会哄人。”

  夏舒呈顺势依偎在将军怀里,心中甜蜜,语气便不自觉的娇了起来:“ 若是将军喜欢,我日后都打扮成这个样子也是可以的。”

  “ 嗯。”

  将军听后,温柔一笑,轻轻为他扶了扶垂下来的长发,对他道:“喜欢自然是很喜欢的,但你也不必为我刻意打扮,无论是男子装扮,还是女子装扮,日后我的眼睛里,都只装的下你一人。”

  “将军…”

  怨不得世人常道情爱一事,甜言蜜语最能软人心肠,夏舒呈被甜的鼻子有些泛酸,都有些想掉眼泪。

  他仰头目光戚戚的看着将军,与将军深情对望片刻,将军便抬起了他的下巴。

  然而,就在将军的唇即将触即他的时,有人不打招呼便直接掀帘子进来,打断了这个本应浓情蜜意的吻。

  是秦昭。

  秦昭整个人也傻了,倒不是被夏舒呈的女子装扮给惊的,因为他进来的瞬间,将军把夏舒呈藏进了自己怀里不许他看,遂他根本没认出那是夏舒呈,反而误以为将军背着夏舒呈在帐子里跟其他女子乱来,惊呆了。

  亲吻被打断,将军也不甚愉悦,直接朝秦昭来了句:“有事就说,没事赶紧滚!”

  “…”

  秦昭被吼的从呆愣中回神,方才想起了来的目的是邀请他和夏舒呈一起去看歌舞,谁知撞见了这一幕,顿时就很火大。

  碍着当着外人面不好直接发作,秦昭冷下脸来回话:“ 听闻今日有出名为‘负心之人定遭天打雷劈’的戏,请将军去听听。”

  “…”

  夏舒呈差点就没不住要笑出声,倒是没想到秦昭能为他说话到这个份上。

  将军感觉到他在怀里偷笑,方才的不悦也就跟着散了去,大概知道秦昭没什么正事,懒得继续跟他拌嘴,见旁边有块与裙子配套的面纱,便随手扯过来给夏舒呈系上,然后直接把人从地上抄起来,抱着出了门。

  走出帐子吹了声口哨,将军的马便应声跑了过来,将军无视身后秦昭愤怒的目光,抱夏舒呈上马,直接扬鞭而去。

  离开大营之后,夏舒呈终于不用再继续忍着,放声笑了出来,他问将军:“ 为何要故意气秦副将?”

  “谁故意气他。”

  将军道:“只是不想让他看到你罢了。”

  “噢?”

  夏舒呈不解:“ 将军可是怕他人说闲话?”

  “ 自然不是。”

  将军道:“本将军的妻,只能本将军自己看。”

  妻?

  夏舒呈愣了下。

  将军笑了笑,随后凑近他耳边,温声道:

  “你不是问本将军要带你去何处吗,现在告诉你,是去找个地方,带你拜堂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