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每日清晨, 从睡梦中醒来之后,夏舒呈脑海里总会先跳出三个问题:

  我是谁?

  身在何处?

  今夕何年?

  但自从和将军泡过温泉之后,问题成了第四个:为何靠近他, 我的心就会跳?

  前三个问题无需思考,大脑会自动给予回答, 但第四个却只会让他疑惑,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偏偏近日得知他的腿伤恢复了个差不多,将军还不再像此前那样早晚过来看他了,只能他主动去找将军。

  于是, 为了弄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夏舒呈开始频繁的出入将军的营帐。

  按理说,将军的营帐,普通老百姓是不可随意出入的,但夏舒呈作为一个住在将军隔壁的普通老百姓, 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了。

  想过去将军那边的时候,夏舒呈会先在自己的帐子里大声朝那边请示一下, 如果得到否定的回答,他就会找各种理由继续吆喝。

  就这样几次三番之后, 将军大概是不堪其扰,就同意自己在帐子里的时候允许他进出自由, 不必再通报。

  有天夏舒呈睡了个午觉醒来, 又被疑惑弄的心神不宁, 得知将军已经外出巡防回来了, 起床收拾了下,就背着个手过去了。

  将军已经脱下盔甲, 身着单薄的便衣, 显得身型修长笔挺, 结实的轮廓一览无余,着实可供观赏。

  夏舒呈掀开帐帘之后,先是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他一番,颇为感叹:年轻人身型就是好看啊。

  欣赏过后,夏舒呈目光才落回将军的脸,发现将军正站在帐子里挂着的地形图前仔细研究,眼眸凝着,眉头蹙着,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又要打仗了?”

  将军闻声回头,看到他之后,脸上的凝重散去,换上了淡淡的笑。“ 怎么,害怕了?”

  “…”

  这位将军大抵是从心里认定了他不过才二十的年纪,仗着自己年长两三岁,对他说话时,总是一副逗弄小孩子的语气。

  夏舒呈如是觉得好笑,年轻人,尤其是男人,总是很喜欢为人师长。

  不过他懒得跟这位才二十几岁的小崽子较劲,顺着他的话笑着点头应道:“ 嗯,是啊,我最怕打仗了。”

  “ 呵呵。”

  将军逗弄之心得以满足,转头又开始安慰:“ 好了,不必害怕,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战乱,眼下我们在准备的,是去夺回被侵占的失地。”

  夏舒呈问:“那是哪里?”

  将军示意他看自己面前的地形图。

  夏舒呈顺着看过去,在偌大的地形图上方看到了醒目的三个大字:

  长风坡。

  夏舒呈看了会儿,问将军:“ 那可是现如今的长陵郡?”

  “ 噢?”

  将军略显意外。

  而见将军用狐疑的目光开始审视自己,夏舒呈就知道,这是又开始怀疑他是别国派来的奸细了。

  说起来,毕竟是军营重地,不可能随意收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在最初接夏舒呈来的时候,将军就命人盘查了他的身份和家底,知道他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并非本国人。

  岭北地处偏僻,而长风坡则是偏僻岭北之僻,很不起眼儿的小地方,且早在十几年前便被岭北南邻的国家掠去,更名为长陵郡。

  作为一个外来人,居然看个地形图就能知道是哪里,也确实很可疑。

  夏舒呈颇为无奈,笑着迎上将军的目光:“ 我原本的国家到岭北之间还隔了十几个小国呢,即便我真的有什么特殊身份,来的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

  确实,外侵基本都是从比邻的国家开始,没有谁会隔着千山万水从南方到北方来侵略一个小国的。

  将军被他的话重新逗笑,问他:“ 那你是如何知道这处地方的?”

  “ 看此处。”

  夏舒呈走到地图前,指了指其中一处草木标记特别多的地方。“ 来岭北的路上,我听人说起过,岭北以南有处城池名为长陵郡,那里栽种着万亩桃林,若是没有看错,便是此处。”

  “ 嗯,没错,确是此处,我年少时它还是我岭北的土地,可是后来…”

  话未说尽,将军神色明显怅然。

  家国残缺,山河破碎,身为领兵之将,肩负护国之责,想到被掠走的土地,心中难免沉重。

  夏舒呈就那么看着他,也随之略感怅然的摇了摇头,就换了个话题:“ 将军可曾见过那片桃林,风景如何?”

  听这话,将军脸上的沉重散了几分,点头回道:“年少时有幸去过一次,正值春日,漫山桃花盛开,红粉遍野,风景甚美。”

  “ 是吗。”

  夏舒呈笑了笑:“让将军说的我也想去看了。”

  将军闻言,回头看他:“ 喜欢桃花?”

  “喜欢。”

  夏舒呈迎上他的目光,弯起了眼睛:“ 我最喜欢桃花了。”

  将军再次被他逗笑,笑过后,目光收回,重新落到那幅地图上,眼眸稍稍凝了凝。“好,那本将军便去把它拿回来给你看。”

  “…”

  人家将军的意思,明明也只是在默默发誓夺回属于自己国家的土地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夏舒呈听后,心脏忽然又开始跳了。

  按照以往经验,心跳忽然加速这种情况,会在某种特定的情形下出现,剧烈活动时,情绪激动时,内心恐惧时…都属于正常现象。

  可当下此刻,明明只是平静的站在这里,没有活动,情绪也很平静,身边并没有什么危险,也不恐惧,什么都没有,只是因为听了一句很平常的话。

  过往的经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夏舒呈无从考据和判断,可他毕竟活了很多年,并非不经世事的青涩少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情绪几次三番涌上心头,他也不是一点也不能明白。

  但他觉得不太可能,也不太确定,他还需要时间。

  迟疑片刻,他问将军:“ 到时候,将军可以亲自带我去吗?”

  将军闻言回头看他:“ 为何要我带你去?”

  “ 我不认识路,而且…”

  夏舒呈想迎上将军的目光大大方方回话,但出乎他自己预料的,他没能做到,目光接触的瞬间,他躲了。“ 我想让你带我去。”

  “呵呵。”

  将军被他这话弄的哭笑不得,一脸的“你当本将军是何人,岂容你随意驱使”的表情。

  但将军并没有这么说,只是笑着问他:“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打算伤愈之后仍要继续赖着本将军了?”

  “…”

  夏舒呈自认脸皮不薄,若是往常听到这种话,根本不在意。

  但刚才慌乱的心跳把他这张陈年老脸给跳薄了似的,就严重影响了他的发挥,非但没能利落的怼回去,反倒是还下意识的顺着人家话放低了身段。“ 我可以为你做事?”

  “呵呵。”

  将军笑了,而且笑容表达的意思一点也没遮掩:你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气少爷,能为我做什么?

  夏舒呈:…

  这段时间以来,他借伤装病,想方设法的骗别人伺候他,还嫌弃这嫌弃那的,在这小崽子那里落了这么个印象也属实正常。

  说起来,印象好坏什么的,夏舒呈其实倒是也无所谓,但却很不利于他继续留下来。

  见将军似笑非笑似的着看向自己,夏舒呈猜测他接下来就应该说“既然伤已经好了就尽快搬出军营另谋去处吧”了。

  这自然不行。

  夏舒呈飞速在脑海里组织语言,打算先下手为强把将军那话给堵回去。

  然而还没想到,外面突然传来的一声急切的通报:

  “ 将军!秦副将被狼咬伤,人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