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音乐继续播放着。

  被歌词带进了回忆的人也仍然在那里坐着, 眼眶微红,满目落寞,看起来很是伤情。

  秦彦看了看他, 回头示意闺女把音乐关掉。

  秦小苗很不情愿,但见爸爸不知怎么又变的严肃了起来, 就只好撇撇嘴,又敲了下键盘。

  歌声戛然而至,听歌的人被唤醒,忽然从躺椅上站起来, 径直往门口走去。

  秦小苗见状立刻问了句:“ 喂,你干嘛啊,还没到打烊时间呢,又要当甩手掌柜啦?”

  那人也没回应,径自推门, 出去之后,在门口的花树前驻足片刻, 摘了一支开的最艳丽的桃花。

  花店的后面是两栋联排别墅,分别带个小院儿, 与花店一样,墙壁上布满了藤萝枝蔓和爬山虎, 入秋时节叶子均已开始泛黄, 夕阳的暖光照在上面, 映出时光和岁月的痕迹。

  两栋别墅从外面看上去别无二致, 但里面却大相径庭。

  右边那栋院子里有花架凉亭,桌椅茶座, 车棚里停着几辆自行车, 窗前晾衣架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 前面空地上还放着个小型的儿童滑梯,生活气息很浓厚。

  与左边那栋形成鲜明对比。

  左边的院子里种着一颗桃树,几簇花草,除此之外无任何杂物,放眼望去,空空荡荡,整栋别墅上下两层的房间全都拉着窗帘,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任何情形,且常年大门紧闭,不见有人,不见天日。

  丁驰就住在这里。

  从花店回来之后,丁驰开锁进屋,直奔主卧室。

  偌大一栋别墅,几层五六个房间,只有主卧这间不是空着的,但里面也只是放了一张床,和一口水晶棺。

  进屋之后,丁驰走到水晶棺前,把旁边花瓶里插着的不再新鲜的花取出来,又把带回来的新鲜桃花放进去,然后在床边坐下来,倾身过去,趴在了那口水晶棺上。

  秦彦跟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其实近两年来,这样的场景隔三差五就会在眼前上演一次,可时至今日秦彦仍然不能对其习惯而成自然的免疫,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难受的心情越发强烈。

  毕竟,他心里满满当当装着的,是打死都不敢声张的,绝望。

  话说,当年秦彦带着夏舒呈和丁驰来到望州这座小城之后,购置房产,造建地下室,把水晶棺锁在了地下,原本是想等待二十年之后,开棺接人。

  谁知,年头还不到,里面就开始有动静。

  秦彦没经历过这样的过程,也不敢妄自开棺查看,能做的只有守在那口棺前,干着急。

  直到两年前的某一天,棺口忽然被推开,丁驰自行从里面出来了,闭着眼睛,似乎还没有神智。

  尽管对这种情形有过心理预设,但真的看到人从棺材爬出来的时候,秦彦还是吓得脑子发懵,他强迫自己镇定,过去检查一番,发现丁驰有了呼吸,有了心跳,是真的活过来了,他当时无比激动,欣喜若狂,立刻去棺前,打算再去把夏舒呈也给扶出来。

  可是去到棺前一看,他直接傻了眼。

  水晶棺里是空的,没有夏舒呈。

  明明当时夏舒呈是和丁驰一起躺进去的,这十几年的时间里,秦彦每天早晚都会过来查看,精心的守着,没有让这口水晶棺有过任何动荡,也从未见这口棺出现过什么异样。

  可是,现在棺材打开,丁驰安好无恙的活了过来,可夏舒呈却不见了。

  秦彦当时很惊愕,很不能理解,也很不知所错,他立刻去跟北京的父亲通电话,与他父亲和爷爷绞尽脑汁的分析讨论了很久,最终,才明白了怎么回事。

  当时血液不再有疗愈作用之后,夏舒呈不惜以身体献祭,以骨血滋养,才换来了丁驰今日的重生归来。

  得知是这样的结局之后,秦彦痛苦不已,万分悔恨,直接沉寂了整整一个月。

  丁驰醒来的时候,神智还未立刻恢复,并不知眼下是何等情形,秦彦以为他还会像此前那样,什么都不会知道,也不会记得,为了让他以后能轻松的活下去,经过内心激烈的矛盾与挣扎,秦彦打算对夏舒呈的事闭口不提。

  但不行。

  不同于以往,丁驰这次醒来之后,神智进入了一个非常快速的恢复期,两个月之后,突然来到秦彦面前,抓着他的手臂急切的问:“ 秦彦,夏舒呈呢,夏舒呈在哪儿?”

  这一问,把秦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绪支撑又给问崩溃了,他知道,丁驰没有遗忘,什么都记得,所以也清楚,若是丁驰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秦彦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就骗丁驰说,夏舒呈还没有到可以醒来的日子,仍然在那幅水晶棺里进行身体重塑。

  好在丁驰相信了。

  从那之后,丁驰不折腾不闹,安安份份的生活,把地下室的那口水晶棺抬到了自己的卧室,每天守着夏舒呈睡,安静的等待夏舒呈归来。

  除了,经常会因为太过思念,情绪失落,需要回到水晶棺前,到夏舒呈身边来,抱着棺材缓一会儿。

  此刻,看到丁驰趴在棺上双目湿润的样子,秦彦绝望极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若是有一天丁驰知道夏舒呈永远不会回来了,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不过,绝望贵绝望,但秦彦还得撑着,他不能让丁驰察觉出什么异样,他得让丁驰继续怀着希望活下去。

  于是,秦彦暗暗压下心里的难受劲儿,故作轻松的来了句:“ 嘛呢,三天两头就得来上演一出情深深泪蒙蒙,得亏呈哥没醒着,不然都得烦死你了。”

  丁驰没理他。

  秦彦看看他那脸色,又说:“ 哎呦行了,不就一百年吗,对你们来说算什么啊,眨眨眼不就过去了么,再说呈哥等你的时间更久,人也没跟你似的,动不动就什么都不管不顾,跑到跟前来哭哭唧唧。”

  丁驰还是没理他。

  秦彦又暗暗叹了口气,然后过去拍了拍丁驰的肩膀:“ 差不多得了,既然这回是你先醒来的,你就得振作起来,好好的把生活安排妥当,把眼前的日子过好,等呈哥醒来的时候,给他一个不用再操心的未来。”

  秦彦类似的话,车轱辘似的,每隔几天就得说一遍,但很难得,丁驰很受用,每次都能被安慰到似的,逐渐平复,然后回秦彦一句:“他在里面听着呢,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我有多想他,让他着急,这样他就会早点醒来了。”

  “…”

  这话对秦彦来说实在是太扎心了,每次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当初为了尽可能的延长期限,秦彦骗丁驰说夏舒呈还得一百年才能醒来,丁驰虽然信了,但对这个漫长的年限极其的不满,三天两头的拿话扎秦彦的心。

  每每这种时候,秦彦就无话可接,只能转移话题:“ 那个什么,你嫂子现在肯定已经准备好饭菜了,咱们先吃饭去吧。”

  丁驰又不理人了。

  秦彦也不催促,等他趴在棺沿儿上平复个差不多,直接把他拖起来,拉着去隔壁院儿。

  彼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秦彦家灯火通明,屋子里飘满了饭菜的香味,苗安然正在摆放碗筷,看到他俩后,立刻笑着招呼:“ 回来啦,快来吃饭。”

  话说,当年发生的一系列事,给秦彦带来了很沉重的精神打击,来到望州之后,他的全部时间和心力都用在了守着丁驰和夏舒呈,再无心去安排自己的事,原本都作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谁知,到了望州的第二年,意外的在街上遇上来望州执行公务的苗安然,于是娶妻之心死灰复燃。

  后来俩人结婚之后,苗安然就向上面申请调派,也来了望州工作,几年后生下了一个可爱的闺女。

  如今的秦彦,除了背负着心理压力,也算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生活的有滋有味。

  对比起来,丁驰孑然一身,显得过分惨淡。

  如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拉着个脸的丁驰,就格外让人看不顺眼。

  秦小苗便是因此常常对丁驰十分不满,见他拉着脸必然就要和他斗争一番:“喂,不就是用你电脑放了几首歌吗,至于到现在还不高兴么,小气鬼。”

  丁驰心情还可以的时候,会跟她斗几句嘴,心情差的时候直接不予理会,今天心情不怎么样,没理她。

  秦小苗看看他那脸色,怀疑自己傍晚的时候可能是嚷的太凶了,迟疑片刻,把在学校时同学送给她的巧克力拿出来一块,放在丁驰面前,撅着嘴说:“ 好啦,小气鬼,下次不凶你了还不行吗?”

  丁驰仍然没理会这个小丫头,但是拿起了她给的那块巧克力,看了片刻,表情忽然变得很失落。

  夏舒呈才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不知道留到他醒来的话,这块巧克力会不会坏掉。

  秦小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主动示好了可丁驰却更加不高兴了,她刚想再说点什么,还没张嘴,忽然轰隆一声,紧跟着,周围地动山摇。

  “ 地震了!”

  秦彦反应快,立刻抱起闺女,拽着丁驰和苗安然一起逃出了屋子。

  丁驰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是被秦彦拽到了院子里之后,看到房屋在眼前摇晃,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如惊弓之鸟,突然蹭的一下窜出去,直接越过旁边的围墙,翻进了隔壁院子。

  地震的等级不小,房子的玻璃已经被震碎,丁驰来不及走大门,直接从破碎的窗子里跳进去,直奔主卧室。

  水晶棺质地坚韧,但若是整个房屋倒塌,也还是会有被砸碎的可能,夏舒呈很危险。

  丁驰很着急,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主卧室,推开之后,脚步猛的一顿,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那副水晶棺已经被震的倒塌,棺盖脱落,棺口大敞。

  房子地动山摇,房间里物品混乱,可水晶棺的周围却干净的一尘不染。

  而夏舒呈,就那么通体雪白,一丝不.挂,从那个不染尘埃的水晶棺里,缓缓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丁驰:啊啊啊啊啊! 老婆终于回来了!!

  我:哈哈,咱就是说,前面开篇,吓到谁了?哎呀,终究是秦彦一个人背负了所有啊。

  秦彦:合着,就是只虐我啊?

  (零零时代是一切皆圆满的时代,不会再受伤,流血,打坏人,什么都没有,就是卖卖花,疼疼老婆,旅旅游,逗逗孩子,哈哈(信我)

  然后还会有个回忆篇,讲述两位最初是如何相识的,届时可能会切夏舒呈视角,希望能讲清楚,也希望到时候能写明白:这个男人,他值得夏舒呈等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