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
明奴拦在孤星身前，见小孩手掌被穿透都不叫唤一声，他心中更加难受，几名男子面面相觑，随之都向后退了些许。
族中有规定，不可私论刑罚，若是有怨，需去族长那里申请判决。
“你们可还记得族中的规定，如今私自对一个孩子下手？”明奴询问道。
在族中，祭司如同半个神灵，没有人不敬畏畏惧，何况明奴这么快便找过来了。
几名男子闻言面色都变了，在明奴身前跪了下来。
“祭司大人恕罪，我有人证亲眼所见，他在战场上杀了我兄长。”为首的男子一并向明奴哭诉。
明奴察觉到他的衣角稍紧，孤星用被穿透的手掌捏住了他的衣角，鲜血顺着在往下流。
“此事我会派人去查清楚。无论如何，都不是私相欺辱人的理由。”
“若是再有下次，此事我会告诉族长。”到时这几名男子兴许会被驱逐出境。
两名士兵随之拖着男子把男子拖起身，直到几名男子离开，明奴才有空检查孤星的伤势。
伤势方愈合，现在又被人打出来了一身伤。
明奴用布条把小孩的手掌包裹住，他做这些时小孩没有再挣扎，他原先以为是学乖了，一检查发现肋骨断了两条，脚踝也被人扭了，暂时动不了。
“为何要乱跑，我很担心你。”明奴说，他没注意到孤星另一只手掌里紧紧地攥着刃尖。
若是他方才来迟一步，兴许会有人魂丧当场。
明奴察觉到孤星气息稍稍微弱，他未做他想，把小孩放在背上，背着人回去。
孤星在他背后安安静静，一双深褐色的眼略微垂着。
他眼下是青年白腻柔软的脖颈，对方发丝常年浸染雪香，他凑上去，青年身上便多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回到营帐之中，明奴把小孩放下来，小孩一声疼都没喊过。
“疼不疼？”明奴摘下来了手帕，他在床边点了一根蜡烛，看着小孩鲜血淋漓的手掌，他轻轻地捏着小孩的手指，把上面的灰尘和脏东西挑出来，轻柔地为对方包扎好。
“你若是想走……待你伤好之后，我便放你离开，如何？”明奴问道。
他这般说，孤星随之抬眼看他，静静地盯着他没有讲话。
“若是没有地方可去，日后便待在我这里，不必担心会有人欺负你，我会保护你。”明奴说。
他回想起来族人说的话，有那么一刻甚至有些恍惚，他心底似乎更偏袒孤星，他情不自禁地把脑海里那些想法挥出去。
待他为孤星正完骨，孤星老老实实地在床边待着，被褥下只有一双眼睛透出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孩没有主动地凑过来，明奴便稍稍上前，他触碰到小孩冰凉的指尖，揉着小孩指尖帮他暖热。
他指尖拍在小孩背上，小孩因此睁开眼看他一眼，随即转过了脑袋，背对着他。
明奴唇角略微抿着，他没有再动，没一会小孩的背影动了动，随之扭回来，钻进了他怀里。
他接住了人，困意随之涌上来，抱着小孩睡了过去。
夜晚，他模模糊糊地察觉到怀里空出一片，睁开眼发现孤星抱着被子在一旁，他便再次合上了眼。
待他醒来时小孩仍旧在他怀里，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
“祭司大人……”
明奴洗漱起身，他掀开营帐，外面的士兵神色严肃，在门前欲言又止。
“祭司大人随我来。”
士兵领着他到了前一日族民家里，些许鲜血溅出来，明奴稍稍怔住，待掀开营帐，血腥气扑面而来，三具尸体被挂在墙边。
男子喉咙处被开了个口子，似乎是以利刃所划，鲜血溅了满面墙壁，男子死时面上惊恐，鲜血已经干涸。
“死于三个时辰前。”士兵交代道，“方才属下问了执勤的士兵，未曾见到可疑之人，没有人进出他们的屋子。”
士兵犹豫道：“他们死相过于惨烈，会不会是沾染了什么邪祟？”
昨天欺辱孤星的男子，五个有三个现在惨死，还有两个一并过来，脸色已经白了。
“是他……一定是他，他来报仇了。”
“那小孩便是邪祟。”
明奴在原地站着，他沾了男子的血进行占卜，结果迟迟难以落下，完全占不出来凶手的位置。
“此事汇报给族长，近来加强戒备。”
明奴心事忡忡地回去，他回到营帐之中，在营帐前询问执勤的士兵，执勤的士兵回答如出一辙。
“未曾有可疑之人。昨日无人出入营帐。”
明奴略皱眉，他踏入营帐之中，临走前吩咐士兵为孤星准备了饭菜，这会小桌上已经摆放了，但是孤星没有动。
他方回来，孤星的目光随之落在他身上，又看看面前的饭菜，含义不言而喻。
他尚未试毒。
明奴于是坐下来，他拿起筷子尝了之后筷子递给孤星，这回孤星接了。
小孩这一日似乎心情不错，笨拙地用着筷子，耐心甚少，直接握着筷子扎进去，然后托着送进嘴巴里。
明奴想的是邪祟之事，如今的世道没有凡人可修仙一说，人神分明，因此人族与邪祟的战乱十分惨烈。
他叮嘱孤星道：“近来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
“今日族中死了三个人。”明奴说，他对孤星碎碎念道：“邪祟最容易盯上你这样的小孩子。”
孤星凤眸抬起，冷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即喝完了第二碗粥。
这么一眼，明奴心里憋着气，小孩明显在嘲讽他，许多地方不一样，气死人的本事倒是一样。
孤星随之盯着他怀里，那是明奴平日放手帕的地方。
因为明奴关注小孩，小孩一个眼神他便能明白什么意思，他不大情愿地把手帕给了小孩，小孩擦了手和嘴巴，手帕没有还给他。
前几日一直教不会，现在自己会做，明奴几乎吐血，忍着没有发作。
当真是坏心眼的聪明小孩。
“祭司大人，族长要见你。”仙灵的祭祀唤作穆容，是一位值得敬重的人物。
“让他进来便是。”明奴说。
男子随之踏入，他穿着仙灵特有的服饰，长发披在身后，发丝上有五颜六色的饰物，如同鸟儿的羽毛。
那张面容庄严肃穆，穆容进了营帐，目光随之落在不远处的孤星身上。
“明奴，我前来，为了族中的三条人命。”穆容目光在孤星身上略微停顿。
明奴对穆容道：“无妨，他听见也没事。”
他已经这样说，穆容问道：“前一日……你可有见他？”
“他”说的便是孤星。
穆容在怀疑孤星。
明奴随之摇头，他对穆容道：“前一日他一直在我营帐中，未曾离开。”
他轻声补充道：“他身上还有肋骨伤和脚伤，走不了那么远……”
穆容随即收回目光，没有再提此事，而是对明奴道：“此事需要严查，近来族中戒严，你平日里小心一些。”
“明奴，你是我族祭司，仙灵族人十分信任你。”
明奴稍稍一顿，他应声道：“我知晓了。”
“还有一事……你可听闻过天族的将军？”穆容问道。
“他名唤作烬夜明，此人十分了得，在天族堪称传说，以一己之力平定了南方的战乱。”
听到烬夜明三个字，明奴随即怔住，他心里一紧，问道：“他如今在何处？”
“当今在南天，你认识他？”穆容问道。
明奴随即摇头，“此人乃是当世祸患。”
“如何得出？”穆容对他道：“他出身天族纯正血脉，少时在金阁寺修行，感念凡恩无数，如今当世已有他的寺庙佛像。”
明奴随之皱眉，此是历史正文史书所写，烬夜明便是三相之一的鬼相。
他随之忍不住恍惚，不愧是宋景，放在哪个朝代都是如此的耀眼光芒万丈。
“……他是我的故人。”明奴说。
穆容略微沉默，对他道：“我知晓了。”
“我会通知各族多注意此人。”
待到穆容离开，明奴转身，孤星正看着他的方向，两人对上目光，孤星随之收回了脑袋。
古籍记载，鬼相与孤星双生，只要斩杀孤星，鬼相随之会消失。
明奴在孤星身旁坐下来，他因为孤星引得了族长的怀疑，目光在孤星身上略微停顿，他对孤星道：“方才你可听见了？”
“看来族中人对你的印象都很不好，今后我教你认字读书，日后不让他们有机会猜忌你。”
他同时有些担忧，当世没有灵力，若是从头修炼，不知孤星行不行。
孤星闻言坐着一动不动，这是不想搭理他的意思。
一句话也不同他说，也不愿意学认字念书。
明奴于是没有再提，他照样照顾孤星，只是又从族中叫来了两名少年，一男一女，教两个小孩认字念书。
两个小孩十分腼腆，待在他身边又惊又喜，怯怯地喊“祭司大人”，抓着手指在一旁只敢偷看他。
两个奶娃娃不过七八岁，他们原先也学过认字，明奴把两个小孩拉到身前，对他们二人道：“日后你们每天两个时刻来我营帐里，我这里为你们准备的有笔墨和纸张。”
两小孩下意识地看向角落的红衣少年，红衣少年也看着他们，他们两个随即被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
“他……他也在吗？”其中一个小孩伸手指了指孤星。
明奴没有扭头，他对小孩道：“不用管他，哥哥不用学。”
原先只有他们二人在营帐之中，大多时候很安静，孤星只能注意到明奴在做什么。
如今多了两个小孩，明奴耐心地教小孩念书，声音时不时地传来，偶尔夹杂着两个小孩羞怯的笑声。
他只觉想要离开此处，然而因为他已经伪装成了不能行动的模样，现在哪里都不能去。
凤眼时不时地扫过去，看着男子的柔和笑容，对谁都可以这般，他在对方眼里也是小孩，和那两个奶娃娃没什么区别。
“这个字念做鹤。是南方的一种异兽，它们大多生的羽毛鲜艳，身形蹁跹，因此而得名。也指容貌生得明艳澧丽。”
两个奶娃娃随之应声，待两人离开之后，明奴随之收拾了东西。
这般过了几日，直到奶娃娃扑进明奴怀里，孤星在旁一瞬不眨地盯着看。
“祭司大人身上好香。”小孩说，“和娘亲一样。”
当天晚上孤星没有吃饭，在夜晚时，孤星抓住了他的衣角。
明奴侧眸过去，对上一双深褐色的凤眼，他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他对孤星称得上顺从，对方不愿意吃饭便不吃，不愿意念书便不念。
孤星是聪明的，不会不知道其中含义。
他问出来，对方却没有回应他，只是钻进了他怀里，紧紧地抓着他，像小兽一般到处闻他身上的气息。
“饿了？”明奴按住了人，说，“我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抓着他的少年随之停下来，那双深褐色的眼犹如不见底的两口井，透出几分天然的墨色来。
他的掌心随之被划了几道，他后知后觉，问道：“要我教你认字念书？”
“这般，明日你便随着他们一起学。”
第二日，孤星坐在他身旁，不知有意无意，隔开了两个小孩。
两个小孩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孤星，他们都有些害怕少年。
“今日开始写下一篇。”明奴说着看过去，两小孩都会拿笔，有人却不会，拿筷子一样在握着毛笔。
明奴于是停下来，他教孤星握笔方法，少年略微垂着眼，他的指尖覆盖上去，碰到对方的皮肤，传来一片温凉。
“姿势不对，这样使力会容易的多。”
明奴的发丝垂落下来，孤星任由明奴教他，一双凤眼翻起来，看向两小孩。
两个小孩不过七八岁的孩童，却能感受出来恶意，其中一个被吓了一跳，另一个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明奴立即便要松手，然而他的手指随即被握住，一道清冷的、十分有磁性的少年音随之传来。
“祭司大人，这个字我还是不会写……能不能再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