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奴从废墟之中出来,出来时与李逍火对上,不多不少,正好半个时辰。
红鲤在他身后,李逍火的目光落在红鲤身上,目光略微深邃。
“哥哥。”
红鲤下意识地有些害怕,躲在明奴身后。
“无妨,他不是坏人。”明奴说。
“红鲤,莫要忘记我说的,之后我再来找你。”
明奴手中多了两株圣水之中的艾叶,艾叶散发着清香,他分了两株给李逍火。
李逍火实际上已经知道里面都发生了些什么,他未曾过问,明奴向他解释了一番。
“见住持兴许用的到。”明奴说,“还要多亏红鲤。”
红鲤被夸的略微低头,稍稍不好意思,眼前之人仁心慈善,与千年前相同,让她有些羞愧。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李逍火在明奴身后,周遭覆盖上一层阴影。
李逍火对明奴道:“她似乎很爱慕你。”
明奴闻言微笑起来,“她这般的年纪,是会仰慕年长有能力的男子。”
“还是孩子心性,什么都不懂。”
李逍火稍微停顿,听见明奴道:“回头应当叮嘱她一番,莫要被人骗了才是。”
所谓的青莲尽头,金阁寺有一片青莲池,在后山生长着,连着碧波湖。
明奴与李逍火踏上后山,待他们来到青莲池,此地湖面上空荡一片,莲枝未开。
水洞未向两侧散开,这是闭门谢客的意思。
耳边是哗啦哗啦的水声,明奴手中还持着艾叶,对李逍火道:“看来住持如今还是不愿意见我们。”
哪怕他们来到此处。
明奴略有些挫败,他随之释然起来,想必冥冥之中有因果,他过于急切。
他们二人原路返回,明奴经过了鲤鱼池,红鲤的身形浮现出来,趴在池旁看着他们。
“哥哥,怎么样?你可有见到住持?”红鲤问道。
明奴摇头,“未曾见到。”
“哥哥不要灰心。”红鲤在池中晃荡出一片水花,对明奴道,“以往那些客人求见,少说需要等数月有余。”
“住持不见急功近利之人。”
明奴略微应声,红鲤随之趴在水池边,对他道:“哥哥,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之后我可不可以与你们一同上路?”
李逍火原本没有丝毫存在感,闻言视线投过去,目光略微深沉,落在红鲤身上眸光不善。
“不可以。”李逍火开了口。
“为什么?”红鲤问道。
李逍火略微歪头,他有些厌恶漂亮的女子,让他感到不安。
“路上要保护你,很麻烦。”
红鲤连忙道:“我有修为,才不用你们保护。”
“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上哥哥的忙。”
明奴温和道:“红鲤,我们前去路上很危险,还不知会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不能带你过去。”
红鲤趴在鲤鱼池边略微出神,“哦”了声,整个人都有些低落,眼巴巴地盯着明奴看。
“那哥哥,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自然,如果有机会,我会来金阁寺看你。”明奴说。
当日明奴在寺庙之中待着,他再一次前往莲池,这次他在青莲池驻留许久,直至眼前的水洞在面前缓缓地打开。
青莲盛开,摇曳着莲枝,莲池尽头是一叶扁舟,那里有一盏小亭子,白发僧人静坐其中。
“金云住持。”
明奴手中的艾叶散发出一阵光芒,他踩着莲枝而去,到了僧人身前,心中在此刻寂静下来,莲枝在他身后摇曳。
白发僧人缓缓地睁开眼,那双眼平静悲悯,道了句“阿弥陀佛”,对明奴道:“我知天命,公子到此,乃是命定。”
明奴在原地问道:“既是命定,为何住持不愿见我。”
“时机未到,如今……”住持捻动佛珠,面前随之浮现出画面,画面之中金阁寺起了火,有怨魁自废墟而出,那里形成了一扇幽门。
大火蔓延至锦鲤池,一道玄衣身影出现在画面之中,李逍火斩杀了怨魁,火光之中,红鲤被怨魁咬住身体。
“啊——”
李逍火只冷漠地看了一眼,随之收回目光,在其中寻找明奴的身影。
“哥哥……救救我……”
怨魁把红鲤转瞬吞入腹中,随即发生了变化,它长出了一张红鲤的脸。
明奴略微怔然,画面之中玄衣少年背影覆盖上阴影,剑刃所过之处,怨魁悉数消散。
他背后随即泛出一股凉意。
金云住持对他道:“你们二人皆已不是前身,他如今受执念缠身,接下来兴许会误入魔障。”
在李逍火周围,围绕了一层模糊不清的黑雾,黑雾从李逍火身体里冒出来,正在缓慢地侵蚀着李逍火。
“而你……原本有己命在身,如今身缚枷锁,踌躇不前。”
明奴心绪万千,他闭了闭眼,平复心中万千心绪,随之睁开眼,对住持道:“住持……此话是何意。”
“阿弥陀佛。”金云对他道:“李氏能够篡改过去,涅槃重生之后,他们不应深陷前尘囫囵之中。”
“你们二人的缘分,应当断在七年之前。”
明奴略微恍然,火光蔓延烧至屋檐,他回过神时,面前已经没了人影。
亭子里空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沿着原路下山,青莲池之外,一道玄黑的身影出现,犹如被夜幕遮掩,李逍火背负长剑,看着他手腕处的锁链。
明奴看着李逍火,他问道:“为何不先去灭火。”
为何不先去封印幽门。
明奴问出来时已经知晓了答案。
李逍火把他放在第一位,其他人的生死都在其后。
“方才,感知不到你在何处,我,担心你。”李逍火嗓音略微嘶哑,下意识地便要握住他的手腕。
明奴任他握着,他唇线略微绷紧,对李逍火道:“此地出现了幽门,如今没有地动。”
“先去封印幽门,你可要与我前去。”明奴看着李逍火的眼底,对李逍火道:“我们二人分头行动,你前往灭火。”
明奴稍向前两步,眼见着李逍火要跟着他,他停下来,侧眸看向李逍火。
“还有红鲤,若是你见到她,她手无寸铁,你要保护好她。”
明奴身形随之在原地消失,他出现在废墟之外。
火光自这里而起,废墟之中烈火燃烧,耳边是远处的人声以及万物被烧毁的声音,周围怨魁蔓延,怨魁在靠近他之前便全部消散。
他沿着通道向里,周围的壁画全部都被焚烧殆尽,只剩下一层灰。
眼前逐渐模糊起来,一团黑雾模糊了废墟,怨魁四散而去,明奴走到了尽头处,远处半边祭坛透露出来,正中央的浮雕前出现一扇幽门。
幽门边黑雾弥漫,在此时,一道雪白的身影随之浮现出来,男子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唇角略微向上,他手指缓缓地触向幽门,幽门随之打开,无数怨魁冲出无形的屏障。
“不——”
明奴手中断灵剑脱去白绫,长剑蜿蜒而去,一道剑气散了男子的身影,幽门随之险些被震碎。
一道无形的锁链覆上去,明奴走上前,一张符贴在了幽门之上。
方才男子的身形在他脑海之中久久不散,雪衣玄剑,墨发散在身侧,对方唇角略微扬起来,露出来的手腕有一片伤痕。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的伤疤已经痊愈,只是痕迹依旧刺眼。
他情不自禁地握紧手中长剑。
方才的男子……犹如另一个他自己。
他踏出废墟,寺庙火已经熄灭,空气中残留着焚烧裂帛的气息。
远处一名玄衣身影在等着他,方才他已经在金云住持那里看到了红鲤被吞下去,他在人群之中见到了那名伪装的怨魁。
一剑过去,怨魁消散,原地出现一只胖嘟嘟的鲤鱼。
明奴上前,他把红鲤抱起来,重新放回锦鲤池里。
“辛苦你了,兴许要在池中再待一段时间。”
李逍火注视着红鲤略微停顿,无声地气息在他们二人之间蔓延,他身形略微僵硬,漆黑的眉眼映着明奴的侧脸。
这已经能够说明,明奴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有能力却见死不救,和邪祟便没有什么分别。
明奴把锦鲤放回了池子,他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对李逍火道:“此地幽门已经封印,我们该走了。”
此时,先前迎接他们的小和尚怀中捧了书册,小和尚对明奴道:“施主慢走,这是住持让我交给公子的。”
“八年前,寺中曾经经历过大火,这是唯一留存的书册,兴许能够帮到公子。”
小和尚略微俯身,道了句阿弥陀佛之后随之下去了。
八年前的大火?兴许过于巧合。
明奴接过书册,书皮封面被灼烧地只能看出大致内容。仙君与旅鸟西行救人间苦。
其中涧鸣的面容被烧毁,只能看到一身雪衣,背负长剑,手中有仙灵鸟盘旋展翅。
他展开书页,书册许多地方都被烧毁,看得出来有后期修补的地方,和废墟之中的壁画相差无几。
这是许久之前,仙君人间相初次传道,未曾在人间被记载,只有金阁寺有寥寥数笔。
兴许有记载,恐怕现在都被人消抹了。
明奴和李逍火下了山,他们二人上了马车,比起先要去往下一个地方,明奴看着眼前少年的背影,他目光略微停滞,耳边响起住持的话音。
从威武山回去,需要一整日的路程,他们晚上才到了离州城外,两人在城中的一处客栈过夜。
城门处有斩祟使守着,他们二人方入城,江雪鹤那边便得知了消息。
“公子,我家主子如今心疾难平,若是明奴公子前去,兴许能够有所缓解。”
此次为斩祟使请缨,明奴上回见识过了,先不说此事真假,江雪鹤断不会说自己想要他过去。
“这般,你让他照顾好自己,没事不要过来打扰我。”明奴说。
他说这话时,李逍火扭过脑袋看他,斩祟使闻言稍稍紧张,在原地没有动。
“我未曾骗明奴公子……主子他……明奴公子还是去看看吧。”
明奴转过了身,他不去,斩祟使便一直守在客栈外。
另外有人担心他去,李逍火在他身旁待着,犹如一桩安静的树桩,生怕他不声不响的离开。
明奴向左转,李逍火跟着他向左转,他向右转,李逍火随之向右转。
他起身,李逍火跟着起身。
明奴略微无奈,他对李逍火道:“你放心便是,我哪里都不去。”
他对李逍火道:“我出去透透气。”
明奴只带了那本残缺的册子,他拿着册子下楼,李逍火跟在他身后,他没有管,街巷之中有一些算命画像的行家。
他把那本残缺的册子放到面前,开口道:“可有办法,能画出书册之人的相貌。”
这册子未曾流传开,上面的男子是人间相。
“让我看看。”画相的秀才接过来书册,看看书面残缺的部分,再看向面前的雪衣男子,除了没有脸之外,其他地方都极其相似。
“公子,这上面的可是你?”秀才问道。
书册被放了回去,秀才说:“我不如照着你画便是。”
明奴稍稍怔住,停顿了好一会,这才重新去触碰那本书册,指尖在上面细细的摩挲,人脸缺失的部分……
“公子,可还要画?”
“不必了。”明奴随之起身,他转身,李逍火跟在他身后,眼角扫到李逍火手腕上隐约有黑雾散出来。
明奴略微停住脚步,他握住了李逍火的手腕,李逍火任他握着,手指上什么都没有。
“李逍火,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明奴问道。
李逍火闻言稍稍疑惑,对他道:“没有。”
“所有事情,都会告诉你。”李逍火说。
指尖传来力道,李逍火稍稍牵住了他。
明奴心中好笑,却有些恍然,他任李逍火牵着,对李逍火道:“这般最好,原先你撒谎我都能看出来。”
如今却看不出来了。
他眼前的玄衣少年周遭泛出无形的黑雾,那些黑雾啃噬着他,自地底而来,犹如缠绕的咒怨。
这些怨气他曾经见过,它们生长在李家祭坛古木之中,原先是生养李逍火的土壤,如今开始反噬侵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