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奴在李逍火身后跟着，李逍火穿过人群向前，他紧随其后，前面不知行人冲撞，李逍火避开的稍慢了些。
怀里的梅花糕被冲撞散开，油纸袋撑开，里面的点心骨碌碌地滚落散了一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对方道歉之后便匆匆离开，李逍火看着散落的点心，沉默地俯身去捡点心。
明奴见状一言不发地帮着捡，有些被踩得烂成一团，他碰到李逍火的手指，李逍火倏地收回手。
玄衣少年随之起身，明奴看着不远处的街巷，目光稍微停顿，换了个方向。
李逍火往前走了不远，扭过头来便发现身后已经没人，明奴没有再跟着他。
他沉默着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着，思绪略微飘忽，眼前随之景象都模糊。
“李逍火。”
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李逍火抬头，青年手中捧着热腾腾的点心，是一份方出炉的梅花糕。
明奴对李逍火道：“‘赔你，你不要再生气了。”
李逍火视线中随之出现了颜色，周边都变得鲜活起来，他不接，明奴便一直托着。
片刻之后，他率先扭开脸，不去看明奴。
明奴没有因此生气，继而跟在他身后，开口道：“李逍火，你若是不愿我与他在一起，日后我不见他便是。”
闻言李逍火稍稍停下脚步，一双漆黑的眼珠转过来，沉默半天才道。
“不需要你为我勉强。”
“未曾勉强。”明奴嗓音轻飘飘的，落下来却犹如一座石山。
“你……对我来说，比他重要。”
明奴说了违心的话，应当说，比他自己重要。
江雪鹤喜欢他，他便能仗着江雪鹤的喜欢为所欲为。
李逍火略微歪头，漆黑的眼映着他的面容，他们二人相对而视。
“你见他，我这里会不舒服。”李逍火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我知晓了。”明奴说，他握住了李逍火的手腕，让李逍火移开了位置。
“是我的错。”
明奴：“你不必同我置气。”
他牵着李逍火，李逍火未曾挣扎，他于是牵着李逍火到了成衣店，他对李逍火道：“下次不会了。”
李逍火由他牵着，闻言回握住他，他为李逍火重新挑了衣裳。
“你要不要换换其他颜色？”明奴问道。
李逍火摇摇头，随之指了指玄黑色的衣裳，里面是红领，与他先前穿的一模一样。
老板把衣裳取下来，李逍火要进去换衣裳。
明奴方松开手，李逍火便握住了他的手指，面具下一双眼直生生地看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要我和你一起进去？”明奴问道。
李逍火稍稍点头。
“你们二人可是兄弟？看来他有些怕生，您要不陪他进去吧。”老板笑道。
明奴看出来了李逍火的想法，他应声，被李逍火牵着到里间。
他连李逍火的脸都见过了，李逍火背对着他脱去衣裳，随之换上新衣服。
如今是十四岁的模样，身高到他下巴的位置，身形笔直挺立，像是一把沉默而立的长剑。
李逍火的东西都在他这里。
明奴变出来李逍火的剑，通体玄黑末尾泛红，李逍火视线稍顿，随之目光灼热起来。
“你可想回扶光？”明奴问道。
李逍火随之摇头，歪了歪脑袋，对他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明奴稍稍怔然，随之说了个“好”。
“接下来我们要去下一处幽门，我有一些怀疑，只是没有任何证据。”
明奴领着李逍火出去，李逍火如今十四岁的年纪，灵魂依旧是十九，只是站在书铺前看到剑卡依旧挪不开步伐。
已经七年过去，十二血月已经陨落，如今剑卡之上印着一身红衣的男人，雪剑破光而出。
李逍火稍稍停留，随之问道：“有没有……卫歌的空白剑卡。”
书铺老板问言道：“早就没有了，湘母已经被问斩，十二血月早已在九州除名，现在流行的是斩祟使……”
“小公子你看看，这上面的可是首座座下唯一的弟子，他如今人气最高……”
李逍火闻言看一眼，随之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离开。
明奴按在李逍火的肩膀处，对他道：“湘母出逃，现在时间变迁，已经与先前不同。”
李逍火“嗯”一声算作回应。
明奴随之笑道：“你若是喜欢卫歌的剑卡，我给你做便是。”
“那些东西并不难，我看一眼便会。”
李逍火闻言看向他，随之耳尖稍稍地发热，握住了他的手指。
这般牵着，当真有些像是兄弟。
明奴眼角有一抹红影一闪而过，他目光略微顿住，待他再看过去时，什么都没有。
他们二人路上买了些东西，哪里地动消息很快会传过来，他们二人朝着下一座城池而去。
因为他的许诺，当天，李逍火斩了一批竹子，竹块放到他面前，意思是让他做剑卡。
明奴对上那双漆黑的眼，他略有些无奈，随即拿起了朱笔，对李逍火道：“我给你做便是。”
他拿起竹子开始细细地磨起来，动作时李逍火在一旁一瞬不眨地看着。
明奴磨竹子磨到半夜，直到晚上肩膀一沉，李逍火靠着他的肩膀睡过去。
他的手指被抓着，那双漆黑的眼紧闭，深长的眼睫落下来，婴鬼面具下传来很轻的呼吸。
竹卡上画了一张年少的卫将军，他替李逍火挂在剑上。
明奴闭眼打坐，他在极北之巅几乎未曾合过眼，那里是开了智的怨魁，以及仙君座下九仙魂灵。
周围的一切动静他虽闭目看不见，但是能够感知到。
半夜，身边少年似乎醒了，在他肩膀处轻微动了动。
明奴能够察觉到李逍火在看他，视线落在他脸上，他靠着墙壁，目光最后落在他嘴唇的位置。
他在纠结要不要睁眼，一道气息随之落下来，唇畔随之一凉，他眼睫随之颤动了一瞬。
明奴脑海空白了一瞬，他耳边嗡嗡作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李逍火方才亲了他的嘴唇。
肩膀处随之一沉，李逍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明奴却再难平静，脑子里一片混乱，直到天亮。
待他睁开眼时，李逍火穿戴整齐，手里正攥着他画的剑卡，在用手指临摹着他的字迹。
明奴略有些不自在，他与李逍火对上目光，李逍火目光灼灼，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剑卡如何？”明奴问道。
李逍火嗯了一声，对他道：“喜欢。”
明奴随之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看着空中某一处略微出神。
李逍火没有察觉到他内心波澜，对他道：“我们何时出发。”
“我的修为回来了。”李逍火说。
“现在。”明奴扫一眼李逍火手中的剑，他陷入回忆之中，若是他记得没错，李逍火似乎更加擅长用长戟。
他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觉得通天戟如何？”
李逍火扭过脑袋，目光随之再次灼热起来。
明奴：“……”
卫歌现在和少正安在一处，人在奉州，离他们并不远，明奴并不想再回去一趟，他于是寄了一封信给少正安。
他写信时李逍火在他身旁坐着，时不时地瞅两眼，目光在他的字迹上微顿。
窗外的光影落下来，明奴听见“啪嗒”一声，那张婴鬼面具拿下来，一张病态俊美的少年面容显现出来。
明奴下意识地扭头，看着这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容，最后的记忆便是他一剑贯穿李逍火的心口。
那双漆黑的眼倒映着他，瞅他两眼，随之收回目光。
明奴正欲询问，他见李逍火把婴鬼面具倒过来，在上面施了一道法术，婴鬼面具随之浮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黑乎乎的小人儿略有些眼熟，一对大眼生出来，见到明奴之后，随之尖叫声而起。
“娘亲哥哥——”二根直接便蹦进了他怀里。
二根在他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娘亲哥哥我好想你，好黑，好冷，娘亲哥哥好香。”
许久未见，明奴摸到一片软绵，他有些想笑，在二根脑袋上摸了摸。
二根下意识地便找自己的小伙伴，“娘亲哥哥，虎子去哪里了？”
“它在扶光。”明奴说，他想起梅含珏的话，对二根道：“似乎在扶光混的风生水起。”
二根哼了一声，随之扭头看向李逍火，然后尖叫起来。
“啊——”
房间里立刻变得聒噪许多，二根尖叫出声，被李逍火提起来，李逍火把二根重新丢进面具里。
明奴好奇问道：“为何如今愿意摘下来了。”
李逍火歪歪脑袋，现在没有面具遮挡，五官显得更加深刻，眼神深邃幽静。
“原先，你已经见过了。”
明奴心道不好，他记起李逍火说过的话，李逍火说只会给自己未来的妻子看脸。
加上前一天晚上的偷亲。
令他不得不多想，李逍火如今……
明奴忍不住分神，随即和李逍火对上视线，如果是李逍火的话……
似乎也不是不行。
明奴意识到了，如果李逍火要求他，他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情于理，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这么想着，他心底某处隐隐浮出其他情绪，被他忽略了。
那封信他写完了，李逍火拿了过去，上面的措辞恳切，仔细看的话透出几分恳求，让少正安向卫歌借通天戟。
如果是少正安的话一定没问题。
李逍火在末尾的位置，又道了谢。
他和明奴的字迹并在一起，看上去赏心悦目。
明奴桌上摆放的是一张九州地图，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字条。
字条看起来略微眼熟，是阙狸原先留下来的一张字条，只有一个被烧毁边缘的“景”字。形似景，却并不像。
李逍火看着那张字体，目光稍稍停顿，对他道：“这是千年前的祭祀文字。”
明奴应声，对李逍火道：“我在极北之巅见过，只是不知是何意。他们祭祀的文字与寻常古籍文字有所不同。”
“此次我们前去的地方，是蜉蝣一族。地动在岭南，那里一直是蜉蝣一族的栖息之地。”
“我在怨魁身上也曾见过这个字。”明奴说，“可惜如今不知阙狸下落。”
阙狸想必知道些什么，似乎有线索要传达给他们。
“蜉蝣原先属十二血月之中，他早年死在仙门事故之中。”
李逍火说：“当年尹相陨便是以血月之死与仙门产生矛盾。”
“……时间在，八年前。”
时间已经久远，明奴说：“我们去看看便知。”
蜉蝣一族依生于树木，他们常年居住在树屋中，那里大多是参天古木。
李逍火扯着缰绳，出去时便戴上了面具，他们二人分工明确。
明奴看着李逍火的背影，李逍火在等他，身形与十年前重叠，仿佛还似他们在剑道书院时，那时他们常常一起出任务。
蜉蝣历史愈过千年，明奴在九州地图之上圈点，已经发生过地动之处。
他在地图上圈圈点点，各不相同，他曾经看过不少典籍，单单是他知晓的宗门没落之处，其中占了一半往上。
地动之处大多在宗门旧址，或是上古族落栖息地。
这两处都靠近灵脉，发生地动实属情有可原。
明奴这么想着，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问道：“李逍火，蜉蝣一族可曾靠近地脉？”
李逍火的声音浸着风声传过来，“它们在地下深处，不曾靠近地脉，地脉会影响树根的生长方向。”
那便不是因为靠近灵脉，地动毫无规律可言。
明奴收了地图，他掀开车帘，坐在李逍火身旁，李逍火用眼角留意着他，马车浩浩荡荡地向前。
李逍火看了眼他手中地图，对他道：“毫无规律可言，还有一种可能……”
他们二人想到了同一处。
当天晚上，他们二人入了城，城中如今依旧热闹，只是有怨魁混入其中。
明奴见怨魁扮做商贩的模样，戴着笑脸面具在卖糖人儿。怨魁如今已经有了人族意识，它们在模仿人族，做出来的糖人儿比普通糖匠做出来的要甜，许多孩子在排队买。
他不禁有些恍惚，一道剑气侧过去，戴面具的怨魁随之倒下，一阵黑雾随之冒出来。
身边响起孩子惊恐的尖叫声。
“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