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奴点头，烛光映着他的脸颊，他眼睫落下来，冰凉的手指碰到一片温暖，江雪鹤握住了他的手指。
平日里江雪鹤手都是凉的，今日却很暖和，他的手指被握着，江雪鹤坐在他身旁，烛光映衬着，半边侧脸变得柔和，将他的手指包裹住，温度顺着传过来。
明奴被江雪鹤眼底的情绪刺到，手指传来温暖的温度，他稍稍有些不适应，心底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冒出来。
江雪鹤这是在关心他吗？
“只有今天一晚上，之后我们换路，晚上可以住客栈。”江雪鹤说。
怀梨的药汤很快便熬好了，药汤递到了江雪鹤手里，冒出来的热气氤氲了江雪鹤的面容，江雪鹤用勺子舀了舀，放凉了才递至他唇边。
明奴只需张嘴便是，药汤很苦，这会咽下去又带着些许甜味，没有那么苦了，里面兴许加了蜜饯。
他被江雪鹤喂药，江雪鹤看着他吃完了一碗药把药碗放下，怀梨在外面守着，外面风雨声依旧。
明奴穿的很厚，还裹了一层被子，却依旧感到寒冷，他手指被握着，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便朝着江雪鹤靠近。
他睁开眼便能看见江雪鹤完好的侧脸，一下雨他骨头缝隙里，以及身上很多处都在疼，心里有尖锐的小刺冒出来。
无论多少次入幻境，他都会见到江雪鹤，如同一块烂在他心底的心结，再怎么样都没办法改变。
他稍微动动，江雪鹤便注意到了，问他，“可是哪里不舒服？”
明奴对上那双凤眸，小腿膝盖处隐隐作痛，心底更是有带毒的藤蔓缠绕其上，不好的心思冒出来，他稍稍别开眼。
“鹤哥哥……我脚有些冷。”明奴说。
他嗓音很低，似乎一不小心便会散进风里。
说着，他用眼角去瞅江雪鹤，江雪鹤面上没什么表情，空气中略微安静片刻，江雪鹤好一会才道：“这般，我看看。”
江雪鹤握住了他小腿脚踝，明奴稍稍僵住，他的鞋袜脱下来，露出来雪白的脚背与圆润的脚趾。
江雪鹤未曾犹豫，直接触上去，碰到了一片冰凉。
陌生的触感传来，明奴的脚被捏住，有些奇怪又莫名有些爽，他看着江雪鹤那双手碰他的脚，内心深处莫名有快意。
那些毒藤蔓如同刺进他心底腐烂的地方，流出溃脓的血，又疼又痛快。
江雪鹤掌心很温暖，抓着他的足弓，片刻之后，把他的脚放进了怀里。
明奴还抱着小被子，他略微睁大了一双眼，脚趾触碰到温暖的胸膛，现在方入夏，江雪鹤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袋里炸开，他脑袋里空白了一瞬，紧接着脸上涨红，又气又羞恼，脸上随着冒烟。
足弓被按着，像是有蚂蚁在他身上爬，触摸全部换了个意思，明奴更加不自在，他对江雪鹤道：“鹤哥哥……不必如此，我方才只是说说。”
“不必这般……放开我。”
明奴指尖稍稍绷紧，他小腿被迫抬起来，这样的姿势太过于奇怪，他下意识地脚趾蜷缩起来，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对方嗓音气若游丝，江雪鹤顺着看过去，看到了一张通红的脸。明奴虽容貌被毁，皮肤却极其白，像是脆弱的骨瓷，此时晕染了一抹绯色。
常年不活动，小腿很纤细，足部小巧精致，在他怀中稍稍蜷缩，像是一团羊脂玉。
江雪鹤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按照明奴所说松手，目光在明奴面上稍稍停顿，淡淡地对明奴道：“方才是明奴自己所说。”
“这般可还冷？”
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明奴沾到江雪鹤总是没好事，他这会倒是不冷了，身上热的能冒烟。
明奴没有回答江雪鹤的问题，江雪鹤的目光落至何处，他那处的皮肤便会发烫。
雨声淅淅沥沥，明奴后半夜才辗转睡了过去，他顺应本能，知道自己应当睡姿不好，他睡前便抓着一角江雪鹤的衣角。
待他睡着之后，便自动钻进了江雪鹤怀里，如同小动物找到了温暖栖息之地，赖在江雪鹤身上，手指抓着衣角尚未松开。
怀梨守到了清晨，直到雨停了才进来，进来时便见两人严丝合缝的抱在一起，他目光稍稍停顿，装作没有看见江雪鹤解明奴衣衫的指尖。
“少爷，雨停了。”
明奴随之睁眼，他醒来便自动恢复平日里的模样，很快甩开江雪鹤，自行检查了一番，和江雪鹤保持着距离。
他不知前一夜江雪鹤数了他身上的伤疤，只是在马车上时才偷看两眼，他手脚现在都很暖和，盯着江雪鹤看着江雪鹤的侧脸，瞅一会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江雪鹤拿了剩余的蜜饯，递到他嘴边，明奴瞅一眼便别过了脑袋。
前一日摸过他脚，他没有看见江雪鹤洗手，这会便有些嫌弃。
“鹤哥哥自己吃便是了。”明奴说。
江雪鹤并不吃甜食，闻言把蜜饯放了回去，“我不喜甜食，留着给明奴煎药。”
明奴：“……”
马车晃晃悠悠五日才到剑道书院，剑道书院人来人往，许多弟子都认识江雪鹤，见了人便打招呼，明奴跟在江雪鹤身后。
他容貌被毁，加上又在江雪鹤身边，路过的弟子难免议论，明奴于是稍稍低下头，江雪鹤注意到了，在前面稍稍挡住了他。
“鹤。”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明奴顺着看过去，远处站着的少年桃花眼弯弯，梅含珏朝着他们走来。
“这次回去的时间有些久，虚门长老念叨你好些次，宋景师兄因此颇为头疼。”梅含珏说着，视线稍稍偏离，在明奴身上停留。
这里是须臾之相，是前世，前世他与梅含珏并不相识。梅含珏只是看他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问江雪鹤道：“这是把弟弟带来了？”
江雪鹤应声，然后明奴被牵住了，江雪鹤牵小孩一样，把他送到了梅含珏面前。
“江明奴，这是梅公子，在跟你讲话。”
明奴唇畔绷紧，他被送到梅含珏面前，梅含珏眼里稍稍惊讶，随即微笑起来，朝他伸出了手，“我们之前见过的，明奴，你还记不记得？”
“之前在江府……兴许那时候你没有注意到我。”
明奴伸出手，他还没有和梅含珏握手，手腕被江雪鹤握住，江雪鹤带着他稍稍向后。
“握手便不必了。”江雪鹤说。
梅含珏略微挑眉，不由得多看明奴两眼，眉眼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宋景师兄在等你，你去找他便是。”梅含珏自然地收回手。
明奴也想见到宋景师兄，这里……在这里，宋景还活着，明奴下意识地跟着江雪鹤，江雪鹤却停下来，对他道：“明奴，我要去还一趟任务，你先随怀梨去我院子里。”
“我很快便会回来。”
明奴下意识地想问为何他不能随之一起去，想了想到底没问，憋着和怀梨一起走了。
“鹤，几日不见，你像是变了个人。”梅含珏在一旁道。
“原先不是要远离他，怎么如今肯接受他了？”梅含珏好奇问道。
江雪鹤没有回答梅含珏的问题，对梅含珏道：“我去找宋景师兄。”
随之身形在原地消失。
窗子映出少年的身影，宋景长身而立，执剑负在窗前，听到动静之后转身，见到了江雪鹤。
“回来了？可是回家看你娘？”宋景微笑起来。
这一世的江雪鹤对宋景没什么感情，只是宋景给他的感觉异于常人，他这才过来一趟。
“宋景师兄。”江雪鹤喊了一声。
现实中宋景已经身死，尸体葬在了剑谷血池，眼前青年面容依旧，正打量着他。
“何事？”宋景上下打量着他，对他道：“你回去了一趟，性子倒是有所收敛，可是路上经历了什么事……还是遇见了什么人？”
江雪鹤稍稍顿住，随即道：“未曾。”
“只是有一事不解。”
宋景：“你说来听听，什么事还能难住我们的剑道天才。”
“不知宋景师兄可听闻过须臾之相……传闻世间只有三眼相幻化而成，内里有三千世，人进去之后便会分不清今夕何夕。”
“这是你从何处听说的？”宋景若有所思起来，“须臾之相……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倒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前往执行任务，死在了邪祟手里，死后化为鬼身在古吟木下等了三年……最后没能等到沉冤昭雪。”
宋景看向江雪鹤道：“梦给我的感觉非常真实，好像真实存在……庄周晓梦，似梦非梦，说不定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空。”
“所以裴仪，须臾之相属顶级幻境，幻境终究是幻境……只要人不陷入其中，便能从中找到破绽，切忌莫要动摇。”
江雪鹤在原地没有回应，宋景的话音落在他耳边，眼中隐有深意，问他道：“裴仪……你可还有其他问题？”
没等江雪鹤回答，宋景已经了然，身形在原地消失，只留下几片落叶。
江雪鹤在原地眸色略微发生变化，他身形同样在原地消失，转瞬到了院子之外。
院子是他平日住的地方，江明奴与怀梨一起回来，明奴乖顺地在角落坐着，没有碰他殿中的任何东西。
仿佛形成了习惯，说不上是戒备还是拘谨，或者是不想触碰。
没一会，明奴待的略微无聊了，站起来到了书架前，从他书架里面抽走了一本书，随意地翻了几页，看书时眉眼变得柔和，多了清淡温柔的气质。
明奴随意地翻了翻江雪鹤的书，江雪鹤有存书的习惯，最多的便是剑谱，他随意地看了看，不大感兴趣，很快便放了回去。
角落里还有傀儡之术，明奴翻开，上面记载的是傀儡机关，他视线稍稍一转，发现书架角落放的还有东西，是一颗雕刻的人眼，眼珠雕刻的栩栩如生。
他正要碰上去，房间外传来动静，他连忙把东西放回去了。
一角红衣映入眼帘，明奴乖巧道：“鹤哥哥。”
江雪鹤方才一直在门外看着，自然看见了明奴的动作，他对明奴道：“这些书明奴想看便自己拿。”
明奴哦一声，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想问，“鹤哥哥，我们要住在一间院子吗？”
江雪鹤应声：“旁边还有一间屋子，专门为明奴准备，明奴若是想同我睡在一处，未尝不可。”
明奴收回脑袋，他有其他打算，同在剑道书院，他见到宋景的机会很多。
“我一会便回去。”明奴说。
明奴想了想，又问道：“那明日鹤哥哥上课，到时候我怎么办？”
江雪鹤：“此事我已同长老商议，明奴对哪些感兴趣，不学剑便是……除此之外有药修，有器修，有阵法。”
明奴问道：“可有关于历史典籍的？”
“有，明日我带明奴过去便是。”
江雪鹤目光落在明奴身上，眼前的屋子仿佛被黄沙覆盖，有细细的黄沙从屋檐落下来，黄沙遮住明奴的面容。
三眼相……宋景的梦。
江雪鹤眉眼若有所思起来，他的思绪被明奴的嗓音打断。
“鹤哥哥。”明奴喊了他一声。
明奴想起来了什么，他问道：“鹤哥哥……平日里还做傀儡机关吗？”
江雪鹤收回思绪，略微应声。
“那鹤哥哥做的东西能不能给我看看。”
明奴突然回想起来一件事，在很早以前，三年前……心底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原先曾做过一只，并不怎么好看。”江雪鹤闻言很顺着他，他要看便把傀儡变了出来，那是一只白色的傀儡，通体如同兽体，却长着一张人面，看起来古怪又精美，眼睛是深褐色的。
看上去有些眼熟……与三年前跟随他的白影长得一模一样。
三年前在江府……明奴想到了什么，内心无风凭起一道巨浪。若是三年前江雪鹤便跟踪过他……
那么……江雪鹤兴许早已知道一切。
他脑海里思绪短暂地停止了一瞬，随即浮现出一道红衣身影来。
少年艳丽的面容冷淡，仿佛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