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弟子一片哗然。
随着看台之上浮出盏盏如意盏，如同点点璀璨星火落下，编织成一条细密的银河，落在江明奴身后。
巨大的白色兽骨落下，两相碰撞，发出“砰”地一声，邱千道面前的八卦阵不堪重负，随着一声巨响，八卦阵边缘出现细碎的裂纹，随即在半空之中碎裂了。
邱千道面色苍白，被逼得向后退了数步，直到结界边缘，那一柄兽骨弯刃一并出现裂痕。
空中出现一道巨大的嗡鸣，江明奴置身在虚影白骨之后，少年白色道袍被晕染，整个人如同落了一层金光，背后的玄剑落下一道阴影，清澈的眉眼略微抬起，犹如画出，如切如磨。
空中的虚影兽骨化作无数道花瓣落下，时间犹如静止了，邱千道依旧维持着向后退的姿势，兽骨堪堪撑在地上。
面前是虚光万千，背后是千盏琉璃盏。
随着仙门长老落下，宣布了眼前显而易见的结果。
“江明奴胜。”
江明奴略微鞠躬，他此时此刻才注意到身后的琉璃盏，结界向四周散开，他随意一扫，扫到了其上是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逍火的方向，总不可能是李逍火给他点的，李逍火不是会花这般心思的人。
何况李逍火的钱都在他手里。
这里诸多世家，兴许是有人一时兴起也说不定。
明奴这么想着，他直直地朝着原本的座位而去，路过的弟子视线落在他身上，各种情绪都有，最多的便是愤愤不平。
“这小子当真胜了……比试实在不公平，邱千道不是还没有倒下。”
“哎，你不知内幕，方才那道剑影若是落下去，兴许邱千道会受重伤。长老下来的时候有一次机会，邱千道未曾开口，便是主动认输之意。”
“我的三千灵石都压没了。”
明奴听了一耳朵，他下意识地朝着低声议论的弟子那处看了眼。两人对上目光，明奴未曾言语，对方直接噎住，先不好意思地收回了。
“兴许是他运气好罢了。”
待明奴走后，弟子又忍不住瞅了明奴的背影两眼，“他看上去倒是文弱，模样生的楚楚可怜。”
明奴回到了李逍火身旁，李逍火身旁的弟子正笑的合不拢嘴，两人在分灵石，大半灵石都在弟子手里，还有一部分给了李逍火。
“你们两个真是给我赚了不少，以后你们二人的比试我只压你们两人，输赢不论。”
明奴认出来正是上场组织李逍火那场比试下注的弟子，他想了想说，“兴许下场我们二人是一组。”
“应当不会。”下注弟子说，“仙门自有安排。”
李逍火待他坐下之后，低声道：“方才学的不错。”
江明奴闻言稍稍不好意思，他方才听了路过弟子的议论，对他评价并不好。
“不如李兄。”江明奴说着，一边忍不住笑起来。
少年眉眼弯弯，侧眼如画，双眼干净澄澈，像是一簇微弯的月泉。
明奴这么一笑，和不远处的红衣少年对上视线，他们与江雪鹤的位置相对，江雪鹤上场时便要过来。
“千盏如意盏，是江雪鹤点的，他们二人都姓江，莫不是有什么血缘关系？”
“未曾听说过……下场只需押江雪鹤便是，江雪鹤对的是雁门弟子，有些名气，只是与江雪鹤相比，便相形拙劣。”
明奴闻言心思晃了一瞬，江雪鹤为他点如意盏……他与红衣少年对上目光，很快便虚晃地收回视线。
对方的视线只在他身上轻轻刮了一道，如同羽毛扫过去。
明奴略微皱眉，他思绪落到别处，分散注意力，若是一众弟子都押江雪鹤，这般的话，结果江雪鹤必赢无疑，到时候必然是庄家亏本。
“大家不要急，押谁赢这场实在是没意思。江雪鹤高名在外，不如这般如何，我们来押时间。三式之内……如何？”
“三式之内倒是有些夸张了，对方虽然比起江雪鹤差了些，但也是雁门高手……”
“若是三式，那不过须臾一瞬，我看那名弟子也不必上台了。”
“再考虑考虑。”
明奴在一旁耐心地听着，他倒是信江雪鹤会一式之内解决对方，对方不会知晓尊重二字，倒是会在意自己的时间。
这么想着，李逍火还在一旁数灵石，他从李逍火怀里拿出来了剩余的两块，押在了三式之上那一方。
下注的弟子“哎”了一声，“公子，你这回兴许会亏本。”
“且拭目以待。”
李逍火未做评价，只是放了两块灵石在明奴对面。
台上的结界闭合，红衣少年的身形清晰可见，雪剑负身，在他们的视野中，只能看到江雪鹤半边冷凝侧脸。
如冰如霜，莫霜莫雪。
两人未曾执剑礼，台下议论声如同浪潮一般扑向看台，只见一道雪光冒出来， 在半空折射映到结界上。
空气随之安静了一瞬，整整不过三秒的时间，对面的弟子在原地身形僵住，手中的长剑落了下来。
之后过了整整十秒，那名弟子没有任何动作，依旧维持着空剑的姿势。
长老出现在台上，宣布了比试结果。
“江雪鹤胜。”
四个字落下，江雪鹤长剑甚至未曾出鞘，转身离开。
周围所有人都闭了嘴，明奴脑袋里嗡嗡作响，下注的弟子在他耳边“哎”了一声，“你看，我就说嘛。”
一边说着，把明奴方才押的灵石给了李逍火，“你们两个一个押三式以内，一个押三式以外，不输不赢，算是平了。”
“李逍火，还是你有远见。”
李逍火看一眼不大高兴的明奴，没有作回应。
原先的好心情在此刻终止，他们下午还有一场比试，明奴与李逍火的比试各自都赢了，他们二人比试完便离了场。
比试一共三场，三局两胜，剩下的一场他们不用参加已经注定，除此之外便是等待仙门通知以及入门前的一次试炼。
胜场的除了他们二人，还有梅含珏、楚夜浔，江雪鹤，探幽姐妹花，以及那名下注的弟子。
明奴方才得知，对方名字叫李华，九州人称小百事通。这兴许是假名，因为下午的时候李逍火和李华已经聊了起来，李华与其称兄道弟，顺便起了个这么名字。
他走在前面，李逍火与李华在他身后。
“李逍火兄，你们二人如今要回客栈？街上如今正热闹，不妨出去转转，兴许会有意外之喜。”
李逍火问道：“意外之喜从何而来。”
“我略知六爻通衍，意外之喜可多了，比如来财，贵人，桃花来临……李逍火兄你没有桃花可言，你既以鬼面遮脸，来桃花怕是也会被你吓跑。”
“倒是明奴，今日桃运在正南……”李华一边掐指算，一边说，“让我算算……离得并不远，三尺之内，来者便是命定之人。”
“鹤……”
明奴不信李华瞎扯，他耳边传来了略微熟悉的音色，紧接着，一道红衣撞入眼帘。
他和江雪鹤明面对上，身后的李华“哎”了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命定之人这不就来了吗。”
“明奴？”梅含珏稍稍意外，看了眼江雪鹤，又看向他们三人，对他们微笑道：“此时倒是巧了，既已至此，不妨一同回去？”
明奴率先避开了江雪鹤的目光，他开了口，“不必了，我们二人还有事。”
话落，明奴便转过了身，李逍火看了小阎王一眼，继续听李华在絮叨，然后一并跟着走了。
“今日邱千道的八卦阵和六爻有些区别……实际原理却相同。这般说，兴许我们九州六界山河万里都有其内在的阵法，若是能参透这道阵法，我们就能明白，六界从何而来，人族从何而来。”
明奴方踏出门，两名黑衣侍卫上前拦住了他，对方袖口有王族面具与千金枝花纹，是九州斩祟使。
“明奴公子，李逍火，我们主子邀你们二位明日前往府上一聚。”斩祟使嗓音无机质，从袖口中拿出来了一张薄薄的卷纸。
卷纸上有魁七星的名字，还有七道不同大小的手印……末尾一个鲜红的尹字。
随着一道风起，两名斩祟使身形在原地消失，只剩下那张薄薄的纸，仿佛有千斤重量。
李华在他们二人身旁，自动被斩祟使忽略，看清了明奴手中的纸张，对他们道：“魁家七星？近来确实没有他们的消息，原来是去尹家为之卖命了。”
“你们二人如何招惹上尹公子，若是前去，兴许便是下一个魁七星。”
李华摇摇头，此时天边炸裂出一道焰火，见他们二人没有反应，他开了口。
“时候不早了，我们来日再见。”
李华的身形消失，原地只剩下他们二人。江明奴摸到纸边冰凉凉的触感，问李逍火道：“你如何看。”
他们若是去了，便是入虎穴，若是不去，便是得罪了尹家。
李逍火略微歪头，对他道：“自然不去。”
“近来小心一些。”
明奴点点头，他手上一松，那张纸被风吹起来，散至半空中，魁七星的身影落在纸上，在上面若隐若现。
“近来你可有察觉出不对。”明奴在回客栈的路上问出来，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总觉得似乎有人跟着他们。
“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头，身后是来往的人群，什么都没有。
李逍火想了一下，反正不是跟着他的，他思考好一会，摇了摇头。
“兴许是我多想了。”明奴嘴巴上这么讲，他回到客栈却没有立刻上楼，在一楼待了片刻之后便对李逍火道，“我出去买点心。”
“我一个人便是。”明奴说，李逍火原本还要起来，想了想似乎有人跟着，于是点了点头。
“早些回来。”李逍火话音顿了顿。
明奴踏出客栈，夜间的离州点了灯，看台那边千盏如意盏尚未消散，在天边远远地缀着，往下像是流苏垂落，染红了半边天。
他目光略微停顿，那种奇怪的感觉浮了上来，仿佛被某种冰冷没有感情的兽类盯上，对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肆意地打量他。
明奴略微蹙眉，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人群中没有任何异常，他扫一眼便钻进了人群中。
红绸挂在牌匾之上，有些商铺给仙门弟子算一半的价格，若是有令牌，十两银子的梅花糕只需要五两。
明奴拿出来了五两银子，令牌出示给商贩，商贩道了一句“好嘞”，在上面撒了一层糖粉，梅花糕是江州特产，离州做的味道和江州些许不同。
一整盘点心装点好，用油纸包包着，明奴接了过来，热腾腾的温度隔着油纸传过来，香味扑鼻。
明奴吃了两块点心便吃不下了，剩余的放进袖子里，袖子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虎子似乎在偷吃。
“虎子，你可有感觉到怨气？”明奴问道。
虎子从他袖子里探出来，抱着一块梅花糕啃，闻言耳朵竖起来动了动，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哥哥，不是怨灵。”
“是人，就跟在你后面。”
明奴闻言脚步略微停顿，远处有仙门弟子表演，有些弟子剑舞，许多人围绕着拍手称好。
他一并跟着过去，在原地捏了一瞬身符咒，进了没人的小巷，青石板朱红墙，这里远离热闹，虎子重新钻进了他袖子里。
明奴安安静静地隐身，直到一道人影落下他长剑立刻折转，抵上了来人的脖颈。
墙壁的阴影落下来，他对上一张明艳的少年面容。来人一身红衣，凤眸无悲无喜，雪剑负身，长身而立，玄剑抵至那截脖颈，江雪鹤略微垂眼看他。
周围安静下来，明奴略微睁圆一双眼，他脑海里嗡嗡片刻，唇线绷直，心里浮上一层怒意。
“鹤哥哥，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音温柔缠眷，是轻声细语的询问，那双清澈的眼下却压着怒火与不耐。
又是点如意盏，又是尾随，明奴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控制着自己才没有直接一剑划过去。
“顺路到此。”江雪鹤嗓音冷淡，目光却依旧落在他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