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游刃>第78章 第二章

  嘉州城,瑞安银楼。

  调羹里盛满了苦涩的暗红色药汁,聂双吹散热气,将汤药喂到聂朱言唇边,聂朱言乖乖含住调羹把药喝下,等聂双再舀一勺。

  叩门声忽然响起,窗纸上映出两痕人影,一道人影躬着身子,另一道人影挺拔如青竹,有人在门外道:“小掌柜,陶大爷到了。”

  聂双吹药的动作一顿,蹙眉抬眼看向聂朱言,聂朱言对聂双微微一笑,从聂双手里取过药碗将剩下的汤药一口饮下,聂双冷冽如冰的声音在门内响起:“请进。”

  陶仲商推门走了进来,他戴着大竹笠,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袍子,背上背着包袱,手中提着长刀,这样看来是江湖中最寻常的落魄刀客。门外的人将门带上退走,陶仲商将竹笠摘下随手扔到屋内的圆桌上,砸出了“哐”地一声。

  陶仲商向前走了几步,停在木床半尺之外,他的目光逡巡过半躺在床上的聂朱言、坐在床边的聂双以及摆在圆凳上的空药碗。聂双心中一紧,聂朱言忽然咳嗽了几声,向陶仲商道:“少崖主请坐,小可遣人送信相请,一是有一些问题要请教,二是没能送药到凌云寺,顺便请您来嘉州养伤。”

  陶仲商没有坐,只道:“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向阁下请教。”

  聂朱言面上毫无血色,道:“少崖主请先问。”

  陶仲商问:“你信上说陈希风已死,是你亲眼所见?”

  聂朱言脸色更白:“是,小可亲眼所见。”

  陶仲商提着刀站在原地,食指在刀柄上无规律的叩击,他审视聂朱言,不疾不徐地问:“阁下和陈希风同来同往,为什么死的是他,不是你?”

  这句质问直白到刺耳,其中暗含的杀意叫聂双脸色骤变,聂朱言伸手牵住她的指尖。

  聂朱言道:“能这样想,会这样问,少崖主是陈公子的真朋友。”

  陶仲商说:“阁下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聂朱言牵着聂双冰凉的指尖,他与陶仲商刀锋般冰冷锐利的目光对视,答道:“因为我会轻功,逃地更快。”

  像是有一把冰做成的刀片切入心脏,在体会到疼痛之前,陶仲商先感觉到了透骨的寒意,他问:“所以你自己逃了,让他一个人等死?”

  聂朱言沉默了片刻,他孩子气地抿了下唇,语气不再平静:“少崖主是陈公子的好友,您或许愿意与陈公子同生共死,但我和陈公子虽然都是夜航楼门下,相识却只有短短数日。”说到这里,聂朱言看了一眼聂双,继续说:“比起让我姐姐孤身一人,我更愿意保住自己的命,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好,我救不了陈公子,是我的无能却不是我的过失,我没有责任一定要救他。”

  这番话听起来似乎很自私,但这样坦诚的自私,反而显得聂朱言清白无辜。

  人性天生自私,各有偏爱之人,除非大圣大贤、义薄云天,谁愿意为泛泛之交舍生忘死?聂朱言没有责任要救陈希风,一定会救他的人没有来,陈希风那时在想什么?

  陶仲商此生有过无数次生死一线的时候,有时候他什么都不想,有时候他会想很多,但他忽然不敢去猜,陈希风生死一线时想了些什么。

  陶仲商低沉的声音变得有一点哑:“你们在哪里遇伏?伏击你们的是什么人?陈希风的尸体呢?”

  聂朱言似乎在为刚刚的态度后悔,缓和了语气回答:“回凌云寺时在江边遇伏,伏击者有四人,都穿黑色斗篷做旦暮崖打扮,这也是我一定要请少崖主见面的原因,陈公子……陈公子被他们抛在江里,其实我没有见到陈公子的尸身,万一神佛庇佑逃过一劫也说不定。”

  陶仲商知道陈希风不通水性,不答聂朱言最后一句,他听到伏击者做旦暮崖打扮,心中顿时生疑,陆兼是说过他不能杀死拨月宗主,就拿陈希风或是任不平开刀,但他明明已经杀了拨月,陆兼难道出尔反尔?陆兼的信用虽不好,但这种事上出尔反尔不像他的作风。

  聂朱言闷声道:“我抛弃同门独自逃生,回夜航楼复命时得给楼主一个交代,日后也必须给陈公子的亲人一个交代,所以陈公子因何而死我一定要弄个明白,少崖主如果没有问题了,那我也要问少崖主一些问题。”

  陶仲商更想弄清陈希风为什么被杀,点了下头。

  聂朱言道:“我和那几名旦暮崖的人交了几下手,见势不妙才逃走,他们并不追击我,那么可能是专门针对陈公子,领头的人断了一只手,他杀陈公子前也先斩断了陈公子的右手,像是泄愤之举,少崖主是否知道,陈公子有什么仇家断了一只手?”

  陶仲商听到陈希风被斩了一只手,只觉被百十来斤重的大锤当胸击中,他竭力整理思绪,凝眉思索半晌,忽然道:“有一个,昌都翁的独子叫方召,是我的仇家但见过陈希风,不过已经死了。”

  聂朱言想了想,道:“也是一条可以查的线索。”他叹了口气,道:“夜航楼和旦暮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旦暮崖这次杀了夜航楼的人,夜航楼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和少崖主以后本该是仇敌,但少崖主是陈公子的朋友,陈公子对我说过些少崖主的往事,我答应过陈公子为少崖主治伤,少崖主内伤未愈,便留在银楼中将伤养好,夜航楼查到和陈公子有关的消息你也能早点知道。”

  陶仲商忽然抬眼把聂朱言看了看,垂眼道:“也好,多谢美意。”

  聂朱言看着陶仲商,面上露出犹豫神色,试探着问:“少崖主以为,杀父之子,是否天地不容?”

  陶仲商冷冷道:“不以为,父亲是个畜生,还不能杀吗?”

  聂朱言赞同地点点头,说:“小可与陶大爷想法一致,只有迂腐酸儒才理会这些,我让人去准备房间,陶大爷就在这里歇下吧。”他说完,聂双找了下人吩咐了几句,下人领着陶仲商去客房中休息。

  聂双重新在床边坐下,聂朱言握上聂双的手,发现她掌心都是汗,找了根帕子将聂双掌心的汗渍擦干。聂双将聂朱言的手连帕子一齐握住,皱眉问:“你真杀了陈希风?”

  聂朱言微微一笑,道:“是,绑上石头沉了江,他死定了,姐姐还不放心吗?”

  聂双面上神情似喜似忧,最终是忧占了上风,她忧心忡忡地道:“楼主这么看重他,你却杀了他,就算你让陶仲商加入刺鹿盟,楼主还是会大发雷霆,你要怎么交代?”

  聂朱言将头枕在聂双的膝上,嗅着少女身上的芳香,轻声道:“楼主是会大发雷霆,我也没法交代,但他最后只能放过我,活人总比死人好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的我被生理期击倒了,HP-1 -1 -10000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