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破劫>第3章 龙台何许坐(高天原篇)

  

  我这一世,半生钩心,半生戎马,最后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下场,想来终归好不到哪儿去,这些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父皇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哥高天齐能文能武,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自小聪明能干,深受父皇宠爱,也得到了所有朝臣的拥戴;二哥高天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凭微小事物洞察全局,实是大哥的得力助手,他二人兄友弟恭,配合的天衣无缝,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兄弟两个必将开创一番前所未有的盛举。

  至于我,自小便被送到了深山老林跟着一位隐居避世的高人学艺。母亲随我一起,所以我从小远离朝堂,不问政事。如果没有那场兵变的话,也许大哥和二哥会开创新朝盛世,成为一段千古流传的佳话,而我,恐怕再也没有还朝的可能。

  三年前的一个雪夜,高天佑趁父皇病危发动了兵变,并趁乱杀死了太子高天齐。

  高天佑向来最擅玩弄权术和人心,加上那段时间里,太子高天齐频频出错,许多大臣早有不满。在他的鼓动下,众臣纷纷觉得太子失德,出云国的未来不应该交付在这样的人手上,父皇应该另行立储。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高天佑的叛乱很顺利。

  就在高天佑剑指宫城,美梦即将成真的时候,他遇上了此生唯一让自己失败的对手——岳朝斌,一个曾以三百铁骑奇袭敌军三万人马的常胜将军。岳将军常常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奇招制敌,打了几十场以少胜多的仗。在他的带领下,将士们各个可以以一挡百,只“岳朝斌”三个字就能让敌人闻风丧胆,溃不成军。岳将军是父皇的挚友,是出云国的战神,也是出云国不败的神话。

  高天佑千算万算,算漏了岳将军对父皇的忠诚。

  那个时候的岳将军已经是壮士暮年,告老还乡七年有余,早已不复当年之勇,手中更是无兵无将。岳将军彼时所拥有的,只是随他征战多年的盔甲和长刀。

  起事之前高天佑也想到了这位老将军,可看他年事已高,并且手中无权无势,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高天佑从没想过一个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竟能坏了他的大事,毕竟那个时候的高天佑已经掌握了整个帝都的军队,包括宫城禁军和寻卫兵。岳将军不过是个七十几岁的糟老头,量他单枪匹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所以高天佑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就是这次的没有放在心上,让高天佑一败涂地。高天佑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岳老将军竟以药物激发残存体力,只为坚守自己心中的信仰。

  天乾殿前,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家身着重甲,手持利器,以一己之力拦住了高天佑的五万大军。岳将军浑身浴血,不眠不休地血战了三个日夜,早已杀红了眼睛,愣是没让敌人攻入天乾殿半步。

  而三日的时间,足够周边各个城池的勤王大军抵达京师,奉旨勤王。

  高天佑眼见事败,再无转机,被收押之后,竟自缢于囹圄,死不瞑目。恐怕他到死都不愿意相信,精心筹划多年的计划竟然被一个自己从未放在眼里的老头子败的体无完肤。

  岳将军也因此力竭而死,被父皇下旨追封,风光大葬,举国同悲,全体臣民守孝一个月,场面比皇子王孙的葬礼还要盛大。

  其实,就算岳将军之前没有用药物激发体力,他也活不了了。一个人独力面对五万大军血战的三个日夜,早已让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将军身上千疮百孔,伤痕累累,他不过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等待援军。好在,各路勤王军队终于在岳老将军咽气之前赶到了。

  然后,在各路首领面前,老将军安详地闭上了双眼。众首领纷纷向岳老将军致敬,心中唏嘘,没想到出云国的一代战神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而父皇一连失去了两位爱子和一员大将,心里承受不了打击,只觉从前的一切美好都是假象。自此之后,父皇病情更是加重许多,再难总理朝纲,众医官皆束手无策,药石罔效,没过几日,就病逝了。

  能文能武的太子高天齐已死,深谋远虑的二皇子高天佑也自缢于牢中,眼看着堂堂出云帝国皇位后继无人,大家这才想到了远在深山老林的我。

  我不知道是该感谢高天佑发动的兵变,还是应该怨恨他的这场叛乱。

  因为这场兵变,我得以还朝,并且荣登大宝,荣耀万丈。可也是因为这场兵变,父皇死了,虽然他的死我一点儿也不伤心,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好像我与他本就没有什么关系。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母亲竟然会殉情,跟着父皇去了。

  母亲的离开让我很难过,仿佛失去了此生唯一的依靠和慰藉。我沉沦了许久,也不理朝政,加上之前高天佑兵变时积压的公文,还有各边远地区趁乱起兵造反想要自立为王的叛军,出云国的朝局早已乱做一团。

  那个时候,大臣们都觉得出云国就要完了,再没有未来可言,连我自己都是那样认为的。我一个从小幽居山林的人,连朝中官员共分几品都不清楚,怎么总理朝纲?

  再后来,我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出云国的未来也不该断送在我的手上。于是便跟着三位首辅大臣学习处理朝政,三年的时间下来,倒也学的通透了。

  自我登基之后,人人都说我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我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任何一个人,连只鸡都没有。我总觉得见了血就会不舒服,所以下令处决人犯的时候,总是叫他们离得远远儿的,最好连声音都不要让我听到。

  朝中琐事到了年下更是多了起来,因为年节朝中休沐,很多事情都要等年后开朝以后再说,所以这几日递上来的折子很多。奏章上写的最是白纸黑字、黑白分明的话,一字一句都是那么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也是最假不过的,蒙蔽的只是我一个人的眼睛。大臣们觉得我自小远离朝堂,并不熟悉政务,更是欺我还朝之后高居庙堂,不清楚民间疾苦,奏章上写的,净是些骗鬼的胡话。

  朝臣们似是铁板一块,铁了心让我难堪,让我不得不事事以他们为重,三位首辅大臣更是倚老卖老,时常以称病告假作为要挟。

  庆幸的是,去年的时候,他们三个肱骨大臣的政治意见产生了分歧,更是各自笼络自己的朝臣和门生,朝中势力顿时分成了三股。满朝文武离心离德,明争暗斗,钩心斗角,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怎样才能获得更高的权利和地位,得到更多的财富和荣耀。根本不会有人真的去关心老百姓的死活,所谓民生疾苦,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我再三忖度之后,决定杀一儆百。花万重密谋思反,广结朝臣,意欲另立新君,谋朝篡位,实在是罪无可恕。

  在拿到确凿证据后,便叫日向带人下去传旨,不过三日光景,就查抄了右相花万重一派。包括花万重本人在内,共计伏诛二十七名官员,除却家中奴仆杂役,一共是二百六十三人。经审理之后,六十八人判处死刑,九十二人流放,一百零三人没入宫中为奴。不论男女老幼,无一人幸免。

  而不幸被花万重看上的这位“新君”,却是湘东建安王高程志的儿子高天陆,也就是我的堂弟,那湘东建安王便是我的皇叔了。

  听日向说,我这位堂弟比我小两岁,真可谓是胆小如鼠,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敢一个人在屋子里睡觉,非得让丫头嬷嬷们陪着才行。睡觉的时候屋子里还必须点着灯,如果一觉醒来发现天还没亮,灯却灭了,便要大哭大闹一番。

  至于他的父亲建安王高程志,胆子也没有大到哪里去,但比他儿子高天陆稍微好一点儿。据说我这位皇叔从小胸无大志,而且特别怕事儿,不管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只要是别人找上门的事儿,他便会统统拒之门外。

  一开始花万重想要另立新君的目标人物其实是高程志,奈何花万重软磨硬泡,明示暗示了好长时间,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也不见我这位皇叔为之所动。于是,花万重便把目光放在了他的儿子高天陆身上。毕竟,出云国皇室的嫡系血脉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

  我这位堂弟虽然胆小如鼠,但是野心很大,加之没有城府,花万重背着建安王三言两语就把高天陆骗到手了。那个时候的高天陆根本没有想过,就算有朝一日他能够荣登帝位,也不过是花万重手中的傀儡小皇帝罢了。

  眼见事情败露,建安王高程志自知难逃干系,便想立刻带着儿子高天陆进宫请罪。然而,天乾殿中我见到的却只有建安王高程志一人,并没有瞧见我那位小堂弟。

  高程志口口声声说花万重所密谋的一切都与他们父子二人没有半点关系,高天陆则是因为心智不全受了花万重的蛊惑,并非真的心怀不轨,图谋篡位。

  看着高程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甚是心酸,我也就不想追究他们太大的责任,毕竟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剩他们两个了。当我问及高天陆时,建安王哭得便更厉害了。

  不一会儿就叫人台上来了一具尸体,正是他那服毒自尽的宝贝儿子高天陆。原来,高天陆听闻事情败露,立时便吓破了胆,一时间没了主意,就怕我一气之下会把他千刀万剐,抽筋扒皮。他实在是怕疼,所以干脆自己了结了自己。

  真是时也命也,他不过就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我又怎会与他计较。若真要处置,也不过是叫建安王带回去好生管教罢了。逝者已矣,纵使华佗在世也不能起死回生,我只得好生劝慰建安王节哀顺变。

  出云帝国自开创以来皇室日渐凋零,至我祖父那一带,便只有两个儿子了,本以为父王三子可兴大业,哪成想一场兵变便死了两个。若我将来不能够子孙绵延,改朝换代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经过了花万重密谋篡位的事情之后,朝堂上顿时清净了许多,大家也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见识了我的手段,总算是不再日日谋取自己私利。

  前几日,有两个名门望族的家主想把自己的女儿嫁过来,这让我很是头疼。虽然我清楚自古皇室通婚不过都是政治联姻,其中并没有几分真情在。说白了,他们不过是想在我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人手,也好随时把握宫中的风向。可我见都没见过她们,凭什么就要她们陪我走完一生,换句话说,她们也并不晓得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就知道我值得托付终身了呢,我也不想耽误她们的幸福。

  而且,母亲说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多,所以她才会随我远离宫廷,住到了深山老林里。我可不想将来自己的后宫变得乌烟瘴气,冤魂遍布。

  这几日,我叫日向陪我出来走走,散散心。也算是微服私访了,顺便考察一下民情。

  果然与我所料不差,那些个拿着朝廷俸禄的官员们,净是一些满嘴胡说八道的混蛋。民间疾苦从不与我讲,日日报与我知晓的便是人人安居乐业,大丰收、大和谐的假象。

  国库每年所收的钱粮尽是从老百姓身上索取,而那些官员们还会从中克扣。如今国库充盈,也不知道那些负责收税的人们又从老百姓手中克扣了多少。好在,如今情况尚不算严重,毕竟大部分的百姓还是可以丰衣足食的,可见今年的收成确实不错。待我还朝以后,定要好好整治这些个贪官污吏。

  天下初定,边境还未能太平,朝中又有几大家族势力反对,真可谓是内忧外患的时候,没成想,我在这年下时节竟还有心思来这里听戏。

  这处戏舫还是日向推荐给我的,说是这里的台柱子确实不错。我竟从来不知道这小子还有听戏的兴致,大概是我平日里管他管的太严了些。也许该给他放几天假,让他好好儿放松放松。

  以前我从来不听戏的,最受不了戏子们的那些拿腔作势。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鬼使神差跟着日向来了红叶舫。既然来了,倒也不妨坐下来好好儿听一会儿,看看这里的台柱子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竟能让日向说一声“好”。

  进了园子选了处空位置坐下,便有两个手脚麻利的小伙儿端来了茶水和瓜子。

  环看四周,来听戏的人还真是不少,竟难得有个空位子候着我,还是个离台前很近,观看位置绝佳的好地方。事后才知道,原来这处位子是日向早就叫人为我预留的。

  台上唱的是时下最流行的《牡丹亭》,看着戏台子上一群阴阳怪气的戏子拿腔作势,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陈腔滥调,真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喜欢一遍又一遍地看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日向怎么就好这口儿了?

  正当我打算离开的时候,又有一个人出场了。

  只见那人信步从帘子后面缓缓走出,一举一动都是绝妙的优美。再听她唇齿轻启,便是宛若精灵的音律:“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那一刻,世界只剩下一片空灵,唯有那宛若精灵般的音律在耳边回旋。余音袅袅,直让人心旷神怡,好似置身梦中仙境,久久不能自拔。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声音,如此曼妙的身影。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我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抓住。总之,这个杜丽娘不简单,确实值得我亲自来跑一趟看看。

  “君上,这便是红叶舫的台柱子了,是个……”日向还在我的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可我已经听不清楚。

  整个世界一片清净,只剩下杜丽娘那动人心弦的天籁之音,那一颦一笑一回眸都美妙至极,妙不可言!四下里仿佛漆黑一片,只有那杜丽娘身上环绕着天神般的光辉,圣洁美丽,光彩照人,让人如痴如醉,似梦似幻。

  又听她开口唱到:“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翦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啊,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这一句却是另一人唱的,在戏中是杜丽娘的相好,好像叫什么柳梦梅。

  不知怎的,我竟觉得那人有些碍眼。看着他们两个在台上拉拉扯扯,明知是在作戏,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舒服。

  ……

  “春望逍遥出画堂,间梅遮柳不胜芳。可知刘阮逢人处?回首东风一断肠。”

  一回唱罢,观众纷纷离场,我跟日向也要离开。突然又想起那位杜丽娘的一颦一笑,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喜悦,然后我便和日向去了后台。我想去会一会这个红叶舫的台柱子,这样的表演,确实精彩,理应打赏。

  后台里,他们有的正在卸妆,也有人在嬉笑打闹,还差点儿撞到我身上,日向眼疾手快地把那人推到了一旁。是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刚才就属他闹的最凶,好像也就属他年纪最小。

  见有人过来,他们便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我和日向。我没有理他们,只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杜丽娘。

  方才在台前,我并未看清楚她的样貌,现在才算是与她近在咫尺,可偏偏她却只愿意给我一个背影,不肯赏个正脸。杜丽娘背对着我,但从她面前的镜子里,我看到她妆容未卸,她自然也看到了我。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一时间我竟找不到可以形容她的语言。

  虽然她的脸上满是油彩,戴着那看似滑稽的发饰,穿着宽大的戏服,完全看不清楚她的身材相貌。可只透过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我便已然知晓,她的美远胜凡尘。任何的语言和文字,都形容不出她万分之一的美丽。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字——美,她美的清纯、美的脱俗、美的不可方物。

  我径直朝她走过去,直至距离她不足一尺,也不见她回头。她面前的梳妆镜早就映出了我们彼此的模样,她纹丝不动的样子,更是惹出了我的好奇心。

  她脸上带着浓妆,我自然瞧不出她细微的表情,只觉得她的神色很是奇怪,我甚至能感觉到她似乎不是很开心,灿若星辰的眼睛里满是忧伤,甚至还有——一丝恨意。

  “这位姑娘,你方才唱得很好,不知——”我想问她的芳名,可话才出口就被她打断了。

  她很是不屑地道:“姑娘?红叶舫哪儿来的姑娘?”

  竟然是个男人的声音,原来他是个男人。可一个男人,怎么会比女人还要千娇百媚?这个人的表演我很喜欢,只是他似乎对我有些敌意。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善,大概是在生气我把他当做女人了吧。

  “是在下失言了。”我诚心诚意地与他道歉。

  奈何他理都没有理我,径自起身走开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差点儿被日向一剑劈了,还是我眼疾手快按住了日向拔剑的手。日向气愤不已:“区区一个戏子,也敢对主公如此无礼。”

  日向是我手下最得力的一员大将,是现如今出云国爵位最高的将军,也是我的同门师弟。我知他同他父亲岳老将军一样对主君忠心无二。可有的时候,这脾气未免太火爆了些,动不动就要砍人,也不知道之前跟着师父那么多年的修行都跑到哪儿去了。说起来,我也纳闷儿了许久,岳老将军老来得子,竟也舍得让他的独子随我去深山老林修行。

  在我按下日向的剑之后,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只这一次回眸,便让我此生沦陷,仿佛是勾走了我的魂儿一般。奈何那个时候,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哪怕是他生气的样子,我也是觉得是极美的。可惜,他是个男人。

  班主见情形不对,急忙过来跟我赔礼道歉,他的儿子也跟着说情,生怕我一气之下拆了他们的戏园子,更怕我一时恼怒杀了那个对我不理不睬的人。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生气,是真的不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句实话,若是平日里有人敢这么对我,早就叫日向拖下去好好修理一顿了。

  这个红叶舫的班主叫白帆,他儿子叫白驹,从他们口中得知,刚刚那个人,叫花容。我叫日向给了班主他们一些钱,权当看戏的打赏,然后让他们给我讲了讲这个花容的故事。

  班主起初以为我是怒气难消,还在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估计心里怕的要死。毕竟在我看来,他们这些戏子的命,跟蝼蚁也没有多大区别。

  在确定我真的没有生气之后,班主才勉强算是放了心。但是他在跟我讲话的时候还是不敢靠我太近,离得远远儿的,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生怕哪句话不小心说错了,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也许我看起来,真是那样可怕的人,最起码宫里的那些人大概都是这样认为的吧。

  听完了班主的讲述,我竟隐隐有些心疼花容的身世和身体。以前的时候,我只有对母亲有过这样的感觉,就连听闻父皇死讯的时候,我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又似乎十分依恋这种感觉。就好像罂粟会让人上瘾一样,痛苦地挣扎着,又贪婪地享受着,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临走的时候,班主他们把我和日向送到了门口,却不见那个花容,大概是还在生气我把他错认成了女人吧。

  我没来由地多看了那个班主的儿子一眼,模样长得倒是不错,可就是觉得他有些碍眼。

  回去的路上,我问日向:“为什么那个花容好像很不待见我的样子?”

  日向不假思索地答道:“自来名角都有些傲气,自命清高,前些年帝都的一代名妓云霓裳不也是如此吗,到最后还不是指着自己的身子赚钱养活自己。”

  我原是以为日向很喜欢那位杜丽娘的扮演者花容,可听他这番言语明显是对那花容十分不屑,还有一丝贬低之意。看来,方才花容对我无礼的举动让日向很生气。

  云霓裳这人我知道,是早几年在我还没有还朝的时候揽芳阁里的花魁,曾经有人愿意一掷千金只为一睹佳人芳容。我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美人竟能引得无数人为之疯狂,只可惜无缘一见。现如今这人已经过世了,听说是死于自杀,死的十分安详,据说那人死了比活着的时候还要美一些。

  在云霓裳之前,大概二十几年前吧,听说揽芳阁还出过一位倾国倾城的花魁,至于名字叫什么我不记得了。那位花魁以一曲惊鸿舞名动京师,引得万人空巷。在当时,也是一段奇谈。只是后来,听说这位花魁离奇失踪了,京兆衙门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再之后,便不了了之了。

  我想了一会儿,对日向道:“也对,不过是个戏子罢了,是换了一种说法的艺伎而已,和□□又有多大的区别。”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总还是觉得那个花容哪里有些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不一样在什么地方。

  之后,我和日向去一家酒楼里叫了些酒菜,吃饱喝足逛够了之后,我们二人才打道回府。这个小镇离帝都有些路程,算是比较偏远的镇子了,除夕年夜之前,我跟日向是不打算回去的,先在外面好好逛一番再说,看看寻常百姓家都是怎么过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头疼,不想码字……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