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心尖儿上的小夫郎>第62章 丝瓜 

  一大早, 元溪就在院子里折腾开了,先仔细用清水抹了把脸,又沾些盐粒洁了牙, 拿出没穿过几回、洗得干干净净的一件水碧色短衫,照着水盆认真系上扣, 还左转右转地打量了好一会儿。

  严鹤仪早就穿戴整齐了, 坐在院中的石凳子上,托腮瞧着他, 不时地打趣道:“新娘子出嫁也没你这么紧张。”

  “哥哥净取笑我。”元溪别着脑袋,费劲儿地拨弄着后颈卷进去的衣领,“是谁天还没亮, 便兴奋地睡不着了?又是谁瘸着只脚,单腿站在院子里,硬要把长衫用水打湿了熨一遍?”

  人家这话也没说错,严鹤仪本来就爱干净, 元溪常说他「穷讲究」,那长衫通身上下总共也不超过三个褶儿, 他硬是又把它熨得跟元溪脸蛋儿似的平整。

  “成,说不过你。”严鹤仪朝着元溪勾了勾手,“过来,我帮你弄。”

  元溪忙不迭跑过来,怕弄皱衣裳, 虚虚地半蹲在了严鹤仪面前:“就等着哥哥说这句呢,还让我在那里费了半天劲, 脖子都疼了。”

  严鹤仪把他后颈的衣领依着褶皱折下去, 又扶着他的腰把人转了个身, 重新系了系腰带:“现在是愈发难伺候了, 我的小祖宗。”

  穿好衣裳,元溪又在原地转了个圈:“确定穿好了么?”

  严鹤仪认真检查一遍,点了点头:“嗯,好得不能再好了。”

  “行,那我去拿梳子。”元溪一个箭步冲进里屋,把两个人常用的那把小木梳拿了出来。

  这是严鹤仪自己伐了木头做的,读书人讲究正衣冠,梳理头发也是一件不能忽视的事,因此,严鹤仪光梳子就有好几把,每日都得沾了水,站在院子里把头发从头到尾梳上一遍,然后再绑起来戴上冠子。

  元溪应当是从小到大都有人伺候的,头发自也有人帮着梳,自己是连马尾都不会绑,他头发又多,这边刚束上去,那边一绺就垂下来了,若是依着他的意思,干脆披着发算了。

  于是,给元溪梳头发的活儿,自然就被严鹤仪接了过去,每回都是把跟个野人似的小祖宗拎到院子里,先按在一个矮一些的小木凳子上。

  这人困得东倒西歪,给他一个矮凳子坐 ,严鹤仪坐在高一些的石凳子上,方便用两腿把元溪夹住,免得真睡迷糊了,身子往旁边一斜,手里的头发扯得头皮疼。

  今日倒是不用催也不用拎了,元溪自己就搬好了小木凳子,腰板儿挺得笔直,乖乖让严鹤仪给他梳。

  头发全都束在头顶,然后用那根灰绸布一绑,人瞬间便精神了,露出鹅蛋般一张小脸。

  两人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是因为今日跟村里的沈媒婆说好了,先去一同拜祭严鹤仪的爹娘,把两人要成亲的事告知二老,然后择一个吉庆的日子,便把亲事给定下来了。

  严鹤仪自己也觉得有趣,心道只是见爹娘、择日子,两人便紧张得没法子了,这若真是到了成亲的正日子,还说不定是个什么场面呢,兴许两人得疯上一个。

  总算是收拾好了,两人这才坐到饭桌旁吃东西。

  昨日,元溪在墙上的丝瓜藤里,扒拉出来一根小臂长的丝瓜,这根藤光顾着长叶子了,到现在才结了这一根。

  才熟的丝瓜,嫩得很,不用削皮便很好吃,为了不糟蹋好东西,元溪又把锅铲还给了严鹤仪,自己则坐在灶台前面烧火。

  严鹤仪把丝瓜切成小块,跟鸡蛋炒在了一处,鸡蛋炒得金黄微焦,浸在丝瓜炒出来的汁水里,香得人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元溪吃得肚子滚圆,洗刷完之后,便跟严鹤仪并排坐在院子里,等着沈媒婆上门。

  早上起得早,又进进出出的折腾了这么久,元溪眼下又有些困了,把脑袋搁在严鹤仪肩头,耷拉着眼皮问:“哥哥,怎么还不来,难不成是记错日子了?”

  严鹤仪指了指东边儿藏在树后面的日头:“这才刚辰时,咱们起得太早了。”

  他抬手揉了揉元溪的脸颊:“很困么?要不进去睡会儿,我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不要。”元溪环住严鹤仪的腰,把整个上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肩膀上,嘴里含糊地哼唧着,“会把头发弄乱的,哥哥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两人一同又等了好大一会儿,沈媒婆才扭着腰过来,还没进院门,便甩着手里的帕子笑开了:“新夫郎这是等多久了,都要睡着了。”

  严鹤仪手里正托着元溪的脑袋呢,见沈媒婆来了,赶紧晃了晃元溪把他叫醒,又对着沈媒婆笑了笑:“沈大妈您来了,快坐,我去倒茶。”

  元溪这回倒是清醒得快,摸了摸后脑勺道:“我...我去吧。”

  “不用了,我刚用过饭来的,趁着现在日头不辣,咱们快去。”沈媒婆笑盈盈地打量着严鹤仪,“严先生真是一表人才,整个平安村算是头一份儿的俊朗。”

  “这几年陆续给你说了几个,哥儿姑娘的你都不要,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沈媒婆拉过元溪的袖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这可是我见过最俊的哥儿了,比镇上那些娇养的少爷们都还要俊上几分,瞧瞧这通身的气度,就算是配个状元郎也使得,没想到啊,还是叫咱们严先生给拐了去。”

  元溪被沈媒婆夸得不好意思,脸上的红晕遮不住,都溢到耳朵后头去了。

  严鹤仪觉得沈媒婆语气虽然夸张了些,但话确是不错的,在他心里,还真觉得元溪能配个状元郎。

  谁知道竟滚到自己怀里来了,还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严鹤仪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是我福气好。”

  沈媒婆穿了件绯红的马甲,上面绣着两只鸳鸯,头发用布巾裹着,一侧还簪了朵火红的石榴花,脸上擦了粉,嘴唇点了胭脂,一身的喜气洋洋,靠近时,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儿。

  这是沈媒婆保媒拉纤时的装扮,从老早之前,村里的亲事便都是由她张罗了,收的钱不多,包个红包意思意思就成,甚至真有那家里日子拮据的,便给送一篮子染了红的鸡蛋也成。

  她人随和,一张巧嘴能说会道,但又不像有些媒婆一样,净捡两边儿人的好处说,把那身上的缺陷含含糊糊地遮掩过去,等到双方见了面,甚至拜完堂入了洞房,才知道是上了当。

  沈媒婆便是有什么说什么,比如这个汉子身上有把子力气,干活是个好手,性子却木讷,不太会处事,又比如那个哥儿生得白净儿,又做得一手好吃食,就是个子矮了些。

  她总说,就是拼着这门亲事说不成,也不能昧着良心两头骗,结果平白耽误了人家的终身大事。

  因着这个缘故,沈媒婆保媒的名声很响,除了平安村的人,十里八乡都来找她,甚至兰溪镇上好些员外掌柜也托她给说亲。

  严鹤仪跟元溪这两个人倒是省了不少事,只需要带着去见见长辈,再挑个好日子就成了。

  元溪因着周子渔定亲的阴影,索性缠着严鹤仪,免了在村里大摆定亲宴的麻烦,只要定下日子之后,叫上周子渔这些相熟的好朋友,大家一起吃顿饭乐一乐,也就算是定亲了。

  严鹤仪的爹是平安村本地人,也是家里的独苗,只有个表亲需要走动,算是严鹤仪的大伯,后来大伯也走了,严鹤仪在村里就没有什么特别近的亲戚了。

  他娘亲家里离得远,小时候常跟着回去,得坐船才行,现在几个舅舅都陆续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十几年也没见过一面,渐渐也就断了联系。

  故而严鹤仪成亲,只需要去爹娘墓前禀报一声就行,过几日等他能走远路了,再去镇上的道观里,给元溪的爹娘上柱香。

  到了后山,严鹤仪带着元溪给爹娘磕头,把成亲的事同他们说了,元溪紧张得手心儿都出了汗,跪得直直的,捏着衣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听着严鹤仪跟他爹娘絮叨,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一会儿若是开口,是不是该直接叫爹娘?

  到后来,「爹娘」这两个字还是没好意思叫出口,乖乖地叫了「伯父伯母」。

  拜完爹娘,沈媒婆从随身的布袋子里拿出个小册子,铺开给严鹤仪和元溪看。

  她指了指用朱笔圈出来的几个日子:“这些都是宜嫁宜娶的好日子,你们瞧瞧,定在哪一日?”

  依着回首山这一带的传统,农历七月份有个中元鬼节,是不太适宜成亲的,因此,几个成亲的日子都是在八月,白露之后的八月初三,秋分之后的八月初八以及八月初十。

  其实依着元溪的意思,自然是愈快愈好,但又瞧了一眼严鹤仪还肿着的脚踝,便没有吱声。

  严鹤仪也犹豫着,他摸摸脸上还没掉干净的红痂,指着册子上的一个日子问道:“这个行么?我想等身上伤好全了,完完整整地同你成亲。”

  元溪知道严鹤仪想的多,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便点了点头:“听哥哥的,就定在这一日吧。”

  沈媒婆在那个日子上做了个记号,笑眯眯地合上册子:“成,那咱们就定下来了,正好赶在中秋之前。”

  “严先生,小元溪,你们俩得准备起来了。”沈媒婆把小册子装进布袋子里,又抬手整理着头上的发巾,“成亲用的东西可多着呢,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或者干脆让我带你们去镇上置办也成。”

  她对着严鹤仪和元溪点了点头:“行,不打扰你们小两口甜蜜了,我便先回去了。”

  两人谢过沈媒婆,目送着她离开,这才手挽着手并排慢慢往回走。

  严鹤仪心里高兴,脚踝也不觉得疼了,他瞧着元溪脸上还没退下去的红晕,忍不住靠上去亲了一下:“元溪,我好高兴。”

  元溪停下脚步,攀住严鹤仪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还了好几个:“我也是,哥哥。”

  严鹤仪想逗逗他:“是不是该改口,叫我相公了?”

  元溪把脸埋进严鹤仪胸口:“还有好几日才成亲呢,哥哥。”

  又走了一会儿,严鹤仪突然松开元溪,往后退了一步,对着他躬身拱手:“吾严鹤仪,以身相托,性命相付,终我一生,定不负君,星辰日月,山川湖水,皆可证之。”

  元溪被他的突然正经逗笑了,也学着他的样子行了一礼:“愿从此以后,四时相守,朝朝暮暮。”

  严鹤仪同姜元溪成亲的日子,定在了秋分之后的八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