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师尊还童之后>第48章 爱你三千遍

  夜风呼啸, 寒意从四面八方咄咄逼近。

  郁衍却很热,浑身烧烫, 他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种胃底都要被烧穿的焦灼感了。

  唐七窍说的那些, 他想也未想,直截了当的就说不可能, 一口反驳。

  不可能受伤的。

  他与商应秋交过手, 最清楚青年如今的功力已到达什么层面,不同于那些急功近利的年轻人, 商应秋心思细, 为人也谨慎, 明月楼的杀手怎会那么容易就得手?

  受伤什么的, 一定是人放出来混肴视听的荒谬之谈。

  “明面上来, 明月楼是敌不过, 但以弱胜强, 不一直都是明月楼的本事么?”唐七窍随口举例:“以前夺命王怎么死的还记得么?他死在了自己一见钟情、成婚十年的妻子手上, 人家能潜伏十年只为一击得手,你永远不知道明月楼会想出什么歪主意。”

  “……”

  铸剑山庄所在的桐城位于蜀国边城,满打满算也要四日路程。

  马蹄在响, 脑子在转, 心绪在乱。

  一股前所未有的慌张袭上心头,唐七窍说的话, 是一颗颗砸进水池里的石头,不大,不响, 但湖面却再难以恢复往日的平静。

  急,急有何用,急是世上顶没用的情绪。

  改变不了别人,还会影响自己思考判断的能力,所以郁衍一般做事会习惯对结局做最差准备,日子久了,总能锻炼出一副处事不惊,什么都可应对的气派。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预判不了,什么是所谓的最坏打算?

  好像每一种可能都是最坏的,坏得不分伯仲——

  二十出头时,他认过那么多干儿子,徒子徒孙满堂,毫无感觉。

  可直到现在,郁衍才真正体会到一丝为人父辈的滋味。

  难怪绝顶高手都鲜少有家……一旦拖家带口,就有了被人牵制的把柄。

  鸟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变成风筝。

  那现在,他必须将这个把柄,那根风筝线,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郁衍独身一人启程,披星戴月不知停歇,一路累死了六七匹马,最后轻功上阵,翻山穿林,愣生生把四日缩短了一半,赶在第二天傍晚前抵达城区。

  铸剑山庄坐落在东街街头,也是座坐拥上百院落的大宅。

  正如唐七窍所言,情况是不太对劲。

  天下神兵八成尽出铸剑山庄,每天来此的客人如川流不息的河水,晚上也该是门庭若市,所以铸剑山庄一直以来也有“不夜庄”的美誉,而如今——

  大门紧闭,街外还有不少伪装成商贩的弟子守着,郁衍等夜雾笼下,无声无息地纵身一跃,借着遮掩掠过重重门楼。

  “嘘,是我——”

  刚好进院的方家兄妹被抓了个正着,两位后起之秀不及反应,就被郁衍偷袭得手,郁衍点了他们穴位,扯下黑巾面罩,连续的疲劳与焦虑让他双目红血色满布,显得人如凶徒,杀人不眨眼那种。

  “他呢。”

  郁衍没说青年全名,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连名带姓的说,太正式了,正式到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郁衍没有点哑穴,方垣身子动弹不得,眼睛睁到没法再大,怒意蓬勃:“卑鄙小人!你还敢来,本公子的眉——”

  “没用,你来迟了。”方凤凤打断她哥,眼珠子顺势垂下,一双美目含起了雾蒙蒙的眼泪:“盟主……盟主他中了敌人的奸计,您来晚了。”

  方垣被自己妹妹的眼泪吓到了:“……?”

  姑娘身子不动,眼泪唰唰而下,流出一份凄厉的美感,她看着郁衍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的脸,轻声说:“刚到山庄时,有弟子带来消息,说找到了不周宫弟子的下落,还带了暮春的尸身回来……您或许不知,盟主对暮春视若亲弟,他得此消息关心则乱,上前检查时那小孩尸体却突然爆炸,盟主身上受了重伤,又被伏击着的明月楼杀手……他已经,已经——”

  这两声轻轻的‘已经’犹如道士的符咒,没有重量的打在郁衍身上,让他的慌乱无处可藏的遁形于世。

  五脏六腑烧得脑袋一片空白,也顾不得在两个小辈面前失态,他沙着嗓子,问:“那,那他人呢。”

  方凤凤指了个方向。

  郁衍也不知自己怎么走过去的,那房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药味、血腥味和空气里冰凉的夜风交融,成了风刃上淬着的毒。

  他推开了门,第一眼就看见到床上躺着一人,上头盖着一床白麻布,凌乱乌黑的头发散落在外,冰冰凉凉,已毫无声息。

  郁衍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股颤栗直直窜上脊髓,他的腰板还是挺直着,僵硬地弯不下腰去掀开那点布。

  他低声喊了声应秋。

  房里无人回应。

  “应秋,应秋?”

  他踉跄几步上前,弯不下腰,腿却先一步失去力量,半跪到床边。

  那些噩梦原来是真的,自己为什么没有当真。

  要是自己也在,青年一定不会中招,自己当时怎么就不在呢?

  那么好的年轻人,明明可以拥有最好的未来,而现在那锦绣明天却凝成了眼前的一片冰凉的白,他手抬不起来,心脏也像不会跳了。

  就在这时,不及掩全的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干爹——您在这做什么?”

  **

  商应秋立刻关门,没有让后头跟来的巡逻的弟子看到里头。

  郁衍怔忪地看向门口,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任何话。

  “你,你怎么——那这个——”

  看到青年,他整个人像被钉子钉在原地。

  失去、获得——巨大的落差让整个世界都显得不那么真实。

  就在这份不真实中,商应秋一靠近,郁衍一把就紧握住对方手腕,像确定温度确实存在,人也是真的。

  “这是明月楼杀手的,他伪装成武林盟弟子,为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声张,您……”

  屋里没点灯,滋啦一声,青年划开的火光擦亮一小方天地。

  两人视线在半空一撞,烛火激荡,将商应秋消瘦了不少的半脸轮廓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同样,郁衍这脸已脏得都看不出原来的肤色,衣间额发上还有蹭上的泥土残叶,偏偏眼角脸颊上又有一些干净的地方。

  泪在灯下,如明珠闪烁。

  商应秋找出手帕,探过去,目不转睛的望着那点光,然后一一点点拭掉。

  “外头很热么?您看您,满脸都是汗。”

  汗?

  郁衍这才用空出来的手胡乱一擦,居然湿漉漉的,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难怪视野那么模糊。

  自己居然流了泪。

  自从小时候自己那只猫被害死后,他就再没感受过哭是什么感觉。

  哭太伤神了,他含糊应道:“是……是太热了。”

  可恶,还以为方凤凤是个靠谱实诚的姑娘,如今看,也是一肚子坏水,着实坏得很。

  话说一半,任君瞎想,果然还是记仇,在报复他地宫离开的事。

  人紧张到一定程度,松下来时疲惫才会反噬上来,郁衍喝完一整壶热水,嗓音才稍稍恢复到正常的样子。

  他借着明月楼的事,开始游说这里多么危险,不如快快跟他远走高飞。

  他利诱完,满心欢喜地准备应付青年的欣喜感激,然而商应秋坐姿丝不动,五官隐没在闪烁的烛光中。

  也许是郁衍错觉,这时的商应秋更像一位不拘言笑的严师,他的冷静中有一种让人畏惧生怖的力道。

  “干爹,您不应该来的。”

  “……”

  热血遇西风。

  连日的奔波,无辜受到的惊吓,重重的不快让郁衍生不起动人的表情,他心想果然。

  商应秋定还在为自己的不告而别在生气,年轻人就是幼稚,还在这节骨眼上使小脾气。现在外头大部分驻守的弟子都是独孤棠的,他若趁在这个时机发难,或者与青衣楼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小辈看不清问题,但他终归是个大度的,有容人雅量的长辈。

  “应不应该,不是你说的算,你……可还是记恨地宫一事?”

  商应秋不语。

  外头起了夜风,烛芯飘忽,一同带起来的,还有股幽冷的暗香。

  可,大冬天,怎会有四月春芳菲时才有的花香?

  这味道……

  作为制毒的行家,郁衍心中一颤。

  他夺过火烛,火光挪下。

  仔细看,青年左腿处的衣料颜色,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

  “是的,我中了明月楼的红颜旧,所以您走吧。”

  郁衍刹那脸变了颜色。

  红颜旧是江湖第一杀手门派明月楼所制的剧毒,中此毒的人三日内身上会传出花一样浓郁的香气,毒性加深,香气也会随之腐坏,最后人的皮肤会枯萎如残叶,一碰既碎。

  他这会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制的毒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香味更浓了,想必毒性已蔓延上四肢,但青年仍然安静的注视着他,那种对自己生死都无动于衷的倔强模样,像一只宁愿孤单死在角落,也不肯去信任别人好意的野狗。

  郁衍检查着青年腿部伤势,怒气上眉梢:“你究竟得罪了哪路人,都中毒了,为什么还要若无其事!?”

  商应秋置身事外一样,淡声说:“独孤棠也在,若得知我有事,只怕会节外生枝。”

  “你这是——”

  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铁打的么!

  然而现在不是教训人的时候,郁衍想了一想,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首。

  中红颜旧的人会全身肌肉无力,商应秋阻止不及,只听噗嗤一声,郁衍已迅速割开自己手腕。

  “没事的,不用怕——”

  他把手腕贴着青年唇边:“干爹的血有抑毒的效果,这点毒算什么,班门弄斧而已。”

  从小,养父就会让他服用各类毒药。

  鹤顶红、彼岸草、灼心丸……由少至多,正是从小服得多,经年累月下,身体的血液有了百毒不侵的效果,如今以毒攻毒,可暂时压制住红颜旧的毒性。

  以前,他心中总怨养父心狠,让他每日受钻心切肤之痛。

  但现在想想吃的那些苦,倒也不全是坏事,他的忍耐如今开出了结果。

  “乖,喝下去就没事了,干爹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商应秋眉间闪过一丝怔忪,像是被蛊惑到一半,终是在郁衍固执的眼神中软了下去。

  他动了动唇,不忍拒绝的,低头在那条伤口旁边轻吮了一口。

  估计怕弄疼人,青年全程都没敢用上力,拘谨而客气,反而像来报恩的小动物在安抚受伤主人。

  郁衍忍耐着腕间温热的酥痒,觉得对方像吮在自己心尖,为掩饰这点不适,他粗声粗气地抱怨上:“怎么跟个大姑娘一样,能不能用点力。”

  商应秋只沾了一些,唇上如有残留的胭脂,再也不肯继续了。

  “可以了,怕您疼。”

  这点疼算什么疼。总替别人心疼,就不知道担心自己么?

  花香幽香淡了下去,毒性也渐渐被压制下去,郁衍暗暗算着时间,不到一盏茶,商应秋头偏靠上椅背。

  “应秋?”他再度确定。

  很好,人睡着了。

  撬墙角就是这样,管他什么法子,先抢到手再说。

  他背起人,悄无声息的从后门离开。

  走到一半,后面追捕声时近时远,遥遥尾随。

  细雨纷飞里现出几十个影影绰绰的黑影,一开始,郁衍以为那些都是明月楼的人。

  但稍一接触,郁衍大吃一惊——

  第一波追上的人步伐鬼魅,他从未见过这种能一人幻化为多人,百人又如一体的身法,虚实难辨,自己在山林里自己又背着人,太过不利,郁衍且战且退,一甩开人,直向深处奔去。

  托地势复杂的福,他最后寻到处隐蔽的山洞。

  青年下颚乖顺地贴在他肩上,气息微弱得前所未有。郁衍用手指擦拭掉青年脸边沾染上的泥垢,他看着那张被冷汗浸湿仍不掩俊美的脸,陷入沉思。

  很棘手。要带着安全青年离开,是很难。

  说眼前这红颜旧就很棘手。

  棘手的不是解毒,而是在解毒前,红颜旧散发出特殊气味连雨都洗不掉。

  那些追来的猎犬之所以能紧咬不舍,正是因此。

  “你小子,究竟得罪了谁……”

  从方才的只字片语间,他隐约察觉到商应秋在追查的是什么:武林盟前几任盟主无故出事,有传闻说是朝廷暗杀,有的说是武林盟背后另有操控者……在郁衍看来,真相是很重要,但还没重要到,要用性命去换的地步。



  该糊涂的时候,就该糊涂。

  洞外的大雨还在瓢泼。

  郁衍思量片刻,起身时已做出决定——

  他放下了手。

  风雨大作,道道雷鸣把那道离去的背影拉成一抹陡峭的黑影。

  郁衍若此时回头,就会发现一直合着双目的青年,已安静地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干爹:什么是为人父辈的感觉?就……就很挂着,念着,担心着,烦躁着啊,其他人,难道不这样么?

  众人:并不,不这样的

  方垣:我亲爹见到我巴不得我滚远点

  盟主:嗯,其他人不这样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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