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窃璧>第96章 

  自刘昭回来后,刘曜一直过的心惊胆战。

  他与刘昭虽有少年时的兄弟情义,但已过数年,两人不至于形同陌路,却也早回不到当初两无猜忌,权位动人心,况且刘曜先下手在前,他不仁,自然不能怪刘昭不义。

  故而当刘昭相邀时,刘曜的恐惧可想而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开始怨恨起乔郁请他来行宫的提议来。倘若不来,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再不济亦是富贵闲人,哪似如今,身家性命尚不知如何保住。

  “殿下,”开口者乃一青年文士,正是同刘曜随行而来的谋士之一,名允佩,他见刘曜自拿到拜帖后便脸色难看至极,便走上前去,斟了杯茶放到刘曜手边,“殿下脸色不好,可要属下为殿下请御医来?”

  刘曜将拜帖扔给允佩,嘶声道;“今日你我,或要命丧于此了。”

  允佩从桌上拿起拜帖,一目十行看完,拧眉不言。

  刘昭常年在外,与群臣交往不多,但也不是只知沙场的莽汉,不然皇帝不会第一时间想将他召到身边。允佩思索一息便道:“殿下不必过于担忧,五殿下未必会在宴席上对殿下不利。”刘昭为人不似刘昶那般懦弱,更不类刘曜之狠心,“五殿下仁厚,想来不会做出兄弟阋墙之事。”

  刘曜双手撑着太阳穴,道:“本殿只怕,他知道了来时的事情。”

  若放在平时,他一定会反驳允佩所谓刘昭不会做出兄弟阋墙之事,但事已至此,他没有任何心情再多说一句话了。

  允佩摇头道:“殿下,除却您,无论是谢相,乔相都不希望五殿下回来,刺杀虽不成,但终究也没有令五殿下握有证据,五殿下岂会无缘无故发难?”

  刘曜听见乔郁二字,不由得冷笑道:“何以拿本殿的性命去赌刘昭是否是个仁厚之人呢?你说的没错,刘昭确实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本殿与刘昭,更不必至于不死不休!”

  允佩担忧道:“殿下。”

  “若非……”他猛地收口。

  若非乔郁。他心道。

  此时叫乔郁来见他一面再好不过,但他生怕到了这种时候隔墙有耳,只得作罢。

  “殿下,五殿下若想对殿下做什么,不必设宴。”允佩道:“杀人有一万种好法子,在宴会上杀人并非上上之选。”

  刘曜烦躁道:“或许,他想掩人耳目。”

  允佩道:“殿下,眼下五殿下大权在握说一不二,何必掩人耳目?”

  刘曜无言。

  允佩沉默地站在桌边。

  片刻后,刘曜道:“你说的对,”他扬声,“来人啊,为本殿更衣。”

  既是兄弟之间的私宴,刘曜穿的并不十分正式,不过至少比他这几十日以来在皇帝面前侍奉汤药疏于打理,有意把自己弄得憔悴的模样好上太多。

  他下巴上的胡茬尽数刮了去,眼下一圈明显的青,侍女想用铅粉替他遮住,却被刘曜拒绝了。

  允佩着近侍服饰立在刘曜身侧,随他一同赴宴。

  说是宴会,其实十分简单,仅仅在刘昭帐内摆酒而已,皇帝尚在病中,又在路上,既无法铺张,也不能铺张。

  刘昭见刘曜进来,忙过去迎接,他面上带笑,看见刘曜的衣裳忍不住愣了下。

  刘曜发掘他眼神有异,心中紧得厉害,强笑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刘昭实话实说道:“兄长这身衣服。”

  刘曜道:“我因听父皇病重而来,来时匆忙,未准备得体法服,令五弟见笑了。”

  刘昭抓着他的手同他一道往前走,摇头笑道:“非是如此,我只是觉得,今日不过是家宴,兄长这身衣服未免太庄重些了。”刘曜的掌心冰冷,覆着一层薄薄冷汗,若非刘昭握着他的手,只以为他神色如常,泰然自若,令他心中忍不住涩然,“三哥,请。”

  刘曜推辞道:“不敢居首位。”

  刘曜行长,刘昭此举合情合理,奈何眼下刘曜实在不敢有任何忤逆之处。

  刘昭叹息道:“三哥执意推辞,便是你我兄弟生分了。”

  刘曜余光瞥了眼允佩,见后者点头,才道:“既这般,却之不恭,我便厚颜在此。”

  刘昭笑而不答。

  帐内本就不大,两人虽分了座次,但相距不远,足以举杯相敬。

  刘昭或许怕他忧心,餐具酒杯等皆是纯银。

  刘曜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刘昭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正要说话,忽见站在刘曜身后的允佩,道:“今日既是家宴,我与三哥有好些话要说,外人在此,恐有不便。”

  刘曜心头一紧,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道:“诚如五弟所说,去,不必在本殿身边,在帐外候本殿。”

  允佩躬身道:“是。”

  刘昭举杯道:“我敬三哥一杯。”

  刘曜拿起酒壶,小心地往杯中倒酒,方举起,与刘昭相敬。

  两人聚少离多,本就无太多话可说,加之心思各异,刘曜虽然勉笑与刘昭叙谈,却也说的有限。

  帐中一时无语。

  刘曜为了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自然点,不时加菜添酒。

  刘昭一直喝酒,一杯接一杯,已喝进去了半壶。

  刘曜看得心惊肉跳,不知刘曜喝这么多究竟有何用意,他总不希望刘昭是为了醉酒之后狠心,抛杯为号,一伙人冲进来将他砍成肉泥。

  每次刘昭把手放下,刘曜的心都跟着一提。

  刘曜见他喝得眼眶已红,忍不住劝道:“虽则诸事乏累,然醉酒伤身,五弟乃国之股肱,理当为天下保全身体,况且若是被父皇知道了,父皇亦会担忧。”

  刘昭睁着一双醉眼望着他,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刘曜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刘昭噗地一笑,登时缓和了些气氛,他晃了晃杯中酒,道:“三哥可担心吗?”

  刘曜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这句话,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昭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曜这才反应过来,忙道:“自然是担心的。”

  刘昭道;“前些日子连日下雨,连晚上都阴云密布,今晚却有月亮。”

  刘曜大气不敢喘,干涩道:“五弟……很有雅兴。”

  刘昭眼中的失落清晰可见,他顿了顿,道:“自我到行宫以来,日日得见三哥,三哥每日的态度都与今日无异,三哥可知道,我想的最多的什么?”

  最好不是要我的命。刘曜恐惧到了极致,突然想到了这个。

  他摇头,“五弟,你知我一向愚钝,不如五弟明说罢。”

  “我时常想起我们小时在宫中的日子,”刘昭神色之中似有追忆,“陛下子嗣单薄,如我等同龄者少,皇后怕我们在宫中无人陪伴,性子养的孤僻,就令家中有适龄孩童者的命妇带子女常来宫中,太子殿下……”他一顿,刘曜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害怕,如常地与他对视,“太子殿下总是众星捧月,花团锦簇一般,我与兄长,反而少有人亲近。”

  刘曜道:“可见事实白云苍狗般变化无常。”

  他指的并非是触柱自绝的刘昶,而是如今令他小心翼翼对待的刘昭。

  “是变化无常。三哥少年时同太子殿下交往不深,反而你我亲近,”刘昭笑了笑,笑容中的落寞却清晰可见,“当时宫中不少人都感叹我与三哥虽不是一母所出,却亲近的宛如同父同母的兄弟一般,不知兄长可还记得吗?”

  刘曜万分警惕,道:“我自然记得。”

  “我与三哥皆是陛下之子,于皇位自然皆有指望,只不过先前有太子,东宫之位不可撼动,所有的年头不过痴心妄想,现在太子病逝,东宫空悬,”刘昭微笑道:“三哥可有意?”

  刘曜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难看,但总不会比他们那个缠绵病榻的父皇好到哪里去。

  刘曜道:“只因……”

  刘昭摆手打断,道:“我奉陛下之命来此,然一路艰难险阻三哥可知晓?我来时万事小心,甚至不允许生人靠近,生怕谁递过来的食水有毒,亦或者要对我拔刀相向。”

  刘曜惨白着一张脸道:“五弟的意思是,在怀疑我?”

  刘昭道:“三哥全然无辜吗?”

  电光火石之间,刘曜心中已闪过无数种念头。

  他叹笑,“原来如此,原来五弟邀我赴宴,是为了寻个罪名扣在我身上的,五弟既然认定了是我,欲加之罪,我又有何好说?”他虽然在笑,然而尾音颤抖,说着,眼泪簌簌落下,他一面落泪一面笑着说下去,“五弟,罪名已经网罗编织好了,接下来是不是要摔杯为号,刀斧手进来,将我分尸,对外称我重病不治了?”

  刘氏皇族都生得好样貌,刘曜哭得并不惹人反厌,反令人心生恻隐。

  也只有眼高于顶如乔郁等,才能觉得刘曜哭得像一盘脱了水的死鱼烂虾。

  刘昭哑口无言。

  刘曜说的最正确的一点就是,他并没有证据。

  要是有证据,他也能狠下心来不顾兄弟情义,可并没证据说明刺杀他的人都是刘曜派来的。

  刘昭无言地看着刘曜恸哭。

  他把玩着酒杯,如刘曜所说,他若摔杯,必有人以捉拿刺客的理由冲进来,其后不容分辩杀了刘曜,之后随便找个由头解释刘曜暴毙即可,木已成舟,乔郁那般会见风使舵的小人想来不会掀起太大风波。

  刘昭道:“我……我并无怀疑三哥之意。”

  刘曜冷笑,没有回答。

  刘昭几乎已将怀疑写在了脸上,此时再说不怀疑,岂不虚伪?

  刘昭亲信一直在帐外等待动静,可里面并无反应。

  允佩就站在他不远处,不知在若有所思地想些什么。

  刘曜自觉哭得差不多了,以袖掩面,道:“为何还不动手?”

  刘昭叹息道:“我在三哥胸中,竟成了一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了。”

  刘曜在心中大骂刘昭惺惺作态,面上却只擦泪,摇头道:“不敢。”

  刘昭见他不哭,慢慢道:“我如何不知想杀我的人未……必不来自三哥,行宫中或者皇城中,不与我同路者甚多,想刺杀我之人更是比比皆是,我不能肯定,方才言语冒犯,”他起身,向刘曜躬身赔礼,“是我冒犯,还望三哥看在以前的情谊不要放在心上。”

  刘曜急忙下去扶他。

  “只不过,此事未必就与三哥无关。”刘昭道。

  刘曜故作不解,“何意?”

  “三哥一向同乔相交好,”刘昭道:“许是乔相想要三哥做皇帝故命人谋害我,亦说不准。”

  刘曜道:“五弟却还是怀疑我。”他松开刘昭,与之拉开距离。

  刘昭却道:“三哥觉得,今日陛下身体如何?”

  皇帝身体确实比先前好上不少,刘曜只以为是刘昭带来的医生医术高明,道:“陛下身体虽仍不虞,但比半月前已好上太多,还得多亏五弟带来的大夫。”

  刘昭道:“不是我的大夫医术高明,却是先前太医不敢言。”

  刘曜一愣,“恕我不解。”

  刘昭一眼不眨地看着刘曜,沉声道:“父皇并非如御医所说的那样,是受凉与忧心交攻,加之多年劳累,一朝隐疾都暴露出来,却是被人下了慢毒,那毒和父皇成日用的药混在一起,愈用病症愈严重,直到损伤了心脉,回天乏术为止!”

  刘曜大惊失色,忍不住往后一靠,将案上的酒杯推下了大半。

  刘曜的惊慌焦虑不似作假。

  确实不是作假,因为刘曜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酒壶倾倒,酒液顺着桌面向下淌。

  刘昭绕过刘曜,扶正了酒壶。

  刘曜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

  他与太子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曾在杀兄这一门上付出不少功夫,却从未想过弑父。

  他注意到刘昭探究的眼神,猛地回神,有些慌不择路地解释道:“既是君,又是父,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我怎么敢?”

  刘昭抓着他的手腕,道:“御医不是看不出父皇中毒,然而不敢言,为何不敢言?因为做这件事的人乃位高权重至极,又叫人以为,他身后还有更为贵重的人扶持。谢居谨倒是足够位高,然他向来亲近太子,与三哥没什么联系,唯有乔郁,乔郁一心想要三哥为君,他给父皇下毒,太医自然都以为是三哥的授意,陛下当时数日神智昏茫,三哥又主政,怎么可能有人敢告诉父皇他中了毒?”

  他的眼中倒影着今天晚上第一次彻底失态的刘曜,“三哥,下毒之人必是乔郁。”

  刘昭面若白纸,心中一时掠过无数算计筹谋。

  乔郁叫他前来,他来了,皇帝命他主政。

  乔郁给皇帝下毒,他又在主政,若是刘昭不来,他确实得利。

  可乔郁下的不是快毒,皇帝也并没有真正立储,时间一长定然生变,以他的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

  若他知道,却故意这样呢?

  他想做什么?

  刘昭如坠冰窟,忍着颤抖道:“此事,当真与我无关。”

  这种恐惧,不是来自随时可能要了他命的刘曜,而是来自于目的不明的乔郁。

  乔郁根本不想他登基!

  对于他这样狠辣的权臣来说,或许陛下身染沉珂,两位皇子争斗不断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无人拉拢他,也没有一个人会蠢到真正得罪他!

  乔郁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保持一个平衡罢了!

  只有保持平衡,他才能永远屹立朝堂不倒。

  刘曜闭眼,极力掩去了眼中的杀意。

  乔郁想要他们两个相互制衡,那就让他的愿望落空好了。他心想。

  “三哥?”刘昭担忧地唤他。

  刘曜哑声道:“是我识人不明,不想乔郁狼子野心至此,做个权相尚不知足,还要将朝政尽数把持在手中,储君竟成了他手中把玩的棋子了。”

  刘昭给刘曜倒了杯酒。

  刘曜接过,喝了个干净。

  刘昭道:“三哥想如何?”

  刘曜恨不得立刻杀了乔郁。

  但他忍不住了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欲望。

  乔郁诚是在利用他们两个,然而他在外人眼中,不和乔相也是一条船上的人?刘曜难道不因此对他更加忌惮?他现在杀乔郁,等同于将兵戈拱手让人。

  外面忽而响起了一阵喧闹。

  一手持兵刃的武将猛地扑了进来,刹那间,黑压压地涌进数十人。

  刘曜霍然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刘昭。

  刘昭怒喝道:“怎么回事!”

  待那武将踉跄站定,刘曜定睛一看才看清他身上还挂着一人。

  说是挂着,只因这人牢牢抓住武将的披风,武将力大,竟将一个成年男子硬生生托了进来。

  被挂着的正是允佩。

  允佩从这武将身上下来,揉了揉撞在护甲上欲裂的额角,道:“属下失仪,属下先前受凉未愈,晚上被风一吹便头疾复发,一时站不住,就拉住了这位原本要进来禀报事务的将军的披风,惊扰了两位大人,还请殿下恕罪。”

  刘曜只觉从后背麻到了脖子,他率先反应过来,冷声道:“没用的东西,滚回去!”

  允佩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刘昭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待我同三哥说完话再过来。”

  一群人又呼啦啦地撤了回去。

  刘昭望着刘曜防备的眼神,只觉得有口难辩,转移话题道:“三哥觉得要拿乔郁如何?”

  刘曜道:“今乔郁与元簪笔交好,”元簪笔同乔郁岂止是交好那么简单,他们二人心照不宣,“顾渊渟奉命护驾,虽是承王命,但到底与元簪笔脱不开关系,在路上杀他,恐怕很难。”

  刘昭道;“难道元簪笔真会为了乔郁谋反不成?”他说出来都觉得十分荒谬,“元簪笔不傻,顾渊渟更是精明。”

  刘曜反驳道:“五弟忘了当年静室吗?元簪笔刚有功绩就敢向陛下要乔郁,甘冒龙颜大怒之险,我们不必赌他对乔郁用情有多深,顾渊渟之军不能入王城,他若执意要入,便可以谋反之名诛之,到时候我们可用的不止是中州军。顾渊渟倘安分守己,那便最好,到那时,想杀元乔二人就易如反掌。”

  刘昭颔首。

  刘曜趁机道:“我也累了,不如今夜且止,你我兄弟来日再叙。”

  刘昭道:“也好。”他亲自将刘曜送出帐,待不见刘曜身影,才沉下脸道:“叫陆向迩滚进来!”

  不多时,陆向迩进帐。

  刘昭怒意难以抑制,但念及陆向迩是陪伴他多年的亲信,寒声道:“本殿是否说过,若无本殿允准,不许伤害刘曜分毫!”

  陆向迩跪下,拜道:“臣有罪。”

  刘昭冷冷一笑。

  陆向迩道:“臣罪在未能听从殿下命令。然臣认为,臣无措。三皇子之野心昭然若揭,今不杀狼,必被狼所食。”

  “放肆!”

  陆向迩叩头,却还是道:“今日若无那小官碍手碍脚,殿下已后顾无忧,臣为殿下可惜。”

  刘昭气得胸口上下快速起伏,“今日要是没那小官忠心护主,这杀兄之名便要随我篆刻史书了,况且元簪笔态度还不明,你怎知他不和乔郁一样,一心向刘曜,刘曜一死,斛州军无所控制,我命谁去和元簪笔对阵,命你吗?!”

  陆向迩深深叩首,“殿下息怒。”

  刘昭面色铁青。

  “本殿说过,皇室已没了个太子,不能再没有一个三皇子了,太子病逝,三皇子死的不明不白,陛下毒如骨髓,不日撒手人寰,就算本殿继承大统,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朝中有人议论杀之,天下人议论,难道本殿能杀光天下人?名不正言不顺则事不成,这话要本殿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

  陆向迩无从反驳,道:“是臣之过,”

  刘昭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了心绪。

  他别过头,不去看跪在地上陆向迩,只看撩了一半的帘子外的景致。

  风,吹了进来。

  秋天已至,夜风比从前冷得多。

  刘曜便被这样的风吹得瑟瑟发抖。

  他无法克制这种发抖,这种死里逃生的恐惧与遭至背叛的愤怒混合在一起,几乎冲昏他的头脑。

  允佩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没有说话。

  待进入帐子,屏退众人,刘曜重重坐到塌上。

  他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一甩袖子,有什么东西从中掉落。

  允佩弯腰拾起。

  那是一把纤细的刀刃,极其秀美,似乎是拿来给贵女防身的东西。

  但即便秀丽,这把刀用来杀人也足够了。

  刘曜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颤得如此厉害,厉害得允佩都怕他喘不上下一口气。

  刘曜眼睛通红。

  允佩将刀放到了远离刘曜的案上。

  刘曜颤声道:“去,把乔郁叫来。”

  允佩愣了愣,道:“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