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窃璧>第57章 

  元簪笔客客气气道:“岂敢。”

  乔郁笑道:“元大人不必客气,若能与大人同床共枕,无论如何本相都不觉得委屈。”他见元簪笔下车,一顿,笑容更艳丽了,“元大人可是要过来与本相诉衷肠吗?”

  寒潭自觉地让开。

  乔郁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手上的笔杆在寒潭肩上一敲,低声道:“你也不怕此人对本相不利?”他问的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分明是说给元簪笔听的。

  寒潭抬头,果不其然在小雪眼中看见了类似于同情的情绪。

  倘若他不让开,不知道乔郁又会阴阳怪气借题发挥些什么。

  寒潭道:“是属下疏忽了。”

  乔郁收回手,道:“下不为例。”元簪笔已走到了马车面前,他故作姿态,“哎呀,元大人方才可是听到了什么,本相治下不严,令大人见笑了。”

  寒潭:“……”

  小雪抱着剑与寒潭遥遥相对,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第一次在对方身上感受到默契这种东西。、

  元簪笔上马车时微微躬身,束起的长发在他脸边荡来荡去,看得乔郁很想过去拽上一把,但想到二人眼下的关系,终究没有伸出手,指尖一捻,颇为遗憾。

  元簪笔还不知道自己的头发又被乔郁惦记上了,他端正地坐在乔郁面前,在温软香气中仍不放松,腰背挺直,看上去像是一案出现在锦绣丝绸中不合时宜的剑,冷硬秀直,轻轻在刃上一掠,便是深可见骨的伤。

  乔郁面上仍带着笑容,道:“元大人来本相车上,不知有何见教?”他右臂袖子向上挽起,露出片玉璧一般底色的肌肤,见元簪笔看他,他还放下了笔,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元簪笔的目光在乔郁手臂上略一停留,便收回视线。

  他并没有盯着看,却看得相当认真,一点一点扫过去,似乎在看什么引人入胜的好文章,而非乔郁裸露在外的手臂。

  两人虽从未做到过最后一步,但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在床上做了个遍,乔郁只觉得元簪笔这个眼神别有深意,他笑容不改,倒也没有把袖子放下,反而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两人目光交汇,乔郁觉得这时候他的表情应该再皮笑肉不笑一点,眼神要再冷一点,再凶神恶煞一点,还没等变化神情,也不知道是谁开始的,他惊觉自己离元簪笔已经极近,近得呼吸交错,缠绵得一如往昔。

  元簪笔先前认认真真地望着他的手臂,此刻又专注地看着他,他不论笑与不笑,都是端方文雅的大家公子,笑时尤其纯澈,宛如一捧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甘美山泉。

  乔郁被他这样看着,也确实察觉出一点口渴来。

  于是目光下移,落在元簪笔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不干,因为刚刚喝过茶的缘故看上去有点水润。

  元簪笔抬手。

  他们离得太近,以至于乔郁下意识想要躲开,元簪笔伸手,将他挽上去的袖子放了下来。

  乔郁只需垂眸就能看见元簪笔的嘴唇,他抬眼,便与元簪笔对视,“元大人,”他几乎要贴到元簪笔的嘴唇上,舌尖湿漉漉地舔过元簪笔的唇珠,“你要做什么?”他翘唇,“嘘——小声些,外面能听见。”

  马车诚然没有那么好的隔音,街市上的叫卖声,人潮汹涌的脚步声,还有马蹄偶然抬起又落地的哒哒声,小雪在外面东拉西扯,间或听到寒潭应答,他们在马车内听得清楚,马车外听他们的对白自然也清晰。

  元簪笔道声音如乔郁所希望的那样放得很轻,温热的呼吸都落在了乔郁的嘴唇上,“确实有一件小事要劳烦乔相。”

  乔郁想,他明明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他是想来见元簪笔收拾局面收拾得有多狼狈的笑话。

  现在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光景,两人就从好好的剑拔弩张弄得好像马上就要滚上床。

  乔郁等了一息也不曾等到元簪笔的回答,干脆贴上去,正欲亲吻,只听元簪笔轻声道:“不知方悦可还活着吗?”

  这一句话就足够把乔郁满脑子的遐思驱散得干干净净,宛如数九寒冬一桶冷水迎头泼下,他还不着片缕,半点其他想法也无了。

  乔郁险些被气笑了,他往后一靠,手指却压在了元簪笔柔软的嘴唇上。

  乔郁的手指冰冷,指腹无茧,比一般的女孩还要光滑,抵在嘴唇上,几乎像点别的什么了。

  他手指下压,还有往里钻的趋势,元簪笔也是好脾气,居然没有干脆刚开嘴,咬他一口。

  “元大人,元大人,”他声音低哑,这时候竟还是软得厉害,拖长了音更像是撒娇,“幸而你我未在塌上,不然你突然说这样一句话,本相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能不能有兴致做下去还未可知。

  元簪笔想要回答他,又因为压在嘴唇上的手指没法开口。

  乔郁望着他的眼睛,道:“本相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元簪笔眨了眨眼。

  乔郁兴趣全无,放下了手。

  元簪笔道:“人可还在乔相那?”

  乔郁冷冷道:“死了。”他不等元簪笔质疑,“方氏一族的事情大半由本相策划,”他看了正人君子般的元簪笔一眼,加重了语气,“虽说其中不少也是元大人的手笔,但若不斩草除根,日后于本相必有大患,本相留着他做什么,留着他以后来取本相性命吗?”

  皇帝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乔郁此人惯会以己度人,他做的事情,一定要以为旁人也做了。

  元簪笔知道他顾虑得很有道理,所以没有反驳。

  之前气氛缱绻,元簪笔才会开口,眼下似乎又要僵成一团。

  元簪笔想了想,伸手抽走了乔郁的笔。

  乔郁挑眉,一句你做什么还没说出口,右手就被五指交差着握住。

  元簪笔掌心比他热,肌肤贴合,乔郁差点没甩开他。

  元簪笔道:“乔相说的有理。”

  乔郁冷笑道:“本相当然说的有理。”

  元簪笔并没用力,动作十分轻柔,“只是方悦年纪还小,万事皆不知晓,杀他无益。”

  乔郁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看起来虽有几分恼怒,却没有将他的手甩开,“方才本相的话可是白说了?”

  元簪笔握住他手的力气像是握住一朵极娇贵柔软的花似的,“但我知道,你不会杀他,”他手指收拢,仍是不怎么用力,却宛如枷锁一般圈住了乔郁的手,“对不对,月中?”他的语气比他握住乔郁的手指的力气还要轻柔。

  要不是腿上有旧伤,乔郁一定已经拍案而起骂元簪笔无耻了。

  哪有他这样的人,看起来公私分明冷淡无情,实际上比谁都会用私情让旁人心软,偏偏他自己还是一副端方平静的样子,好像用手段使心思的人不是他一样。

  元簪笔这声月中又轻又软,较素来拿拖长了调子腻乎乎当有趣的乔郁更软,软得一寸一寸地刮过他身上,叫人骨头都麻了起来。

  乔郁想问你到底记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倘若记得,元簪笔是怎么做到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同他温声细语地说话的。

  他心思转了一圈,更不高兴了。

  虽然不知道方鹤池和元簪笔达成了什么交易,但若非他手中攥着方悦,元簪笔绝对不会坐在他面前,同他又哄又骗地说话。

  元簪笔做事目的太明确,他看得清楚明白,叫他得偿所愿又失望至极。

  “元大人,”乔郁声音里含着软和的笑,“若是本相以后罢了大人的官,大人凭借着这样哄人的本事封疆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他想,你还说你不是别有用心?

  这短短半个时辰,不是为了方悦,元簪笔根本不会来。

  元簪笔道:“乔相谬赞。”

  乔郁自做了丞相后少被人噎成这样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回一句我不是在夸你更落了下乘,遂下逐客令,“元大人方才是说要去老大人那请罪,时候不早了,元大人还是不要在本相这耽搁。”

  寥寥数语,元簪笔就知道乔郁没杀方悦。

  元簪笔道:“那就不打搅乔相了。”

  乔郁微笑颔首,后挑衅一般地问:“为何不问问方悦如何了?”

  元簪笔道:“方小公子平安无事,多谢乔相。”

  乔郁嗤笑,“那么,元大人不如猜猜本相为何不杀方悦,猜对了本相就放过他,”他笑起来露出尖尖的犬齿,不阴森,在元簪笔眼中却像小雪先前养过的只小白猫,凶是很凶,不过漂亮得很,不怎么吓人,“猜错了本相就杀了他。”

  元簪笔眼睛一垂,神情收敛,似有点伤心,又似乎都是乔郁的错觉。

  他手压在车框上,沉默片刻,才道:“你先前说了,怕方悦日后报复,才要斩草除根。”

  “自然。”

  可在乔郁自己心中,他哪里有什么日后呢?

  他没有日后,当然不怕方悦的报复,当然不在乎。

  元簪笔道:“就是如此。”

  乔郁听得云里雾里,一面嘲笑出声一面看他下车。

  眼见元簪笔马车退出巷子,他才猛地理解了元簪笔的意思。

  手中笔杆不堪重负地发出咔咔响声。

  乔郁脸上挂着虚情假意的笑。

  为什么他的心思,猜到的人永远都是元簪笔呢?

  为何,一直都是你呢?

  ……

  元簪笔自从知道方悦没死委实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他闭门谢客,解决不了的事情干脆不解决,关于他同乔郁关系的事则一律当看不见听不见,多说多错不说不错,况且说多了传到乔郁耳朵里说不定还会让他伤心,于是元簪笔干脆不言不语,一时也得了几天清净。

  但是这份清净并没有持续很久。

  元簪笔入府便觉得气氛凝重,下人肃然,前院后院竟无一人出声。

  元簪笔一路回后院,便见管家站在书房外不住地擦汗。

  元簪笔还未开口,门嘎吱一声被从里面推开。

  推门出来的正是小雪。

  要是元簪笔方才见过了皇帝,真要以为皇帝微服私访到了自己家。

  小雪脸色不怎么好看,通常能让他脸色这么不好看的除了天灾人祸,就只有……元氏的长辈了。

  小雪从小就不受元氏长辈待见,学得将一切风言风语都当放屁的好本领,但今日找上门来的身份实在尊贵又特殊,元簪笔又不在,小雪只能过去招待,脸都赔笑僵了,还要忍着元璁景一言不发但目光挑剔地将他全身上下看来看去。

  小雪僵着笑脸道:“老大人。”

  元璁景并不觉得自己十分老,事实上,他也并不老。

  可前有元簪缨,后有元簪笔,为了以示分别,故而有老大人这一称呼。

  元璁景不喝茶,不吃点心,落座之前还停顿了一下,坐下后慢条斯理地发问:“你在元璧身边如何?”

  长辈坐着他站着,小雪道:“晚辈在大人身边很好,大人对我很是照顾,请老大人放心。”

  要不是乔郁做的事情太荒谬,他给元簪笔写信却石沉大海,他也不必遮遮掩掩地到元簪笔这来。

  小雪知道元璁景对元簪笔的态度,更知道他的看法,干脆在元璁景身边做个漂亮摆件,元璁景问一句他答一句,绝对不多说话。

  元璁景看向那杯水汽渺渺宛如云雾的茶,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乔郁和你家大人走的很近?”

  小雪心中一紧,扯出一个笑来,道:“您知道,大人与乔相一是世家子弟,一是天下士人的楷模,”他这时候倒没有脱口而出叫姐姐,若是元簪笔在这一定会十分欣慰,可见小雪并不是记不住,不过是见风使舵,在他说出天下士人的楷模时,元璁景好像笑了一下,冷笑。小絮儿当然知道乔郁身上没有半点天下士子楷模的样子,硬着头皮说下去,“两人不说水火不容已是陛下极力平衡的结果了,怎么会如老大人所说,两位大人走得很近?”

  说完自己还干笑两声。

  元璁景扫过少年清秀俊逸的面容。

  小雪忍着想摸脸的冲动,“大人?”

  元璁景道:“果真吗?”

  小雪只差没有发誓,“果真。”

  元璁景嘴角浮出祭祀笑容,道:“既然果真,那乔郁是失心疯了突然请皇帝赐婚?”

  小雪的心情比第一次拿到信的元簪笔更加冤枉委屈。

  求皇帝赐婚的人乔郁,不澄清的人是元簪笔,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过是和元簪笔走的近些,关系亲密些,就要在这受着元璁景百般挑剔。

  他何其无辜!

  小雪心一横,道:“乔相这样的脾气,乔相想做什么,乔相为什么这么做,我……实在不懂。”

  他就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在元璁景这样的老狐狸面前几乎无处遁形,却还不得不在元璁景面前撒谎,撒得十分痛苦,而且一眼就能看出。

  元璁景道:“当年在静室。”

  小雪没听清,“什么?”

  “当年乔郁还在静室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元璧身边?”

  小雪苦笑道:“晚辈是在没错,只是当年晚辈才十一岁,您问些浅显的事情还好,若问细情,晚辈一点都不知道。”

  元璁景道;“确实是元璧身边的人。”

  小雪笑得讪然。

  元璁景想的是,嘴硬的样子和元簪笔一模一样。

  他一面应付着老大人,一面盼着元簪笔快回来。

  小雪耳力本就好,乍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如同见到了神兵天降,立刻过去开门。

  于是元簪笔就在门口看见了面如土色的小雪。

  小雪后面,正是连喝茶都喝得万分优雅,几乎下一刻就能入画的元璁景元侯爷。

  元簪笔一下就明白为什么小雪的表情那般勉强了。

  他对小雪道:“下去吧。”

  元璁景放下茶杯,“我话还没问完。”

  小雪刚想溜之大吉,闻言如同五雷轰顶般地停下脚步,僵硬转过头,道;“老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元簪笔在后面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道:“去吧。”

  “父亲想问什么,一并问我就是。”

  小雪从未如此感动过,若非时机不对,一定要涕泗横流地抱住元簪笔大哭一场。

  元簪笔走进书房,关门。

  “元大人真是公务繁忙。”元璁景道。

  “殿前司主事乃是闲职,有容大人处理事务,除却一些分内之事,倒也不敢得父亲一声公务繁忙。”这是元簪笔的回答。

  若是乔郁在这,一定会非常感同身受。

  元璁景与元簪笔几年都不见一次,这还是元璁景第一次感受元簪笔这样客气又气人的说话方式,奈何元簪笔说的十分礼貌,他就算心有不满也无法发作,只能一时忍住了。

  元璁景道:“那么听元大人的意思,是没什么公务可忙?”

  元簪笔道:“不如父亲。”

  可能连元簪笔自己都没意识自己说话有多气人。

  元璁景愣了愣,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这个儿子,可眼下他俩毕竟还在父子交心,至少看起来是父子交心,他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信你看到了?”

  元簪笔坦诚地点头,“看到了。”

  “看到了却一言不发?”

  元簪笔仔细回忆了一番元璁景信中内容,面上流露出几分苦意,道:“我并非想要不回,而是无言以对。”

  元璁景冷冷地望着他。

  在元璁景看来,这件事不过是一场闹剧,闹得无论是皇帝,元氏都面上无光,至于始作俑者乔郁可以不提,因为他既然敢做,显然就没有抱着要脸的打算。

  元簪笔想拒绝也很容易,他既然在殿上拒绝了一次,何妨之后再拒绝几次,坐实了乔郁不怀好意,而非两人当真有什么私情。

  可元簪笔态度暧昧,好像乔郁说的确有其事一样,他倒是不在乎,却让元璁景觉得颜面扫地。

  出了这样的事情,元簪笔还没被逐出家门无外乎他家中一脉到他这辈人丁稀薄罢了。

  元璁景道:“你大可直说你坦坦荡荡,有什么无言以对?”

  元簪笔沉默。

  这份沉默看得元璁景心中下沉。

  元簪笔当年救乔郁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他甚至就在大殿上,但他没有阻止。

  因为第一,他知道皇帝就算震怒也不会真要了元簪笔的命,哪怕是看在元簪缨的面子上,至多给他一些教训,第二他无意干涉元簪笔的所作所为,任由家中子弟成长,看其如何抉择开辟一方天地不失为一件乐事,第三……乔诣到底是他的学生,他之后对乔诣再怎么不满,却也不希望他当真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乔郁是乔诣的儿子,不论如何,他总不会真的想让乔郁死。

  而元簪笔的所作所为也很好理解,哪个年轻人没有年少轻狂意气风发重情重义的时候呢?

  况且元簪笔与乔郁一同长大,关系匪浅。

  但如今看元簪笔的反应,当年的事情,或许根本不是他所想的什么少年情谊。

  元璁景沉声道:“当年乔诣入狱,你也在那天赶到,是你兄长让你来的?”

  乍被提起兄长,元簪笔一时无言。

  元簪缨是元氏的骄傲,也是元氏的耻辱,自宁佑一案后,元璁景再不提起元簪缨,仿佛他从未活过一般。

  元簪笔道:“是。”

  元璁景道:“他是不是还告诉你,皇帝不会放过宁佑党人,我们不会放过宁佑党人,他身体不行,只好你回中州传信,对吗?”

  元簪笔道:“是。”

  元璁景面无表情地说:“你谁都救不了,但你想救乔诣一家,所以你来了,你回来的恰到好处,正好看见乔诣下狱,看着乔郁从家中被带出。所以你不惜骗我,到了乔郁身边,做出被挟持的样子,迫使我放他走。”他露一个几乎不能称之为笑容的笑容,“当年我只是觉得你与乔郁感情深厚罢了,毕竟青梅竹马,你的所作所为虽然胆大妄为,却也是人之常情,”他一顿,看元簪笔敛容,“现在想想,这都是你的私心。”

  外面的乔郁呼吸一滞。

  偷听非是君子之举动,偏偏他做的正大光明。

  他来的悄然,房中两人又聚精会神,一时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想起多年之前和元簪笔同床共枕,他睡醒了后看元簪笔,房中灯火昏暗,他伸手去摸,只摸到了一片冰冷潮湿。

  元簪笔极少哭,至少在他外面极少哭。

  元簪笔竟是哭了。

  要不是他脸上一点泪珠昭然,乔郁定然要以为,他不会哭的。

  元簪笔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眼泪簌簌下落,睫毛承不住眼泪,都淌到了脸上。

  乔郁伸手给他擦眼泪。

  元簪笔喃喃自语。

  乔郁俯身,想听听是什么让元少将军哭成这幅德行。

  元簪笔声音又沉又哑,“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我不知道来的是我父亲,”他哑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乔郁手指上还沾着元簪笔的眼泪,明明是轻飘飘的东西,却仿佛重于千金的东西猛地砸在了他的心上,疼的他头晕眼花。

  他几乎都要于心不忍了。

  他伸出手,在元簪笔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却终究只是放下手,不说不动。

  当日毕竟是梦中呓语,今日听见元璁景发问,乔郁的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